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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洞房花烛 ...

  •   大红的喜字贴在喜房正中,给红烛一照,越发衬得喜庆气氛浓郁,卧房里点了气味淡淡却有股甜味的熏香,满室的甜美,一帐的柔情。

      兴许是坐得久了腿有些麻,新娘子在精雕的檀木大床上荡了下脚,随后带着些许紧张缩起肩膀,一动不动了。

      门口呼来喝去的声音由远及近,新郎官身着大红束腰喜服,衬得身板儿越发修长。他脚步虚浮,显然喝的有点儿多,一回身儿,本来苍白的脸上一抹红,想来是个读书人从来没给人灌过这些酒,胃里翻江倒海受不住了。

      “少爷!您看着点儿!”,搀着他的小童有些急,顾不得周围嘻嘻哈哈过来闹洞房的宾客,整个人横在人群中间,就怕他家从小体弱的少爷给灌了这么多酒还没见着新娘子先见周公。
      “不……不碍事。”新郎官儿脸色红得有些别扭,本来白净得有些发灰的脸颊上突然多出些红色,显得不大自然,“各位!”,他转身扶住门框,费力地行了个拱手礼,“谢谢你们来赴我和曾小姐的喜宴,各位大厅请,还有一轮好酒!”

      王尚书的外甥,大家也不好开许多玩笑,更何况这小公子从小就是个扎进书堆不抬头的料,给尚书大人带在身边做文官,也真不是多有意思的人。宾客们四下散去,冲着那满堂的好酒去了。

      遣退了随身伺候的小童,新郎官一个踉跄跌进喜房,晃晃悠悠直起身来,眸子完全不似刚才的混沌,清亮清亮的,直勾勾地盯着新娘子缩着的肩膀,眼睛一眯,噗一声便笑了。

      “小六子,你又不是真洞房,紧张个什么啊?”一边活动僵硬了的肩膀,新郎官踱到床边,满脸戏谑地盯着新娘子微微打颤的小身板,“还真等着爷给你掀盖头啊?”

      新娘子还是没出声,只是更加无奈地缩了肩,也不见去伸手撩盖头。

      新郎官“啧”了一声,晃荡着坐到桌旁,由于不再僵直,他的身形现在挺拔了不止一点半点,气息和那张读书人的脸就更不搭调了。那抹突兀的红色还在脸上挂着,像是给女子的胭脂蹭过了脸颊一般,带着点浅浅的粉,也不算难看。

      “周围的人都齐啦?”,新郎的声音吊儿郎当。
      新娘微微点点头。
      “酒里的药下的够分量?”
      新娘又点点头。
      “王尚书和尚书夫人都回啦?”
      新娘还是点头。
      “嘿,我说你有啥好紧张的,外面一乱,我们就抓人,就不信想行刺新郎官的混蛋能跑了!”新郎官终于急了,摸了摸脖子,扬手一扯,一张人皮面具就给掀了下来。

      追命喝得红彤彤的脸出现在红烛摇曳的光亮中,桃花眼一弯,露出那种惯常的得意间似笑非笑的戏谑表情来。

      裹在新郎的大红喜服里,他冒充了理应出现在婚礼上的小伙子,只因这新郎作为户部文官在清查账目的时候发现了肖侍郎私吞税赋的证据,成了人证。原本就和王尚书不对头的肖侍郎恨不得户部的卷宗能垮下来压死这个平日里做什么都认真的书呆子,可人家是上司的外甥,怎么办?只好清点了银子珠宝找到撑腰的蔡京来“解决”这个他没办法动的难题。
      所以,才有了神捕司这个瓮中捉鳖的局。
      而喜床上快缩成了团儿的“新娘”,便是这神捕司里身板儿最小的捕快小六子。

      “三爷!你怎的扯了面具呢!”小捕快终于出了声,受不了一般地扯了盖头,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唉,爷你咋还喝酒啊!这都啥时辰了,人家说不定一会儿就杀进屋了!”

      追命刚把桌上摆的交杯酒灌进肚子,看了小六子的脸噗地就喷了,“啊哈哈哈哈,谁给你画的妆!哎呦我的天,小爷笑得要肚子疼了!”

      “三爷您别笑了!嘘!!!”小六子吓得一下子直起身来,提起裙子三步并作两步坐到追命旁边,“我们得谨慎行事啊,您忘了神侯说啥了??”

      追命用手捂着自己的嘴笑得浑身打颤儿,“说正经的,谁画的!”

      小六子一脸嫌弃,低了头,闷闷出了个声儿,“二爷……”

      “哎呦,不行了不行了,铁手还会这个,真没想到!”追命把剩下的酒一口灌进肚子里,咂咂嘴,蹙了蹙眉头显然没喝够,随后盯着小六子的脸露出一个坏笑,“唉,你说我的提议怎么就给驳回了呢”

      “嚯,您那提议,给驳回了那是救了我们一群人啊”

      行动初始,追命听说自己给安排成新郎官了,好说歹说口水满天就差满地打滚,非要让诸葛正我同意,让冷血装成新娘子埋伏。
      言语一出,震惊神捕司,捕快们想起冷四爷毫无温度的眼神就浑身不自在,这么闹,那就是要跟着三爷一起和四爷闹,那就是要他们这群人直面惨淡的下半生啊!

      了不得!

      好在,神侯还是英明的,最后以冷血尚在外地办案不知归期且追命一人埋伏足以为由,驳了这个根本就是“胡闹”(大师兄语)的提议。

      时间换到这个将至子时的晚上,追命正感叹着见不到化了妆的冷血这件人生憾事,目光给桌子上一封红纸包着的书信吸引了去。
      一旁的小六子还在不依不饶得叮嘱他不能拿四爷开玩笑,“您可别总和四爷闹,这女装忒不好受了”
      他哪里知道追命心里想什么,自己是新郎,冷血是新娘,那不就是自己娶了那个小野人,以后就翻身有望了,他可不想堂堂七尺男儿每次都莫名其妙给按在门板、床板、地板等各种板子上,话都讲不出便宜全给人占了去。

      “不懂了吧,别看你四爷脸凶巴巴的,其实五官挺好,化化妆比你这没准好个十倍,身材嘛……是壮了点儿,但是腰挺细啊!”,追命一边开冷血玩笑,一边去抖那信纸。

      小六子一听这个,不知为何,吞了口口水,不说话了。

      “你不用那么怕他吧,他在我面前,我和你说,那就和狼见着老虎似的,根本不敢大声说话,毕竟我这个师兄长他许多,而且我只要往东,他就不敢往西”,追命边说边将信拆开来,原来是新郎官给新娘子写的情诗。他目光一下子给吸引了去,完全没注意到小六子已经绿了、由于抹了胭脂红中带绿的脸色。

      信上面是一个故事。
      讲了阿难与佛祖说起,自己见一女子爱慕难舍。新郎语,我见了小姐,便和阿难一样心思了。

      阿难对佛祖说 :我喜欢上一女子。
      佛祖问阿难:你有多喜欢这女子
      阿难说:我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过。

      追命向来觉得书生迂腐,说不出什么有意思的话来,但这次看了,心里却不知为何微微有些发酸,长叹了一口,随后才便唏嘘,化身个石桥有何用?
      “你看这文人果然迂腐,一座石头桥,这小姐就真给他骗了去。”追命转手把信递给小六子,“你看看你看看!”
      小六子压惊一般摸了摸胸口,接过来一看,抹了厚厚一层胭脂的脸随后现出羡慕的表情来,“看来这新郎是个重情的人啊,我们救他能救一双呢,他和这曾小姐定能白头”
      “呵,我说六子,你别穿了裙子就真变娇滴滴的小娘子了吧?怎么也给一座石桥糊弄了”,追命不屑,“变个石头桥这就深情了?这就感动了?”
      “那……那您说应该变啥嘛……”,小六子不敢随便接茬,心里直念阿弥陀佛。
      “银子呗,不成,得变金子,保自己所爱衣食无忧”,追命站起身来拉了小六子一把,“时候不早了,来吧,娘子,我们宽衣就寝”

      小六子一愣,这刺客怎么还不来!怎么就宽衣就寝了!会出事情的!

      “爷,我们熄了灯躲起来等”,他急忙起身要去吹蜡烛。
      “别呀,人没来呢,黑漆漆的多难受,先上了床,再吹蜡烛,”追命其实挺喜欢这一身的大红色,他知道自己穿着必然不会难看,这不单是因为他是个穿什么都好看的人,而是因为这缎子这剪裁,全汴京城最好的裁缝做,也得一个月。

      要是他能在身边看着呢?

      追命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有这种念头,甚至觉得自己这么想有些矫情,他希望冷血来,不光是为了那所谓的翻身大计。
      这个任务无形中成了个不是机会的机会,他竟有了喜服,是个半真不假的新郎官儿。

      他想穿着喜服和他,见一面。

      因为,他们这辈子注定不会有什么婚礼了。

      追命看着身上大片大片的喜庆颜色,眼睛眯了眯,有些自嘲,揽了小六子就往床边凑,“新娘子,来,伺候爷宽衣”

      怎么傻乎乎的竟有这种念想,都是这喜服闹的,还是脱了去……眼不见心不烦,追命想。

      “三,三爷,您别跟我闹了,不好玩儿……一会儿杀手就来了!”小六子带着哭腔往屋檐上轻瞥,又不敢抬头,硬生生给追命扔到大床上,眼睁睁地看着追命扬手扇灭了红烛。

      完了,小六子顿觉很是想哭,他还没娶亲呢,还欠那个从外乡来的捕快二两银子,这次任务以后,没给杀手伤着,倒让四爷砍了,算不算因公殉职啊?
      真是不明不白就给三爷害了……呜呜呜呜……小六子悲悲戚戚……眼下只能盼着杀手们早点来……蔡京的杀手呢!都TM哪儿去了!再不来,只要三爷一脱衣服,小六爷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屋顶的瓦片传来轻微的响声,屋子里突然飘来一股清香,估计新郎新娘都给迷烟弄晕了,训练有素的杀手才破窗而入,直直冲了床铺过来,短剑在月光底下寒光一闪。

      然而杀手们不知,房间里早就放了无情配的解毒檀香,帐子里的追命正卯足了劲伸脚要踹,闻名天下的追命神捕这一脚要是踹在身上,估计只能打着滚在地上哼哼,逃跑什么的就不要去白费力气了。

      一切和计划贴合的严丝合缝,除了这边追命的一脚还没踹出去,便听帐外面响起了刀剑相碰的声音,乒乒作响的兵刃相接声让他打了一个激灵,怎么自己打起来了?!
      然而他刚想往外冲,却被小六子一下子拉住,死活不让他出去。

      片刻,外面声响戛然而止,红烛又亮起来。
      追命听到一个不得了的声音响起,低低沉沉却力度满满。

      “抬出去。”

      他瞪圆了眼睛望着一边一脸悲戚的小六子,咬人的心思都有了,他奶奶的,冷凌弃!

      “你啥时候来的!”,气急败坏冲出喜帐,追命扯开嗓子就喊,“怎么没人通知我!”
      “我回来的晚,你喝酒的时候我进的房,”冷血看着追命气的红彤彤的脸,面无表情地回答。
      “小六子!”追命大喝一声,“你早就知道他在房里是不是,为什么不说!”
      “四爷……不让说……”说话间小六子拎着裙子就要往外跑,“三爷四爷,我去跟他们回衙门画押了哈”
      “不许跑!”追命气鼓鼓地就要追,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攥住了胳膊,那力道用得很大,攥得都疼了。
      “六子”,冷血拽着追命的胳膊,喊住逃跑的小捕快,那穿着裙子的小身影一下子就定住了,”信纸上写了什么?”
      “四爷,信纸上说一个和尚喜欢上一个姑娘,宁可变成石头桥受风吹雨打五百年,就盼那姑娘从桥上过!”
      “走吧。”
      “得令!”

      “你给我站住你个混球,我说话你怎么不听,就听他的!”追命动来动去开始挣脱冷血的钳制,却不想一回身对上他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
      “我腰没你细,你说往东,我就跟着你,不会往西去。”冷血微微眯了眼睛,盯着裹在大红喜服里显得越发白净的追命的脸,表情有些高深莫测。
      追命看了那表情,像是烧红了的烙铁给扔进冰水里,就差冒烟儿了。完了完了,说他坏话来着,这新郎官家里的桌子床板木头家具可能保不住了……哎呦,这可怎么好。

      “四、四师弟……”他有些吱吱唔唔。
      “三师兄。”他根本坦坦荡荡。

      “你穿红的,很好看”

      冷血看着追命,目光里的情愫漾开,追命的脸腾地就红了。
      这人说什么都是面瘫,就像这夸奖的话,换做别人讲出来一定显得轻薄或是憨傻,但从他冷凌弃那里就只得一种真性情——他连情爱和欲望都是坦坦荡荡的——追命平生假惯了,最无法招架这种真性情,脸像是喝多了陈年佳酿般,烫手了。

      他浑身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由着冷血上下打量,片刻,反应过来,“相公穿这个新郎官儿的衣服好看吧?”
      “好看”
      “那叫声相公来听~”哈哈哈,得逞了!得逞了!

      其实谁得逞了还真不一定。

      神捕司冷血的房间里,游东给做的木床吱呀吱呀的乱响,地板上红色的缎面喜服和黑色的粗布衣服纠缠在一起,有些凌乱。
      追命咬着自己胳膊不肯出声音,却忍不住鼻音,恩恩地哼着,节奏都乱了。

      这个死野人非要问他当时看了那阿难的故事想了什么,因为他在梁上清楚地见他叹了气。
      才不能说呢!他不要脸自己不能要皮么!不就是给压了么,穿过了喜服就当做是洞房,奉陪到底就是了,爷就是不说!

      他不能告诉他,他其实想的不是什么化作金银,如果注定没有性命和他一起老去……

      他愿意化作剑鞘,
      受一世剑锋向磨,
      受一世剑刃向割,

      只愿能护住他那柄无鞘的断剑,每日被他握在手中,常伴左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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