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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小干鱼儿烧野菜苔 ...


  •   见小壮喝得津津有味,何氏这才信了,将碗里剩下的汤喝完。

      中午,等何氏歇午觉的时候,素花偷偷溜到隔壁找巧云,巧云在自己房里做针线活。

      素花眼神发亮,一脸叹服道:“你真是神了,要不是你提早跟我说那是肉汤,我也以为是鸡枞汤呢,我娘一点都没起疑,你是咋做的?”

      素花的厨艺比不上巧云,可寻常的汤汤水水难不倒她,今天这碗肉汤她是琢磨了又琢磨,怎么也想不出来到底如何才能把肉汤做得透亮清爽,鲜而不腻。

      巧云微微抬起下巴,略有些得意道:“那还用说,为了这汤我费了多少功夫。首先须得用小火慢慢煨,煨出来的肉汤才是清亮亮的,然后把汤里的骨头和肉挑出来,将汤面上的油花细细撇干净,再在汤里头加豆芽和菌子炖煮,有了这两样东西,汤头这样才有鸡枞的鲜,又去了肉的荤腥味。”

      素花停下来早已忍不住拍手拍手叫绝,直是道,“亏你想得出来。”

      这不止需要耐心,还有巧思,舍得脑筋才做得出来。她拉过巧云的手满是感激,“多谢你肯这样费心又费力,不然以我娘的倔脾气,哪能哄得她喝下这碗肉汤?长久下去非得把身子熬垮不可。”

      素花她爹不是本村人,以前是到处跑讨生活,后来到杜鹃村定下来娶了她娘。她外家虽有几门亲戚,却往来不多,自打她爹走了,她娘就是他们姐弟俩唯一的依靠。

      巧云明白她的心情,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咱们用得着说这个?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可不就是这样你帮我我帮你往前过么。”

      接下来的日子,巧云总是隔三差五地熬汤做肉,除了给她爹补身体,就是拿去隔壁骗何氏吃。素花要拿钱把她,说算是给她娘搭伙食的。巧云不收,说一碗汤值当什么,反正她爹也要吃的,一搭二便的事。

      素花在把这份恩情暗暗记下,只待日后有机会再回报给她。

      骗何氏这事也不能总用一个借口,素花一回生二回熟,胡诌起来越发顺口。她对她娘是这样说的,这是小壮在山上玩时掏的鸟蛋煮的糖水,这是上次没吃完晒干的鸡枞汆的汤,这是隔壁巧云送的豆芽跟竹笋,这是她跟小壮去河里捞的鱼......

      总之是花样百出的编借口,就这样,何氏的身体总算是恢复过来,又去上工了。

      巧云跟素花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天气连晴了好一段时日,田里的水都快干了,庄稼人盼雨盼得双眼发绿,总算是盼下来一场雨。

      巧云是既盼下雨又怕下雨,不下雨庄稼长不好,到了年底没收成,临到下雨空气就变得又潮又闷,她爹伤处的骨头疼得紧,即便喝了药能稍微好些,可还是疼得只抽冷气。

      她猜想这大约是冷着了,姜郎中嘱咐过不能让她爹受冷,于是赶忙去灶屋生了个火盆子端来放在她爹屋里。热乎乎的炭火慢慢逼退了屋里的潮气,她爹紧皱的眉头才总算松开。

      半夜,轰隆隆一场大雨终于落了下来,雨水打在瓦片上噼啪作响,沉闷的空气变得清爽许多。

      睡梦中的巧云被风雨声吵醒,爬起来关窗,这一起身反倒走了困,她拥被在床上坐着。这样的天气总让她想起以前住的破茅草屋。

      那草屋逼仄破败,勉强能遮风,一下雨屋里到处漏雨,满地都是湿哇哇的,屋里各处放着大盆小盆接雨,有时盆不够用,只能把菜坛盖子拿来接,一到晚上更是别想睡安生。

      那时候她做梦都不敢想有一天能住上泥墙黑瓦的新屋,现在终于住上了,新屋宽敞又结实,风吹不到雨淋不着,偏她爹又摔了,刚亮堂起来的生活又变得一片晦暗。

      她爹伤势沉重,万一以后起不了身要终生卧床,她也得做长远的打算。

      想到这里,她揉揉眼睛披了衣裳去隔壁看她爹。她爹在床上睡着,眉头微蹙,不晓得是不是伤口又疼了,她从木箱子里找了床薄被给他搭上,又把火盆拨旺些才回屋睡觉。

      转日,雨势小了许多,但还在淅淅沥沥地下。

      这天气干不了活,常三跟赵五结伴上门来探望江顺,两人倒是没有空手,各拎了物事。

      俗话说吃哪儿补哪儿,常三便提了二斤猪骨头,可以熬骨汤喝,这东西虽不金贵,可对要补骨头的人来说正正好。赵五没有这般细的心思,拎了两串鸡蛋,也能滋补将养身子。

      江家大门半掩着,两人推门而进。

      “大侄女儿!在家吗?”赵五在院儿里喊。

      巧云闻声从灶房跑出来,见两人撑着伞站在院儿里,便笑着招呼道:“赵五叔,常三叔你们来了,快进来坐。”

      到了檐下,两人把手上拎的东西递给巧云,“一点小东西,给你爹将养将养身子。”

      巧云忙双手接了过来,满口的道谢。

      两人把伞搁在檐下沥水,问道:“你爹在屋里?我们进去找他消遣消遣。”

      巧云连说在呢,把二人让进屋去。

      江顺早在屋里早已听到二人谈笑的声音,一见了面,脸上便露出老伙计间的亲热,他恨不得能坐起来,偏生身子动弹不得,只能嘴上招呼,“你们自个儿找椅子坐。”

      赵五大大咧咧道:“老江你就老实躺着吧,我们还用得着你招呼?”

      巧云早已去灶房烧茶水了,本来早上就温着热水,烧起来也快,不一会儿就得了。

      她搁了一小撮山茶在里头,拎了茶壶来给二人倒水,刚烧好的水热气腾腾的,“赵五叔,常三叔快喝点热茶驱驱潮气。路上稀泥烂垮的,只怕很难走吧?”

      “我们都穿了草鞋,倒还好,只是河里涨水了,险些没能过得来。”常三边喝茶便道。

      “河上不是搭了木桥,都冲垮了?”江顺问道。

      赵五道:“那倒没有,只是被河水淹着了,走不了。”

      “不知是哪个好心人搬了几块大石头搭在河里,不然哪里过得来的啊。”

      ......

      几人说了一遍家常,江顺吩咐巧云道:“中午多整治两个菜,你赵五叔,常三叔中午就在这儿吃。”

      “大侄女儿别忙活!家里你婶子煮着饭呢,我们就是来瞧瞧你爹,坐会儿就回去了。”常三不愿麻烦人家。

      赵五也附和着叫她别费事。

      巧云哪里肯,之前的事多亏他们,现在又专门来探病,哪能饭都不留人吃一顿呢,她笑着道:“常三叔、赵五叔你们别客气讲礼,就留下来吃顿便饭吧,我爹这些日子憋在屋里闷坏了,你们来了他正好有人说说话。”

      江顺也在旁苦留。两人却情不过,这才答应下来。

      赵五笑呵呵道:“以前老江总是在我们面前夸他姑娘茶饭好,今儿我倒要瞧瞧,看他是不是吹牛。”

      常三道:“瞧大侄女把家里洒扫得这般干净利落,茶饭定然差不了!”

      巧云笑了,她有心给她爹挣个面子让他高兴,跟他们打了招呼就去灶房里忙。

      等她走后,常三把椅子拉到江顺床边挨着,“老江,我跟你商量个事儿,你看......巧云是不是该说人家了?”

      听他这口气像是要保媒,江顺于是侧头问,“咋,你有好人家?”

      常三张口欲答,就听赵五打趣他,“没看出来你还有做媒婆的本事咧,啥时候给我家小子也张罗一个,常媒婆,哈哈哈哈......”

      常三转头冲他挥挥手,“去去去,你小子毛都没长齐,张罗什么,我看给你张罗小老婆还差不多。”

      “哎哟哟,这可不敢,真要有小老婆,我家那口子能把我撕吧撕吧吃了。”赵五做出一副惧内的模样。

      说笑过后,江顺道:“我现在遭了难,跟过去不能比,可巧云是我当心肝般养大的,也不是说嫁就嫁,总得给她挑个正经过日子的人家。”

      常三就问他,“那你想给她挑个啥样的婆家?”

      江顺沉吟道:“要求也不高,只要公婆温厚,家庭和睦,后生懂事上进就成。”

      他不图闺女儿能嫁进大富大贵的人家,门第不匹配,嫁过去日子也难过,不如找好门第相当的,只要老人和蔼,后生懂事,一家子齐心上进没啥挣不来的。

      常三本还以为他要狮子大开口,要一笔彩礼为自己后半生做准备,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便宜,他喜笑颜开道:“这容易,我说的这户人家准满足你的要求,你就安安心心等着做老丈人吧,哈哈哈哈......”

      巧云进来问他们米爱吃软的还是硬的,正好就听到这话,她道,“常三叔,您要给我保媒啊?那可得给我找户实诚人家,能带我爹一道过去我才嫁。”

      赵五笑道:“大侄女儿孝心是好,老江有福了。不过带爹嫁人......这十里八乡听也没听说过啊。”

      “赵五叔,我说正经的。我爹这情形你们亲眼见着,哪里离得了人?我拍拍手嫁了,他一个人可咋过?”巧云一脸认真道。

      常三还要再劝,巧云问好生熟后就走了。

      乡下独生女不多,可也不是没有,最多是姑娘嫁得近些,好时常回娘家探望,带嫁......还真没听说过,常三看向江顺犹豫道:“这......”

      “这事先搁几天,我找空跟她好好说说。”江顺道。

      中午四个人吃饭,菜不用做许多,但常三叔跟赵五叔二人都是能喝酒的人,要备些好下酒的菜才好。他们来得突然,家里没个准备,巧云只能在现有的物事上想法子了。

      常三叔带来的猪骨头很新鲜,上面还带了些肉,巧云把它洗了出来准备做一锅汤。

      猪骨下入砂锅前,她先在锅里用油煸炒成金黄淡焦的颜色,这样能把骨头的油香激发出来,再转入砂锅中,加几粒花椒,几片姜片,烧开后用小火煨着。花椒驱寒增香,雨天放到汤里最合适了,至于姜片可以去肉腥味儿,更是少不得。

      她记得前几天在屋跟前看到一片野菜苔,也不知是啥时候长起来的,正好采了来,和着小干鱼一道烧。干鱼洗净用温水泡软,用油煎酥,加些腌豆豉进去,再下入摘段儿洗净的野菜苔一起翻炒,这野菜苔很嫩,大火快炒几下就要出锅,不然吃不就不脆嫩了。

      一出锅喷鼻香,下酒下饭都不错。

      她又把赵五叔带来的鸡蛋拿了几个,打入碗中搅散,和着切碎的梅干菜一道儿炒,起锅前加些葱花,黄黄绿绿,色泽油润,看着就好吃。

      最后酥了一碟儿花生米,花生米下锅小火炸酥,开始转色脱皮后就得赶紧捞起来,油温高,捞晚了就炸胡了。捞起来的花生米过会儿颜色就变得很鲜亮,等冷下来就变得酥酥脆脆的,再撒上些盐粒儿,下酒一绝。

      主食是栗米杂粮饭,早已就蒸好,等砂锅里的汤散发出一阵一阵的浑香,肉有些脱骨就好了,加些盐在汤里调味,旁的调料都不用加,喝着很落胃。

      要是为着好看可以在汤里撒点葱花,不过她爹有伤吃不了辛辣便罢了。

      另外从坛子里抓了碗藠头,再从酒缸里篦上两碗米酒就可以开饭。

      常三、赵五两人闻着这一阵阵的香味,早就耐不住了,跟江顺说,“老江,今儿这饭不消等我吃,光靠闻的就知道你没吹牛,这也太香了。”

      江顺嘿嘿直笑。

      巧云把桌子端到了江顺的床跟前儿,再把饭、菜、汤、酒上齐,大家伙围在一起吃。江顺能用尚好的那只手搛菜吃。

      “巧云呐,你做这好的菜,饭可蒸够了?我今天非吃它个三大碗不可!”赵五笑呵呵道。

      就连斯文些的常三也说,“老江,原来过的是这样的生活,啧啧,你小子有福气。来,干一下!”他拿酒碗跟赵五碰。

      江顺喝不了酒,只能吃些花生米过干瘾,他乐呵道,“敞开了吃,敞开了喝,反正不是啥好的,粗茶淡饭你们不嫌弃就是了。”

      赵五夸张得瞪眼,“这还不叫好,老江,你是故意拿话怄我吧!”对比下他家婆娘做的,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想到这里他又就着菜狠狠扒拉口饭进嘴里。

      ......

      午饭后,常三、赵五走了,走前赵五直说巧云手艺好,他以后要常来蹭饭吃。

      常三笑他,“你跟饭桶转世似的,经常来还不得把人家里吃空了?”

      巧云笑道:“有叔伯在我爹高兴多了,只盼着你们常来呢。”

      她送走了两人,进屋去江顺跟她说了常三保的这门亲事。

      等他把男方的情况说完,巧云还是那句话:要带爹才嫁。

      不管江顺咋劝,巧云就是不改口,江顺瞪眼气道,“现在家里没有来路,你拗着不嫁人咋办,咱们一道喝西北风?”

      念在她是一片孝心,他又软了语气谆谆劝道,“你年岁正好,也该嫁了,嫁了人在婆家至少不会饿着,就听爹的吧。”

      巧云垂头沉默了会儿,最后说了句:“家里的田地我也能种,就算不嫁人也能养活咱俩,哪里就会饿死了。”

      江顺实在没想到她这样犟,气了一场,最后拿她没有办法,也只得算了。

      何氏终于打听到了那个樵夫的住处,她攒钱买了两封点心、几个果子并一壶酒,叫巧云提了去谢他。

      打了这几回交道,巧云算是看出来了,何二婶看似性子软和,其实很有主见,什么事决定了,就得做成,于是她没跟何氏撕扯,接了她备的谢礼。

      何氏本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劝她,没想到她痛快收了,她心里放松下来。

      巧云跟何氏道:“何二婶,有件事情我想麻烦你。”

      “啥事儿,你说。”巧云有事麻烦她,她反而高兴。

      巧云道:“我爹养着干不了活,可地里的庄稼不能荒废,我得把这些活顶起来,其他倒好说,就是安排我爹为难,他吃饭喝药没人照管......”

      还没等她说完,何氏就道:“这有啥的,我叫素花过来给你爹熬药煮饭,端茶倒水有小壮,只是......解手难些,小壮怕扶不动。”

      江顺个子高,身板又不薄,伤的位置还不好,他自己使不上力,半大孩子确实是扶不动他。

      这事儿巧云早想过了,她道:“屋里有夜壶,只要有人递给他就成,早晚我堂伯和堂哥会过来扶他上大厕,小壮只消看顾着倒倒水,做点跑腿儿的事就成了。”

      何氏二话没说一口应下来道:“明儿我就叫小壮来,他伺候他干爹是天经地义的,你甭操心了。等我空了,再来帮你料理地里的庄稼。”

      巧云又道:“既然小壮陪着我爹,干脆就叫他在这边吃饭吧,免得两头跑。”

      小壮正在长身体,却浑身瘦精精的没几两肉,瞧着着实可怜,他要是能在这边跟着江顺一道吃饭,油水也能好些。

      何氏本要回绝,巧云接着道:“叫小壮在这边吃倒不是为别的,只是我爹天天躺在床上憋闷,没人陪着他吃饭胃口不好,这伤口也长不好恢复得慢啊。”

      为了说服何氏,她只好搬他爹的伤势当挡箭牌了。

      何氏不好拒绝,最后想想答应了。

      巧云第二日就拎着谢礼去樵夫家,昨儿何氏将打听到的情况跟她说了。这樵夫姓贺,名叫贺青山,家住石堰沟,在半山腰上,离杜鹃村有十多里地。

      巧云记得她家在石堰沟还有块儿地,小时候跟她爹一道去种过,后来她爹忙着去码头上工,加上只种近跟前的地也够两人吃了,就没再种那块地。

      小时候她问她爹,石堰沟离家这远,咋还有地呢。她爹给她讲起了老黄历,说有才爷爷还在时,有一年河里涨大水,整个杜鹃村都快淹完了,村民种不了地,更吃不上饭。有才爷爷就想着,干脆带一家老小搬到半山腰去住,垦几块地出来也能过活。

      举家动身前,有才爷爷叫他和有才爹先到石堰沟垦地,最后地倒是垦出来了,结果洪水也退了,再没发过,大家渐渐也就熄了搬家的念头。

      后来他渐渐长大成人,三爷爷念着他连块地都没有,以后不好讨媳妇过活,就把那块地给他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小干鱼儿烧野菜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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