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冈》芊话

3、第 3 章

　　傍晚的山林寂静昏暗，林聿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老和尚身后，不时还会被暗处的树根绊上一跤。老和尚回头拉了林聿几次，最后索性将林聿背在背上，阔步往山下走去。
　　老和尚的脊背宽厚而结实，林聿趴在老和尚的背上，在轻微的颠簸中迷迷糊糊地闭上双眼睡了过去，等被叫醒时，林聿已经到了自家院子的门口。
　　老和尚将林聿放在地上，伸手叩响了院门。不多时，便有一个面色忧愁的妇人急冲冲地拉开了门，看见站在老和尚身旁的林聿，哑着嗓子唤了一声“聿儿”便哭着将其搂在怀里，甚至没顾得上一旁站着的老和尚。老和尚安静地凝望着面前哭得近乎失态的妇人，微微一偏头，突然瞥见远处有一点小小的火光闪烁，眼见着那火光渐渐近了，原是个举着火把的男人正步履匆匆往这边赶来。那男人探着头，借着火光看见了不远处抱作一团的人影，举着火把的手不由得一颤，奔往这边的脚步也更加紧了一些。
　　林聿似乎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只是木愣愣地靠在母亲的怀里，直到感到背上的伤痕被母亲的双臂压得隐隐作痛，才一弓身子，从母亲怀中挣脱开来，一抬头正巧看见赶到此处的父亲。尽管此刻惊喜与焦虑已经冲淡了父亲脸上一贯的阴郁，林聿仍旧畏怯地低下了头，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父亲”。
　　这一声叫唤倒是让林肃冷静下来，他收起脚步，冷眼看着面前的儿子，心头又腾上来了一股无名火，正扬手欲向林聿的脸上劈去，却被一个青灰色的身影挡在了中间。林肃惊奇地收住手，见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形容庄穆的老和尚，垂眸冲他行了一个礼，劝说道：“贫僧本不该管施主的家内事，只是令郎方才中了暑气晕倒过，现在身体正虚弱，还是早些回家休养为好。”林肃尴尬地向老和尚回了一礼，心中暗为自己冲动之下当着外人的面失了风度而后悔，犹豫半晌只得让步：“林某鲁莽，一时冲撞了大师，还望大师见谅。大师不辞辛苦将犬子送往此处，林某不胜感激，如今天色已晚，还请大师到寒舍喝盏茶休整一夜，明日再走罢。”
　　“庙中事务繁杂，贫僧就不叨扰施主了，施主还是早些带令郎歇下吧。”说罢，那老和尚便作了一个揖，转身大步走了。林肃追了老和尚几步，扯着嗓子询问老和尚的名讳与来处，那老和尚却只挥了挥手，便消失在了远处的黑暗之中。
　　林聿由林夫人牵着进了家门，方踏进门，林肃便一把扯住林聿的袖口，将林聿往柴房拽去。林夫人见状，忙冲过去俯身将儿子护在怀里，仰头对着林肃哭诉道：“聿儿身子还没好，你又刁难他做什么，我才没有了彦儿，倘若聿儿再有个三长两短，那你便将我也打死了罢！”林肃咬紧了牙关，额上暴起几根青筋生硬地吐出一句话：“夫人，你要知好歹，为夫也是为了林家……”
　　“又是这套说辞！”林夫人气得流了满脸的泪，指着林肃狠狠地叱道，“自打到了岭南，你便对聿儿百般斥责，不管好的歹的，哪一次你饶过他？先前几次我念在你光复家业心切，倒也不太敢拦你，如今你却斥责打骂得愈发狠厉了！我倒看着，你哪里是为了林家，你分明就是为了泄泄肚子里的那股窝囊气罢了！”
　　“夫人！”林肃浑身发颤，两只眼浑圆地盯着林夫人，脸上透着不可置信的神色，一时竟僵住了身子，半晌未能动弹。
　　林夫人取出手绢擦了泪，将林聿搂在怀里，回头冷冷地冲林肃道：“天色晚了，我先带聿儿去歇息，老爷自重。”说罢，林夫人便牵起林聿绕过僵在门口林肃，径直往正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