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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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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木云木夕
蔺启撑伞护送常宁回宁院,常宁不说话,一路上只盯着两旁厚厚的雪堆看,风雪骤然变大。
一阵眩晕。
常宁惊恐地发现,自己看不见了。她下意识地攥住了旁边那人的衣襟,低声:“我眼睛疼,看不清了。”
一只掌心干燥略带余温的手覆了过来,耳朵传来那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别怕,常宁,闭上眼睛,一会儿就好了。”
常宁身子轻颤,也不知是被他吹来的热气激得,还是被冻得。
她没做声。
原本悬在右肩上的胳膊蓦地搂紧了她,一阵清冽好闻的柏香传了过来,带着淡淡的体温。
常宁:“……”
风雪太大,迷眼睛,看不清前路,常宁尽力忽视旁边那人身上的气息,祈祷着快点走完这段路。
春满见驸马把主子搂在怀里,原本已经举起来的雪帽,又放了下去。
主子总算不拒绝驸马了。
冬青摸着肚子嚷饿,她忙了一早上,没顾上吃早饭,天气又冷,这会儿确实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长东跟在四大婢女后面,听说,便扯下自己的荷包,递给冬青,小声道:“里面有炒盐豆,给你吃。”
冬青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长东,见他一脸实诚,扁了扁嘴,低声道:“主子不喜欢你,我不要。”
长东:“……”
舔了舔苍白的嘴唇,终是收回已经冻凉的手。
长东又看了眼前面主子和公主夫人依偎而行的背影,殷切地希望公主夫人能早日接纳主子,顺带给他一个好脸。
*
回到燃烧着炭盆的室内,常宁这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她用手拍拍被冻得生疼的脸颊,在西次间的罗汉床上坐下,接过秋若递来的热茶。
秋若张罗着给主子的手炉添了新的银丝碳,重新塞回主子手里。
透过支摘窗,常宁瞥见蔺启在西边抄手游廊那儿和长东说什么事儿。
“半个时辰内,把上房的地龙烧起来。”蔺启双手交握于腹前,低沉吩咐道。
长东点头应是,“小人这就去办。”
“去库房取一串腕香珠,找四姑娘,把公主送她的荷包换回来。就说我这个三哥,心疼她今儿没得到好物,特意给她的补偿。”
长东:“是。”
当长东揣着蔺仪给他的荷包回来时,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这个荷包绣工很一般啊,比府里做粗活的三等丫鬟小红强不了多少。三爷要回来干什么呢?
*
上房烧起了地龙,屋子里很快便暖融融的,常宁抱着玉包儿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儿。
昨儿个天黑了,她没注意看,今早出门,心里揣着事儿,也没留神。
梧桐树下的秋千架,她记得前世刚嫁过来的时候是没有的。她闲着无聊,便让木匠做了一个,这会儿怎么就有了?
是谁做的?
还有这屋里的地龙,蔺家虽然有个世袭的武职,可到底只是个正六品的中下级武官,一年的官俸很有限,家里人口又多,花销也大,就连朝晖堂也没烧地龙。
前世她畏寒,冬天都是回公主府过的,这宁院的上房怎么就有地龙了?
凡此种种,疑点颇多。
是蔺启安排的吗?
他为何会这么做?
到底有何居心?
午膳时,冬青询问常宁,是否要请驸马过来一起用膳。
常宁摆摆手,表示不需要,自己坐下吃了。
吃完饭,常宁歪在罗汉床的凭几上,一手撸猫,一手执书,看了一会儿,困了就躺下歇中觉。
昨晚睡得不好,常宁这一觉就睡得有些久,醒来时天都擦黑了。
早上,林嬷嬷打发刘直,去请了京郊三十里外安平观的皇甫真人来驱邪。
皇甫真人名气很大,能捉鬼驱邪,背一柄斩妖剑,腰间别一个酒葫芦。
皇甫真人来的时候,常宁还在床上躺着,林嬷嬷匆匆进来唤醒她,简单交代了一下情况。
常宁睡得脑袋晕乎乎的,任由春满伺候她穿上衣裳,坐在青玉妆台前,呆怔怔地看着双鸾菱花铜镜中的自己,好半晌,才想起来问林嬷嬷:“嬷嬷,他要进来么?”
不知怎的,常宁有些紧张不安。
她脑子里忽然多出来的前世的记忆,真的有什么问题吗?
林嬷嬷点头,“要的。正好趁机看看,屋子里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常宁哦了一声,没再吭声。
*
外书房。
蔺启陪着皇甫真人喝茶闲聊,等常宁梳洗好见人。
两人就骤变的天气问题进行了一番热烈的讨论,随后皇甫真人便问起了常宁公主的症状,蔺启如实答了。
当然,他绝不会提到任何关于重生的字眼。
这是独属于他和她之间的秘密,不会告诉任何人,否则会带来杀身之祸。
“驸马都尉,”皇甫真人看蔺启的眼神带有几分审视,唇角的笑容也透着三分狡猾,“难道真的对常宁公主身上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吗?”
蔺启心里一紧,墨黑眸光一滞,这个皇甫真人莫不是知道什么?
按说不应该呀。此时的皇甫真人,道行还远没有老年时深,就算有所怀疑,也没有能力窥破重生的奥秘。
蔺启心里虽慌,可面上却纹丝不动,短暂的一愣之后,便勾唇浅笑道:“真人这话问得奇怪,怎么,阳和应该知道什么吗?”
两人打起了太极,交谈自然无法深入下去。
一盏茶的工夫,冬青来前院告诉长东,“公主已经准备好了。”
长东点头,进去通禀。
蔺启便领着皇甫真人往后宅走来。
常宁抱着玉包儿,坐在堂屋的黄花梨木圈椅上等着。听见脚步声响,常宁紧张地看向堂屋门口。
门前一暗,皇甫真人和蔺启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贫道见过常宁公主。”皇甫真人微微欠身颔首,拱手道。
常宁桃花眼眸微微一扩,皇甫真人前世她见过,因此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含笑请他坐下。“烦请真人帮我看看,我身上可是有何不妥?”
皇甫真人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必坐,只问了常宁的生辰八字。
常宁自己记不清,便要问林嬷嬷,谁知一旁的蔺启替她答了:“贞和一十三年三月初五寅正三刻。”
常宁眼瞳又是一扩。她没有料到,他会记得这么清楚,毕竟连她自己也总记不清楚究竟是初三刻,还是正三刻。
林嬷嬷连连点头,“对,就是这个。”说着看了一眼蔺启,心说,驸马不愧是探花郎,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蔺启是在礼部的官员给他俩合八字的时候知道的。
皇甫真人掐指一算,抬眸看向常宁,正色道:“公主的命格独特,姻缘坎坷,夫妻缘薄,难到白头。”
林嬷嬷等人都大惊失色。
这是什么话?
公主和驸马大婚才第二日,他怎可信口开河、胡言乱语?
蔺启瞳孔一震,藏在帝青绣竹纹广袖中的手握紧成拳,呼吸节奏乍乱,高大挺拔的身形却仍旧如山如岳,看不出丝毫不妥。
常宁抿唇,双颊凹出酒窝,眸光沉静,“哦,那我和驸马何时会和离?”又或者,她何时会死?
林嬷嬷等人:“……”
主子这是什么问题?
驸马还在跟前呢?
“此事得看公主的意思。”皇甫真人向常宁投来犀利的一瞥。
常宁命其他人退下,她有事单独和皇甫真人说。“真人,人的命数是可以改变的么?”
“人命自有天定。”皇甫真人看一眼常宁,顿了顿,“常人很难挣脱命运的轨迹,大抵因为自身习气太重,但强者可以培养一种浩然正气,去对抗命运残酷的一面,胜败未可知。一粒种子的命运,和人类的命运其实很相似。它无法决定何时被种于何地,就像人类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之后又要顺应大自然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规律,恰如人类必经的生、老、病、死,这些无法被改变的轨迹,就是所谓的命运。”
“但是,有些种子,即便是压在巨石之下,也会以扭曲的姿态破土而出,向阳而生,争夺更多的阳光和雨露。人类中,也有这样的强者,强者是不会屈从于命运的枷锁,哪怕头破血流,也要坚持自己心中所向。这样的人,命运之神也拿他没办法。”
常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要做命运的强者,不屈从于自己前世的命运轨迹。
她不想死。所以她不会再爱蔺启。因为他是她命里的劫,碰上他,会要了她的命。
林嬷嬷又带着皇甫真人去新房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异常。林嬷嬷不放心,还是向皇甫真人求了一张辟邪化煞的符纸,让常宁贴身戴在身上。
送走皇甫真人,蔺启坐在外书房,从袖袋摸出常宁绣的那个牡丹花鸟纹荷包,修长如玉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的一针一线,眸光深沉如墨,清俊的眉心蹙起。
魏灵筠还是会如前世一样,与他和离。
他透支了自己未来三世的福运,逆天改命,只为了求这一世能修得圆满,终究还是不行么?
他从抽屉里取出常宁写的那篇小作文,修长指尖轻触每一个字。
这天夜里,蔺启没回上房睡,外书房的灯火彻夜未熄,他把今日两人相拥而行的画面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