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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交通卡套 ...

  •   司钦开门时就觉得不大对劲。他的房门有两扇,他记得自己离开时一并锁了,但现在只有外面的门需要动用钥匙,里面的一扭把手即开。
      “谁在里面?”司钦问了一声,应声“蹬蹬蹬”跑出来一个女人。女人年纪不轻,总有五十出头了,但一张小圆脸,眼睛、鼻子也都是圆圆的,看着仿佛低龄儿童绘本上掉出来的人物,浑身上下散发着那么点童趣,便让人又说不大清她的真实年龄了。
      司钦惊讶地看着她:“妈,你怎么来了?”
      薄晓铃有点紧张地撸了下自己的头发,好像怕儿子怪她:“听妮妮说你碰到点不开心的事,我……我过来看看你。”
      司钦又好气又好笑:“我没什么事,你听妮子嚼舌根。她自己新工作适应了吗?妈你不在家看着她,小心她一个不顺心又辞职跑了。”
      薄晓铃被他说得更加局促不安。她看到儿子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有个漂亮得扎眼的女人跟他一起进来,人家正从儿子肩头好奇地打量她。
      薄晓铃忙抓住这个人企图转移话题:“你好啊。”
      高步芸连忙站出来:“阿姨好。我姓高,是司钦的经纪人。”
      薄晓铃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小高?妮妮跟我说起过你。真是打扰了。怎么你是钦钦的经纪人?你不是修电脑的吗?”
      高步芸微笑:“我一直是钦——钦的经纪人。你说的应该是我弟弟。”
      “你弟弟是修电脑的?”
      “我弟弟也不是修电脑的,他只是从事电脑相关工作。”
      “啊,对了,他教妮妮在电脑上写写画画的,还能弄出套房间,里面家具和真的一模一样……他不是修电脑的呀。”
      司钦本来不满他妈妈突然跑来。他自尊心强,对家人习惯报喜不报忧,不愿在自己难堪的时候再接受家人的安慰,这对他来说不是雪中送炭,是伤口撒盐。但高步芸和他妈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把他生生逗乐了。
      他插话:“好了好了,妈,我们有正经事要谈,你先自己玩一会儿。”
      薄晓铃自觉忽略了觉得话中不合理的地方,她摆出家长的架势:“你们去忙。小高,阿姨做点菜,晚上留下来吃饭。”
      高步芸爽快答应:“好的。”
      两个人进入书房后,高步芸笑说:“你妈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司钦摇头,无奈地说:“她呀,跟个小孩子一样。”他的眼神很温柔,让高步芸有点吃惊,有点稀奇,她想:“看不出司钦人高马大的,居然也恋母。”
      司钦见她目光古怪,也没多想:“你有什么事……”
      薄晓铃突然推门进来:“忘了问。小高,你有什么忌口的没?”
      小高不跟她客气:“有的。阿姨,我不吃辣。”
      阿姨开开心心地出去了。高步芸说:“最近这事……”没说几个字,门又被推开了,薄晓铃再次进来。司钦大声说:“妈,我们真的有事要说!你再这样,我锁门啦!”薄晓铃被他说的一下子忘了自己的问题,讪讪笑着退出。司钦马上锁了门,冲高步芸耸耸肩,“别理她,老人家有点人来疯。你继续。”
      高步芸被这对母子弄得一下子忘了要说的话,她定了定心,重新开口:“毛豆子这事,是有人在背后整我们。”
      “和当初整葛丰的是同一伙人?”
      “应该是的。”高步芸看看司钦,“吉琳在葛丰吸毒一事中可说起了关键作用。如果她和蒋婕翎是同一个人,那她背后的人目标很明确,就是想弄垮第三只眼。更确切点说,葛丰可能只是条可怜的池鱼,他们想要通过打击第三只眼弄垮的人,是你。”
      司钦目光闪动:“我不明白。葛丰火的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是。”
      “你说过你从入行以来,就不怎么走运。你有没有想过,凭你的相貌、实力、学校背景,为什么会这么不走运?为什么连一个像样点的男三男四都拿不到手?”
      司钦扯动了下嘴角:“谢谢你看得起。我想过,但总觉得是自作多情。我一个没名没姓的,谁乐意跟我过不去?还一连多年。也许资深业内人士们就是判定我这样的没有观众缘呢?”
      门口又响起薄晓铃的脚步声,她穿过客厅,也不知在干吗。
      高步芸盯着书房门看了片刻,直到脚步声消失,她说:“钦钦,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你真是个没名没姓的?”
      司钦脸红了红,正要抗议她学薄晓铃叫自己“钦钦”,忽然明白了什么,一阵恼怒闪过他的面庞,他想:“哦,原来她早知道了。”
      高步芸等他自己说出口,司钦就是不说。
      两人绷了一会儿,还是司钦先松口:“你想要我说什么?我对那个男人没有恨,不过从他离开我妈那天起,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别跟我扯血缘。都是人,谁和谁之间还没点血缘关系了?总之,我不认!”
      高步芸早有心理准备。她想,如果司钦和司征英之间哪怕还剩一点点温情,司钦也不至于潦倒十年,也不去找他搭把手,但她依旧被司钦吓了一跳。她没见过他这种样子。他没叫,没跳,话是贴着喉咙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连在一起是一片无缝的城墙,仿佛断绝了他和司征英沟通的任何可能。
      高步芸稳了稳自己的心神。司钦说完,见她一言不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对不起,我没想瞒你,我真觉得我们没什么关系。反正我不会去求他。”
      高步芸像伺机在旁的捕猎者,一下子抓住了他情绪转折之间的柔软空隙,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厚厚的资料:
      “你在学校时试镜的第一个角色,是吴亚仁导演的一部主旋律片。当时吴导其实一眼就瞩意你演里面的主角冼星海,可后来,他选了另一个人,你甚至没收到他的答复,问了才知道落选。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呢?因为有位业内前辈、曾提携过吴亚仁的人受人之托,赶来要求他换人,并答应从此不再用你。
      “你毕业后一直试镜失败,有一天陪你的朋友去试镜,却意外获得了谢嫣导演的赏识。这位小众先锋影片的导演和制片人一下子决定要你出演她那部片子的主角。她拖了很长时间才和你签约。而在你快要进组的前一天,她发生了车祸。人没事,但这部片子黄了。谢导不久后就移民欧洲,再也没回过中国。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呢?有人用了种种手段,阻止谢嫣用你。不过这位是个硬骨头,顶住了压力。你说她那起‘适时’的车祸,是不是别人图穷匕见?不知道。
      “……”
      高步芸一连举了六个例子,全是她从司钦处听来,最近派私家侦探去实地调查过的。随着她的讲述,司钦的表情越来越不可思议。
      人们习惯推己及人。这么多年累累的挫折,最灰心的时候司钦不是没怀疑过有人在整自己,但总是很快否认,觉得不会有人这么无聊。即便他无意中得罪过什么人,也不至于一恨就恨他十年。他倾向于是自己在找借口逃避自己不受人待见的事实。
      他颤声问:“是谁,这么看得起我?”
      高步芸说:“谢嫣的事,还有另外两件,没查出背后的人,但其它的,都是望春来集团干的。就是《惊雷之地》筹拍时,他们也去找过最大的投资人,要求撤掉你,还好我们提前锁定了这剧相关LOGO的商标权,所以他们没能得逞。这次应该也是他们捣鬼。”
      司钦立刻明白了。望春来,是业内最大的娱乐公司,现如今的当家人是司征英的老婆滕思宁。
      高步芸说完等司钦默默消化了一阵,可司钦越来越现出一副消化不良的模样:“当初,是滕思宁抢了司征英吧?是她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吧?”
      高步芸“嗯”了一声。
      “所以为什么是她恨我?整了我十年?”
      高步芸耸耸肩:“也许她做贼心虚,怕你有了名气后对她不利,所以先下手为强,要把你的成功扼杀在摇篮中。”
      司钦看看她,觉得她这有点以己度人了,不过他没敢说。他还想问问滕哲飞知不知道他妈干过这些事,也没敢问,他怕他弟弟其实知道。
      高步芸一挥手:“这些都过去了。我跟你讲这些个,只是要告诉你:司征英欠你很多。你可以大度,不跟他计较;也可以一报还一报,让他为老婆因他做的恶付出点代价。我们现在的情况很微妙,舆论没再咬死你为了讨好日本人坑害你的助理,说你和日本右翼勾勾搭搭也缺乏证据。但你的确是和日本右翼分子吃饭了,你的助理也的确因他们死了。不管警方最后给出个什么结论,我们都处在一个被动的位置上。商家、制片人、导演……所有人都在观望。他们舍不得放弃你这个聚宝盆,但又怕自己掉进泥坑。这个时候,我需要一个领头的,打破大家的疑虑。所以我建议你,不妨让司征英承担点责任,当这个领头人,也给滕思宁一个警告,别让她以为还能像以前一样,对你为所欲为。”
      她说完紧张地盯着司钦。如果他一根筋到底,还是不想和司征英有瓜葛,那她为他安排的重新崛起之路可是非常艰难了。
      还好司钦没有顽固得不可救药。他有原则,但也有气性。他被滕思宁的所作所为深深气到了。
      司钦说:“我没意见,你放手去做。他要敢对你不客气,我直接去找他!”
      门口又响起脚步声,薄晓铃说:“钦钦,我去超市买点调味料,你好好招待小高。”
      司钦答应一声,等她走了,才又说:“这件事,我得跟我妈沟通一下。”
      高步芸点头表示同意:“应该的,我和你一起。”
      司钦挑眉看了看她,一时倒也想不出她不能在场的理由。他苦笑说:“看来她不答应也不行了。你运气好,正赶上她来看我。”
      高步芸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几声。她有点心虚,想:“哪有这么多巧合?不是我让妮子拼命暗示,把人磨过来,她又怎么会赶在这个时候过来找你?不过这话我不必急着跟他说。”
      XXXXXX
      司征英是实打实的大忙人,高步芸通过滕哲飞的关系,约到了他十五分钟的私人时间。
      滕哲飞把高步芸送到中洲总部。他没上楼,打了个电话,看着一个西装革履、梳小分头的男人把高步芸接进去了。
      一栋三十多层高的大楼,全是中洲的员工。高步芸从一楼直接坐电梯升到顶楼,一上一下看了两头,走马观花,也感受到这公司蓬勃的朝气。
      接她进来的男人把她在董事长办公室门口放下,他自己敲门进去了片刻,再出来让高步芸往里走。
      里面的办公室也是套间,一进去三道门,不知该开哪扇。有个长相酷似大白的机器人把她引入中间那扇门,她进去,就见到了司征英。
      司征英和他长子很像,只是肥了不少。脸上线条仍在,但看上去柔和许多。他的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只穿了件套头羊绒衫,还把袖子卷到手肘以上,看着和电视上、杂志上精明干练的企业家形象相去甚远,倒更像个生活优渥、常年在家洗手作羹汤的好好先生。
      这位先生和高步芸不见外,高步芸进来的时候,他刚撕开自热锅的盖头,准备开动他的午餐。
      “小高是吧?”司征英亲热地朝高步芸招招手,让她在自己对面坐下,“小飞还是第一次给我介绍什么人。这自热锅不错,你要不要也来个?”
      高步芸一早从上海坐高铁到杭州,还没吃过午饭,听司征英这么说,她也不客气:“自热锅来不及了,我自己带了吃的。”她说着从包里挖出个三明治,剥开包装纸咬了一口。
      司征英一愣,随即眉开眼笑,招呼机器人给高步芸倒了杯果汁。
      高步芸喝着果汁,吃着三明治,和司征英谈起了司钦的事。
      “唔唔,”司征英吃自热锅吃得口齿不清,“我最近常常听人提到那孩子。我是没想到他会从事这一行,他妈妈倒同意。”言下之意,他是不怎么赞成的。高步芸似乎窥探到了一点滕思宁折腾司钦这么多年他老子却熟视无睹的原因了。
      “孩子大了,管不住。”
      “唔唔。”
      高步芸“咕噜咕噜”连喝几口果汁:“其实司钦大学念的就是戏剧专业,他毕业好几年了,按他的资质,不说大红大紫,至少也早该小有名气,可惜一直被滕夫人压着。最近压不住,他起来了,滕夫人还是不罢休,又给我们捣乱,还害得司钦的一个小助理自杀了。”
      她突然抛出几个炸弹,司征英吃饭的动作缓了缓,随即又恢复如常。
      他高深莫测地看了高步芸一眼,高步芸说:“滕哲飞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司征英心里微微一惊,想她怎么知道他的想法。他喝了口汤,问说:“我能为司钦做什么?”
      高步芸知道在高人面前绕弯子纯属白费劲,且时间也不允许,她单刀直入:“不知道中洲集团请不请代言人,我看司钦挺合适。”
      司征英一下子明白了高步芸的打算:“你这个想法挺新奇,我们还没找过代言人呢。”这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几乎是高步芸这辈子听过的最高傲的话之一了。是啊,中洲需要什么代言人?这名字现在拿到国际上,都能代表国家了。
      高步芸啃完三明治,不动声色地扯了司征英桌上几张餐巾纸擦了擦嘴,脑子里却跟高速公路一样飞驰着各种想法与盘算。
      司征英笑笑:“司钦知道你的这个打算吗?”
      高步芸选定一个想法,孤注一掷:“我们摊开来讲,司钦入行那么多年,受挫无数,没找过您一次,您应该也能明白他的想法了。但如今情况不同了。现在的他,不是单独一个艺人,他背后拖着一个中等规模公司的人,他有意愿,也得考虑到那些人。滕夫人这次够黑心的。让中洲集团找司钦当代言人,是我目前为止能想到的最简单快捷且不必大动干戈的止损方案。当然也有其它方案。滕夫人现在我们圈内虽然有点一手遮天的意思,但我们也不是全无反抗能力,毕竟我们国家的性质决定了谁也没法真正遮天,对吧?闹起来,无非就看谁更皮实能扛,谁更不要脸面罢了。演艺圈嘛,兴风作浪是常态,但就怕连累中洲的形象。”
      司征英心里冷笑,目光中有锐色一闪而过,他像陪小孩过家家,懒洋洋地说:“你这是威胁我呀?”
      高步芸说:“不,我这是恳求您。”她从包里掏出一只卡套,贴着桌面推到司征英眼下。
      司征英一直在吃他的自热锅,老婆和儿子眼看要撕破脸殃及他的脸面和事业,也没让他噎一下,但很神奇的,他一看到这只卡套,忽然就不吃了。
      司征英从桌上拿起这只卡套,翻来翻去地看。这卡套黑色打底,上面用五颜六色的线绣了三个人,一男一女牵着个小男孩。绣功粗糙,乍一看是那么回事。稍微细看,就满是毛病——漏针了;打结了;一条线连到不该连的地方去了……大人小孩的脸和身子都有些歪,本该幸福的笑容因此显得有些妖里妖气。
      这卡套司征英太熟了。他刚工作的时候,正掀起一阵绣花热。薄晓铃买了线,辛苦练习多日,赶在他正式上班前一天把这只卡套给他,让他装交通卡。
      他记得自己别别扭扭,百般挑剔,最不明白上面为什么会多出来个小男孩。
      薄晓铃不知道被他哪句话逗乐,笑得滚到沙发上,她痴痴地说:“哎呀,那是我们将来的宝宝。本来还要绣个小丫头,实在没地方了,下一个卡套上再给你补。乖,带着!”
      他真的将这只丑萌的交通卡套每天带在身边,直到他们的儿子出世,直到他再也不用乘地铁上下班。
      “她还留着这个呢。”司征英喃喃说。他完全忘了他没吃完的自热锅,手指流连着这只陈旧的交通卡套,好像在触碰遥远时空中掉落的珍稀纪念品。
      高步芸有点吃惊。这卡套是薄晓铃知道她要去找司征英后,从自己的公交卡上扒下来的。她猜到这其中必定有点昔日纠葛,打算在软硬兼施的谈判中当个添头。没想到,她前面大段话砸过去都如石沉大海,看不明白司征英的反应,这破破烂烂的小卡套倒立竿见影,有了奇效。
      高步芸心想:“他这是旧情难忘?”她对他人的感情从来不大走心,更不会去妄断是非,她近乎冷酷地旁观着,等待司征英给她一个最后答复。
      滕哲飞和十几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男男女女挤在大楼门口吸烟区,已经抽掉好几支烟。离约定的十五分钟已过去了五分钟。他知道司征英的时间安排比火车时刻表还死板,牵一发动全身,轻易改变不得,所以他急得额头有些冒汗了。
      幸好高步芸这时走出大楼,四下张望着找他。
      他忙丢下一支刚点燃的烟跑过去:“怎么超时了?他有没有为难你?”
      高步芸笑嘻嘻的:“没有。”
      滕哲飞看她脸色已经知道了答案:“爸爸同意让哥哥当中洲代言人啦?”
      高步芸闻到他身上烟味,皱了皱眉,但看他一脸欣喜和骤然放松的神情,便忍住没说什么。她上前挽住了滕哲飞的胳膊,叹了口气:“我终于也有靠男人成事的一天了。”
      滕哲飞笑了:“开心吧?除了我这种冤大头,哪个男人甘心被你利用?满肚子算计,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目的性不要太强……”
      “滕哲飞。”
      滕哲飞惊觉自己又飘了,忙收回来。他很享受高步芸靠在他身上的感觉,忍不住低头,在她头顶心上亲吻了一下,他说:“你放心,正式官宣前,我不会告诉我妈的。”
      高步芸不知在想什么,随口“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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