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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旱魃真相 ...


  •   小娟是死在村口,没有落叶归根,更无处埋葬,所以严格来说算是孤魂野鬼,只能终日在外飘荡,转轮台不收;再加上她死的时候腹中尚有孩子,等于一尸两命,不仅把自己活着的希望扼杀了,连孩子活着的希望也扼杀了,关键是这孩子肉胎已成,转轮台上多少鬼魂排着队等着往下跳呢,他这可倒好,直接把人家投胎的通道关闭了,这可真是,一重怨气堆叠一重愤怒,直接升级三重冤孽;又加上她是自杀,死后为了偿还所谓的前生罪孽,每隔七日便要飘回这牌坊下重复一遍撞柱而亡的惨样。
      既无家可归,又有鬼魂泄愤,还得反复品尝苦果。久而久之,小娟就受不了了,一纸诉状告上了阎王殿,说自己并非是自杀,而是被逼无奈,严格来说,算是他杀。
      阎王老爷听了她的诉状,于是就派了范谢二司下界查看,正见到小娟父母坐在在自家炕上口沾唾沫吧嗒吧嗒数钱,于是回禀说这女子实在可怜,问是否能减轻一下罪责,最起码别让人家七日一撞了。
      但阎王老爷是个秉公办事的人,做每一步都脚踏实地,干脆开会讨论,于是十殿阎罗直接开了个圆桌会议,商议结果是,这事儿太大了,没法决断,干脆,继续上报吧!
      旁听会议的判官大人把会议记录原原本本仔仔细细地上报给了地藏王菩萨,地藏王菩萨只看了一眼这会议记录就直念佛号,直说这女子命苦,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身为出家人不好插手,这事儿还是赶紧上报给天帝吧!
      天帝再往上可就不好报了,于是只能手捧会议记录加小娟的诉状左看右看,最终得到了个结论,“这四方镇的人们都坏透了,即日起,降下天罚,让它颗粒无收,水干土裂!”
      我忍不住插嘴到,“我的个天老爷啊!这么大的罪责,这是犯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罪啊!那小娟该不会是被人冤枉死的吧?!”
      好像这件事情多么难以启齿,涌泉君犹豫了许久,才继续说到,“她是死于‘转孕珠’。”
      “转孕珠?”
      “这是一种非常恶毒的邪术,‘孕’即是‘运’。相传古时候有个人霉运缠身,做什么事情都不成,但就因为开启了这种邪术,之后便无往不利。只是这种邪术也不是说能开启就能开启的,还要有一个必要的条件,那就是——怀孕。”涌泉君将手一抬,虚空写了几行水做的小字,“寻一女子,身怀六甲。与之交合,邪秽入其腹。随子排出,转吉。”
      原来,村长媳妇从娘家听来的好主意就是这个。
      村里年轻人本来就少,怀孕的更是没几个,好不容易怀上个孩子,家里人都当宝贝似的供着,一时之间想找个合适的转运珠实在是难。
      可巧某一日村长媳妇出门办事路过村里卫生所,看见小娟一个人低着头在门口抹眼泪,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她那个城里做工的男朋友听说她怀孕了不想负责,干脆拍拍屁股走人了。小娟一不敢告诉爹娘,二又没有勇气生娃,一腔血泪无处倾诉,正在难过呢。
      村长媳妇一听,嗬,这可不就是老天赐给的好机会吗?于是上前“妹妹前”“妹妹后”地先是安慰再是哄骗,让小娟无论如何也要将这孩子留下来。第一,说到底这是个无辜的孩子,是条命,当娘的于心不忍;第二,乡下的孩子好养活,就当是给自己日后一个保障;第三,现在先暂时别告诉你爹妈,到时候瓜熟蒂落,二老也不会怪你什么。
      小娟这会儿已经怀孕两月有余,心底没有着落,见到村长媳妇的温暖怀抱,那一腔的热泪把村长媳妇的花棉袄都哭湿了。
      村长媳妇好人做到底,先是把自己家闲置的瓦片房收拾出来让小娟住,再跑去跟小娟的父母说给她在城里找了个好活计让二老安下心,最后再加之未来几个月的嘘寒问暖滚汤热饭,把个纤细少女喂得肚子溜圆。
      小娟自然是千恩万谢,简直觉得这村长媳妇热心得如同自己的再生亲娘,不,简直比亲娘都亲。
      而村长媳妇也日日做着镇长夫人的春秋大梦,掰着手指头算着日子,眼见着小娟的肚子刚满五个月,笑呵呵地白日间问了一句,“这胎坐稳了吧?”
      只到夜间鸡叫三声,村长便摸黑钻进了瓦片房。

      霉运缠身之人将霉运以交合的方式转移到孕妇胎儿的身上,此胎若出生,必会一生不幸。
      “那怀着这个厄运之子的母亲呢?”我问,“该不会孩子若是没能生下来,厄运缠到母体身上吧?”
      “这邪术之所以能流传开,令那么多女性愿意前仆后继的原因就是,除了与寻常生子一般造成的正常生育损伤之外,并不会对母体今后的生活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涌泉君说,“生完之后,这孩子就任其自生自灭,若是死了倒也罢了,若是活下来,一生辛苦,厄运缠身……只怕又会进入一场新的轮回。”
      “这世间,多得是对生育不负责任的父母亲人,”我长叹一口气,“这所谓的转孕珠,不过是吸胎儿的气运养自身,待胎儿瓜熟蒂落,便如同丢垃圾一般将他抛弃,一生孤苦穷难。待其人过中年,届时,又不知道哪个倒霉胎儿被盯上吸走气运去供养他们。”说到这里,我又想起自身,想想那些重男轻女的家庭,有儿啃老,有姐扶弟,这世间千千万万户,又有哪一家不是在经营着独属于自己那一份的“转孕珠”。
      涌泉君见我叹气,冷笑到,“才听了这么一小段儿就叹气?之后可是有的是让你叹气的时候。”

      小娟腹中之子越来越大,村长也在次次评比中勇拔头筹,眼看着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可千万不能出了乱子。
      村长媳妇每隔三五天就去瓦片房里看望,小娟已经由起初的惊恐,哭泣,转而变成了平静,失望。她永远不能忘记那一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也就是那一晚,她高高举起了手中剪刀,却又无力地落下。
      村长媳妇说,只要她好好配合,到时候村长成了镇长,就分给她一套镇上的房子。她想,如果有了房子,自己那个抛下她头也不回的男朋友或许就会回头再看看她。
      她灰暗的眼瞳逐渐有了光彩,是的,就算这件事情并不那么光彩,但是房子可是实打实的,到时候她带着孩子搬到镇上去住,谁会知道她做过这样的事情呢?
      村长夜夜来她房中,她一看那个身影便知道是他来了,于是便如同一只温驯的母牛,跪下前蹄,将背深深地塌了下去,俯首的时候,她竟然没忍住笑出了声。
      村长在黑暗中微微一愣,说,“贼婆娘,你笑啥子!”
      小娟没有说话,她只是在心中恍惚想起小时候上过几天学,村里面那个带着蹩脚普通话口音的老师好像说过,“俯首甘为孺子牛”这么一句话,只是当时的她听到的时候不明白,现在也不明白。

      “再然后,县长向下视察,极力夸赞了王家庄的村长,说是看到王家庄虽然贫困,却没有放弃过教育,甚至还供出了一个大学生,虽然处在乡下,却没有严重的重男轻女陋习,尽管是女子,依然有学上,有书读。”说到这里,涌泉君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所以我说,王建国,我知道你。”
      “哈?我?”我惊异地伸出手,食指指向自己,“我不在村里的这些时间,还成了教育典型了?”
      “不仅如此,”他继续说到,“一时的贫困,不算贫困,要想富——”
      “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我一时嘴快,接过话茬之后又尴尬地朝着自己嘴巴上甩了一巴掌,“咳咳,不好意思,一时间关键词触发我DNA机制了,您继续,继续。”
      涌泉君没有理会我,继续不紧不慢地说,“要想富裕,就不能拘泥于一席之地。要把年轻人都发动起来,多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在这一点上,王家庄的村长就做的非常好。先倾全村之力,供出几个大学生,之后让他们纷纷考出大山走进城市,学成归来再建设家乡。我们要秉承‘先走出去,再走回来’的原则,坚定不移地搞建设,谋发展。”
      “这谁说的?”我问。
      “县长说的。”他答。
      我吐了吐舌头,小声吐槽到,“真扯淡,冠冕堂皇的话说了一大车,屁用没有!来来来,咱们说点儿实际的,你看那入了外国国籍的大明星们,哪个有再往回跑的吗?我就想问问,谁家大学生辛辛苦苦考出去了还想再回来的?”
      “……你啊。”
      “我,我?我这能一样吗?”我瞪大了眼睛,“我这次回来是为了执行任务,可不是为了什么荣归故里建设家乡!”
      听完我的话,涌泉君无所谓地摇摇头说,“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最后村长以县长的绝对认可,当选了四方镇的镇长。”
      “不需要投票选举吗?”
      “王家村的村民相对较少,其他几个村子的村民肯定也都是只投自己家村长的票,其实并没什么说服力。但是县长是具有“一票肯定权”的,县长的一票顶四个村里所有村民的票数,并且实地考察之后觉得王家庄在村长的经营下确实很不错,在整体走上坡路,所以……”
      “所以其实就算没有所谓‘转孕珠’的加持,村长也是会当选的对吗?村长为了村里做实事,兢兢业业修堤坝,造水渠,堆墙皮,抚慰村民,这些事情才是他当选的理由,对吗?”我追问到。
      “呵,只能说是,天意弄人。”涌泉君几不可闻地冷笑了一声,他的嗓音空洞,仿佛来自很深很深的地窖或山谷,我被他死死地拽着手,从一个幻境又拽到另一个新的幻境,从一个深渊又跌入另一个新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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