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倾城》苏炼魂

26、二十五 小玩怡情，大赌伤身

　　叶九小姐走后，倾城的日子仍然和以往一样，每日往碎屑楼安分守己地跳自己的舞，偶尔在家里见到自上林郡回家的许天烽，不过是打个招呼，并不跟他多言。只是年关越发近了，越是望族，家里的繁文缛节也越是多。常来碎屑楼的公子哥们也都开始不怎么露面了，林剑鹏亦是多日没有出现。楼里已经比以往冷清了许多，倾城也便乐得清闲。

　　在卢府做事的云在有天跟展豪说，家里和卢府离得太远，自己来回跑实在是太疲累。展豪看他已然瘦削的面容，心下亦是心疼，云在跟着他们的时候才刚过十岁，他和夜双一直还当他是小孩子。便让他在卢府住了省得两处奔波。

　　当时倾城并不知道，是接连几天未见云在回家，才问起的展豪。口中虽没说什么，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安。上次云在欠了赌债，被人追打，这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就怕云在一时忍不住，再走上邪路。

　　转念想想，云在已是信誓旦旦跟她保证过，再不去赌，也便反复告诉自己要相信他。

　　谁知，这日倾城刚下了台，便看见孟依正在厢房门口等她，见她回转便轻声道，有人找，指指后门。倾城开了后门见是个七八岁的顽童，看她出来，眼睛晶亮地说有人让她来传一句话。

　　听了那句话，倾城便如掉进了冰窟一般，双唇颤抖，闭了双目，却是一刻未停朝着那孩子手指的方向而去。

　　天和赌场。她耳边只是嗡嗡地响着这四个字。镇上最大的赌场，她的担心果真成了真，她只能在心里暗骂云在不争气。

　　一颗心怦怦地狂跳着，仿佛随时都会跳出腔子来，承光赌场只是个小赌坊，那些打手便已令人心惊，如今五哥落在天和赌场，更不知道会受怎样的折磨。这样想着，倾城心里更是慌乱，提着裙裾，只跑的气喘吁吁。眼看着到了天和赌场的门口，她已是满头大汗，身上舞衣单薄，被凛冽的北风一吹，顿时刺骨的冰凉。

　　她顿时打了个寒颤，停住脚步，抚了抚胸口，咽了口唾沫，抬头看向赌场里面。隔着厚厚的门帘都能听到里面哟三喝四的声音，吵吵嚷嚷，无比喧乱。倾城定了定神，直接推门进去。

　　天色已是昏暗。赌场里，人头攒动，一股闷热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

　　见到一位穿着霓彩舞衣的盛装女子进来，门口几个赌桌上有人吃惊得停了手，同桌的人却只回头瞥了一眼倾城，便开始催促，赌桌上片刻便恢复了正常。

　　倾城四下望望，看到一个相熟的面孔，那人看四周无人注意，正微微向她招手，她忙奔过去低声问道，“陆祥哥，我五哥呢？”

　　那人叫陆祥，是天和赌场一个看场子的人。他和云在相识也是在不久之前。其时，他请云在来赌场和他一起看场子，说是赚的多些，云在有些心动，却终是觉得这地方不是正经地方，推了这个差事。

　　谁知道后来，云在竟然染上了赌瘾，成了赌坊的常客。初时，他还是赢家，总有小获，慢慢地赌的大了，反而运气越来越背。上次他在承光欠了几百两银子，被打了一顿，后来听说他家妹子给了他一支玉钗，让他还赌债了。许是输了妹子的首饰，他心下有愧，有一段时间不赌了。可前几天陆祥便在自己做工的这天和赌场见到了云在，还笑谑他是否发了财。只因这天和赌场赔率高，一把下来赢得多，输得自然也更惨。

　　云在当时只是笑笑，未曾说话，面上的气色也不好，陆祥心里便道不好，怕是要出事。云在在赌场待了几天，赌运却是十分差，他早已输红了眼睛，任陆祥怎么劝都不肯下赌桌，今儿早晨，庄家来跟他说了几句话，便带他去了上房，结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便被庄家叫来打手给拖到后院去了，到这时分也没见出来。陆祥见事不好，忙瞅了空子在街上找了个顽童，给了他几个钱让他到碎屑楼去给倾城送信。

　　这时看倾城赶来，他忙指指后院道，“在后面。你自己来的？”他不曾想着倾城会自己过来，心下不由担忧起来。心说，那帮打手不至于连个姑娘都不放过吧。却心里忐忑不安。

　　“要不，我带你进去？”虽然自己也是心下骇怕，但陆祥还是提了出来，他实在无法放心一个姑娘只身进到那个人人谈之色变的院子里去。

　　倾城强自稳住心神，走到通向后院的小门，掀起帘子，看到的是没有多少灯光的后院。院子幽深，每个房间都几乎是一样的，也不知道五哥到底被关在哪里？于是也只有请陆祥带她进去。

　　陆祥虽是一头冷汗，仍然是壮着胆子走在前面为倾城引路，出了那道小门，两人便置身于无边的黑暗之中，四周安静得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不知道进了多深，陆祥才战战兢兢地停在一间紧闭的房间门口，虽是隔着厚厚的门帘，仍能听到里面有斥骂声和低沉的撞击声，隐约还能听到低低的呻吟声。倾城攥了攥拳头，就要掀帘而入。跟着身后的陆祥则是牙齿打颤，浑身发寒，再也迈不开步子，说到底，他还要靠着这家赌场过活，这里的人心黑手黑，他还真怕他们知道是他给云在家里人透了消息。当下犹豫着轻声叫了声，“夜姑娘……”

　　正要进门的倾城回头看到陆祥满脸的惊恐，转念一想便知他的忧心，当下退回来一步，感激地对陆祥说，“陆祥哥，这次多亏你报信，日后倾城定当重谢，今日，你先回去吧。”说着，深施一礼。

　　陆祥忙连连摆手，口中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四下看看无人，便匆匆返身向前院走去。

　　倾城也不再看向陆祥离去的方向，返身掀开门帘看进去。一霎时便像失了明一样。

　　屋内只点燃了一盏油灯，还在内室。倾城只能隐约见到灯影下有几个彪形大汉的身影，来回走动，等自己的双眼慢慢适应了屋内的昏暗，才发现墙边立着一个一人多高的木架子，双臂被反剪缚在背后的架子上的人影，依稀就是云在。

　　倾城眼眶一热，就要冲进去，却被突然扭住胳膊，听到自己的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嚓声，那人铁钳般的手掌死死地压住她，她回身不得，只听有人在耳边厉声喝道，“什么人？”

　　内室的那几个人听到门口的动静，都是回头向门口看过来，连架子上被打得恹恹一息的印云在也努力抬头向这边看来，他满面是血，眼睛已经被血模糊了视线，两颊肿胀得厉害，看来吃了不少苦头。

　　待他看清门口的人影时，浑身不由一震，忙低下头去，听到被制住的倾城惶惶然地冲着他叫道，“五哥，你没事吧？”，他却低着头一声不吭。

　　一旁正在毒打他的那几个人的头目，叫做龚七的，听倾城这样喊，便用皮鞭把抬起云在的头，冷冷问道，“这丫头是你什么人？”云在缓缓睁开眼睛，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子，冲倾城瞟了一眼，然后目不斜视地道，“我不认得她！”说毕，闭上眼睛，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

　　那龚七一看云在的表情，不由冷笑一声，对着门口的汉子道，“安子，让她进来。”

　　这个叫五子的家伙，几天来在他们赌场输了几千两银子，他看势头不对，把他请了出来，果然发现这小子竟是拿不出银子来。如今他们已经打了他半夜了，他愣是不吐口自己姓什名谁，家里还有些什么人。这小子来时揣了三百多两的银票，他们哥几个还以为这个五子是个有钱人，现在竟敢赖账，如果不是这个长相清秀可人的小姑娘找上门来，他们真要一家家查这小子的来历，倒也不是查不到，只怕会惊动官府。

　　身后的壮汉听了龚七的话，把手一松，倾城便脚下不停地冲到内室去，方才看到云在回答完那头目的话，便垂下头去，她不由得心中一紧。走进了看，才发现云在身上满是鞭痕，衣服都已变成一绺一绺的。

　　不仅渗着血迹，还滴答着水珠。透过破了的衣服看到他身上是数不清的鞭痕，还有些青紫。倾城人已到了他面前，他却没有丝毫动静。

　　看这情形，方才云在应该是被打昏过去后，又被龚七等人拿水给泼醒了，这大冷的天，水一上身子就是刺骨的冰凉。却不知，龚七他们不仅泼的冷水，还是冷盐水，浇在伤口上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倾城看着满身伤痕的云在，却不知该扶他哪里，就怕一个不小心触痛他的伤口，只好抓住云在的手，轻轻地道，“五哥，五哥，……”

　　印云在只是垂着脑袋，仿佛昏迷中未醒。这副情形，看在倾城眼中更是心焦。

　　那龚七见云在竟给他装晕，一把扯开倾城，抬脚冲着云在胸口就是狠狠一踹，云在咳了一声，只得装作方被踹醒的样子。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倾城，却是一脸陌生的样子，道，“你是谁？”只是他眼睛中的痛苦却是掩藏不去。

　　“王八蛋，别给老子装样。”龚七说着就抡起鞭子向云在身上抽去，倾城见状忙扑倒在云在身上，鞭子不偏不倚正好抽在她的身上。她那轻薄的舞衣顿时渗出血色来。却还闭着眼喊着，“别打我五哥。”

　　云在见倾城竟然挡在他身前为他挨了一鞭，脸上抽动了一下，口中却仍旧说，“姑娘，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五哥。”虽然这话说的酸涩，但是这次他输掉了几千两的银子，他不能再让倾城替他去背。只能狠心装作不认识她。他欠下的债，他自己还，如果还不上，那便只有用命来偿。反正是贱命一条，天不收地不管的。

　　满心焦急的倾城听云在一再这么说，终于委屈地留下泪来，身后那龚七还要扯开她，手中的鞭子眼看又要抡下来。她看到云在眼中的恳求和无奈，终于明白云在是不想把她扯进来。可是她亦不能眼睁睁看着五哥受这样的罪，自打他来飞花镇，对她最好的人，除了展豪就是印云在，她一直把他当做亲哥哥。想到此，她反而抬手擦掉眼泪，冷了一张脸，退开一步。

　　云在见她退却总算放下了心，叹了口气，重新闭上眼睛。屋内那几个人的火气却是被他撩了起来，骂骂咧咧地冲了过来，面相凶狠的龚七亦是火大地抡起手中的鞭子。

　　就在鞭子要打到云在身上时，退到一旁的倾城冷静地开口道，“我五哥欠了多少钱？我来还。”无论云在做错了什么，他终究是她的兄长，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云在被别人如此毒打。不管这代价有多沉痛，她都要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