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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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木云木夕
勤政殿。
紫檀木书案后，明成帝一身明黄龙纹圆领常服，正垂着眼眸在批阅奏章。
香几上燃烧着丝丝缕缕的龙涎香，往常宁的鼻端钻。
常宁小心觑着明成帝的脸色，他沉着一张脸，嘴唇紧抿，除了她进来时瞟了她一眼之外，再也没有抬眸看过她一次。
广袖中的素手捏紧，呼吸也有些紧张，常宁纯净如山中清泉的双眸浮现一抹忐忑不安。
她知道，父皇对她不满。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常宁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看花了之时，终于听到明成帝沉缓中略带凉薄的声音传来：“常宁，朕是不是把你宠坏了？才让你这么胆大包天，为所欲为了？”
常宁心里一紧，乌黑水润的瞳仁一震，心脏砰砰乱跳起来，父皇从未用这样严厉的口吻和她说过话。
父皇这是要厌弃她了么？
为了蔺启，值得么？
可一股叛逆的情绪在角落里缓缓支棱起了一角，父皇平日里总是说最疼她，可嫁人这么重大的事情，关乎她的终身幸福，却不肯听从她自己的意见，他真的有在意过她的感受吗？
眼眶发酸，常宁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眉眼半敛，常宁脑子里有两种声音在叫嚣，一个说，赶紧跪下，求父皇原谅；另一个说，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又有何惧？
不，不，一定还有别的法子，不要走极端。
“怎么不说话？”明成帝终于冷淡地撩起两道宽厚的双眼皮，漆黑的眸子露出审视的精光。“知道去求你母后和兄长为你说情，朕就那么可怕吗？朕真是白疼你了。”
恐惧混杂着委屈，常宁咬了咬嘴唇，一开腔，便是有了哽意：“父皇，常宁知道自己是大逆不道，罪不可恕，所以不敢求到父皇跟前来。可是父皇，儿臣，儿臣……儿臣心有所偏向，便有了执念。明知这执念不对，会惹父皇和母后生气，压制过，压不住，便起了妄念。想着，父皇母后毕竟爱我，宠我，便是生我的气，也许最终愿意因为怜我，成全我。对不住，父皇……常宁不该如此自私，害父皇为难，对不住……是常宁的错……”
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溢出来，沿着白皙如玉的肌肤滚落，常宁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情绪失控。
明成帝见她如此，一眨不眨地盯了她半晌，最终叹息一声，浓眉微挑，语气淡淡：“既如此，朕便成全你。”
眼眸一扩，常宁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神色稍微和缓了些许的男人。
“此事且不要声张。朕自会为你安排。过几日，朕会着人送驸马画像去穆宫，你选一下。”明成帝手肘撑在书案上，转动了一下拇指上温润剔透的碧玉扳指，声线略微和缓了些，顿了顿，“……不过，常宁，你如此任性妄为，朕不能不罚你。眼下国库吃紧，朕原本打算让户部拨钱，着工部给你修建公主府，现在好了，公主府暂且不修了。”
常宁一怔，眨了眨鸦羽眼睫，小声撒娇道：“哦，知道了，父皇。父皇，公主府，等国库有钱了，可不可以给儿臣补一个啊？毕竟，万一儿臣要是和驸马吵架了，好歹还有个自己的去处不是？”
明成帝盯她一眼，随手抄起案上的一把折扇，砸向常宁：“驸马是你自己选的，好歹自己受着。”
常宁眼疾手快，接过折扇，走至案前，十分利落地打开了折扇，给明成帝扇风，柔声道：“父皇，您最疼常宁了，不会不管儿臣的，是不是？公主府还是很有必要的，万一儿臣和驸马过不下去了，闹到要和离，儿臣总不好再回宫住，碍父皇母后的眼，是不是？”
明成帝偏头，冷哼一声。
“你既对蔺启这么没有信心，为何还要如此执拗，偏要选他？”明成帝说着说着，语气又上扬了几分，明显还是不满的。
常宁心里一阵咯噔，忙软声软气道：“父皇，儿臣不是对蔺启没有信心。儿臣是对婚姻本身没有信心。”
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沉默良久。
“常宁，朕不看好你与蔺启的结合。可你铁了心要嫁给他，朕也不想破坏咱们父女俩的关系。你的脾性，朕最知道，一旦认准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明成帝转向常宁，叹息一声，唇角爬上一抹苦笑，“你八岁那年冬天，想随朕去狩猎，朕和皇后不许，你便闹着不吃不喝，绝食了整整三天，最后还是朕屈服了。朕舍不得你再受一次那样的苦，朕知道，自己一定会输。所以，你赢了。”
常宁心里一酸，掉下泪来。抱住明成帝的脖子，哽咽着道：“是儿臣不孝……儿臣对不起父皇和母后……儿臣，儿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父皇，儿臣该怎么办？儿臣一点儿也不想惹父皇伤心……父皇不要厌弃常宁，好不好？常宁心里一直都很爱父皇的，父皇……”
明成帝身子一僵，有多久没有和孩子们亲近过了？他记不清了。
孩子们都长得太快了，而他每日忙于政事，像个陀螺，疲累不堪，不知道从何时起就和孩子们疏远了起来。
他拍拍常宁圈在他颈项间的手，沉缓道：“朕不会厌弃常宁的，你先松开，朕要喘不过气来了。”
常宁松开，眼眶红红的，泪珠湿漉漉地粘在脸上。
明成帝从腰间摸出一块土黄色的锦帕，亲自拭去常宁眼角的泪花，无奈笑道：“你啊，既自作主张，选了蔺启，就和他好好过。不要成亲没多久，就闹出笑话来。”
常宁连连答应，“常宁知道了，常宁一定会努力的，绝不叫父皇和母后担心。”
“万一……万一受委屈了，你也别憋着，回来告诉朕，朕为你做主。”明成帝在常宁离开时，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常宁脚步一顿，回头，冲着明成帝粲然一笑，漾出一对娇艳的酒窝，嗯了一声。
心里想的是，她一定会争气的，不要叫父皇和母后失望。
*
因为常宁年纪最小，已经及笄，其他四位公主也都到了婚嫁年纪，便一次性选了驸马。
明成帝一共有八个儿子，九个女儿，一波清空了五位公主，宫里倒是冷清了不少。
按照公主们的年纪大小，礼部的官员着手操办婚礼，一个月操办一场婚礼，一直从八月办到了十二月。
京城的达官贵人们随份子钱都随得肉疼，尤其是中下级官员，官俸本来就少，架不住皇帝月月嫁女儿，都要靠借贷过活了，简直是苦不堪言。
贞和二十八年十二月十二日这天，是常宁出降蔺启的日子。
这日天气晴好，京城的天空特别蓝，光秃秃的树枝矗立在御街两旁，像美丽的水墨画，能洗涤人的眼睛。
腊梅花开得正盛，色泽鹅黄，莹润可爱。
十里红妆，仪仗队伍整齐煊赫。
万人空巷。
喜庆的乐声响彻御街，围观群众个个喜气盈腮。
精致的三十二人大轿抬得是稳稳当当，里头坐着一个盛装打扮的新娘，怀里抱着一个精美的宝瓶。
红盖头之下，一双美丽的桃花眼眸怯怯含笑。
她终于要嫁给蔺启当妻子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013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