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如月长恒

2、第 2 章

　　游千帆：“……”

　　但凡换个人问，游千帆都能毫不犹豫地告诉他，但偏偏是宋怀凌问，这让人答还是不答？人生可太难了。

　　游千帆内心快速斗争了一轮，还是选择如实回答：“郑兆峰。”

　　宋怀凌愣了一下。

　　游千帆补充：“他之前一整年一直在国外，今天刚回国，我们大家想给他接接风，我们只聊私事，不聊公事。”

　　宋怀凌马上说：“你误会我了，我不介意你们见面，我只是意外，我以为你们仅仅是同事关系，没想到你们私下也有交情。”

　　游千帆：“毕竟一起工作了五年，多多少少会有些交情。”

　　宋怀凌想一想，道：“也是。”

　　游千帆：“那，总裁你还有其他事吗？”

　　宋怀凌摇头。

　　游千帆：“那我先走了，总裁你快去吃饭吧，别饿肚子。”

　　宋怀凌看着他，没接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游千帆拉开门溜了。

　　这皇太子办事效率可真高，游千帆第二天下午就被拉去开会，与会者：宋宇、郑兆峰、宋怀凌、游千帆。

　　游千帆在去会议室的路上偶遇了郑兆峰。

　　一见到他，游千帆就想起昨晚自己和宋怀凌之间那总绕着郑兆峰打转的奇怪对话。

　　郑兆峰——这位昨晚人不在公司，存在感却无处不在的寰宇开山元老，目前任职海外营销总裁，隶属海外事务部。

　　宋宇当年成立寰宇的时候，整个公司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人就是郑兆峰。

　　寰宇成立时国内手机行业已进入红海时代，竞争非常激烈，市场被几大主要品牌垄断，寰宇连根脚指头都踩不进去。于是宋宇果断放弃国内市场，转战国外，主攻东南亚，据点在印度。郑兆峰当时任职全球营销总监，规划了整个全球市场的营销策略，并且把品牌形象订立为时尚、年轻、潮，填补了市场空缺，吸引了一大群年轻用户。

　　寰宇在短短三年内异军突起，成为东南亚市场占有率第三的手机品牌，全球排名第四。

　　郑兆峰是万里挑一的营销奇才，寰宇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稳、准、狠的营销策略。但对游千帆来说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郑兆峰很懂培训。

　　郑兆峰在前公司时任职海外零售总监，而零售部是培训需求最大的部门，所以郑兆峰当年经常接触培训部门，耳濡目染多年，对培训师的工作了解颇深。这对游千帆来说简直是寒冬里的艳阳。

　　培训是个冷门行业，大部分人对它都有些误解，有误解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误解不只来自普通群众，还来自公司内部。

　　游千帆从业多年来，经常遇上对培训一窍不通的领导，和他们讲培训工作简直鸡同鸭讲，领导要是思想开明、愿意放权，事情还好办，但一不小心遇上个固执又自大的领导，他的日子可就太难了。

　　像郑兆峰这样既懂培训又知人善用的领导更是可遇不可求，游千帆和他共事的这五年简直如鱼得水，无比舒畅。

　　郑兆峰被调任国外的时候，游千帆曾申请过和他一起调派，但被宋宇驳回，理由是未来几年公司将大力开扩国内市场，而国内市场竞争激励，销售团队的素质一定要极高才有抢占市场的机会，所以国内必须有一个成熟的培训团队来完成对销售人员的培训。

　　说起来，这郑兆峰也是真心苦逼，他加入寰宇的时候是个光杆司令，公司要什么没什么，他勤勤恳恳多年，一点点搭建起了整个营销中心，亲手扶持了很多人才，结果现在成果拱手送于他人，后来者坐享其成。

　　说不心塞那是假的，连游千帆都替他心塞。

　　两人并肩走在长廊上，游千帆回想起昔日往事，心生感触：“哎，要是当时我能跟你一起去海外就好了。”

　　郑兆峰也跟着叹气：“我找时间再和老板聊聊，看能不能把你调过来。”

　　＊＊＊

　　宋宇和宋怀凌早已在会议室等候。

　　游千帆进来时，宋怀凌刚好看向门口，一见到他就愣住了，好像对他的出现感到很意外。

　　游千帆头上冒起一个问号，用眼神问他：不是你叫我来开会吗？你的秘书亲自通知我的呀。

　　宋怀凌没有回答他，只是眉头轻皱了一下，动作转瞬即逝，表情很快恢复正常。

　　游千帆更莫名其妙了。

　　等游千帆和郑兆峰落座后，宋怀凌说：“我最近在梳理每个部门的工作，发现培训部的工作职责有问题。”

　　郑兆峰笑了一下：“哦，什么问题？说来听听。”

　　游千帆看郑兆峰——这家伙对培训部的事心知肚明，当初宋宇做工作安排时他就在场，但他此刻却故意这样问，像是已经知道宋怀凌会说什么，但偏偏装不知道，等着看对方能舞出什么名堂。

　　宋怀凌说：“培训部隶属国内事务部，根据工作规划，他们应该只负责国内培训，但实际上他们做了很多国外培训的工作。”

　　郑兆峰耸肩，笑道：“这事儿你得问问咱们老板。”

　　他把球踢向了宋宇。

　　气氛隐隐紧绷。

　　宋宇说：“这是我安排的。”

　　宋怀凌看向他：“这个安排不合理，会给我们国内的团队带来很多压力。”

　　宋宇：“比如？”

　　宋怀凌：“我仔细看过培训部过去一年的工作内容，国内培训占他们工作内容的百分之七十，海外工作占百分之三十，尤其是这两名高级培训师。”

　　他从一个文件夹里拿出两张纸，推到宋宇面前：“这是他们两位的工作年中总结——他们几乎全职负责海外培训。我们先不谈其它开支，单就这两名培训师的工资，每年就达六十多万，而这笔钱要从我们国内营销中心的经费里扣。”

　　这话已经说的不能更赤/裸了——我们出钱出力，结果全为他人做嫁衣，这种事哪个傻子会愿意干？

　　游千帆有点意外，倒不是说宋怀凌说的内容有多新奇，毕竟这些事大家其实都知道，只是默契地不提。他惊讶的是，宋怀凌对培训部的工作竟然这么清楚。

　　宋怀凌说他翻阅了过去一年的工作报告 。

　　培训部门每个月有月例会，游千帆会让每名同事在例会上简单汇总自己一个月的工作进度。然后每半年公司举行一次述职报告，那时候大家会比较详细地总结自己过去半年的工作内容。

　　宋怀凌应该是查看了这些工作报告，然后总结了整个部门的工作内容。九名员工，一整年下来，工作报告的内容可不少啊，要全部看完相当不容易。

　　游千帆本以为宋怀凌就是个来寰宇随便刷刷经验的富二代，没想到这么认真努力的。

　　郑兆峰显然也没想到宋怀凌这么认真，明显地愣了一会儿。

　　宋宇在翻看宋怀凌给他的资料，其余人沉默地注视着他，等他说话。

　　片刻后，宋宇放下报告：“那你看过这两人具体都做了什么吗？比如这个……”他指着报告上的一行字：编写手机ICE 1课件。

　　宋宇：“知道ICE 1是哪款手机吗？”

　　宋怀凌摇头。

　　宋宇说：“这是去年年初上市的产品，也是我们旗舰机系列的第一款手机, 这款手机全球发行，国内外同步上市，主打的卖点也差不多。你身为营销总裁，连这些都不知道，说实话我很失望。”

　　宋宇说话语气一向严肃，这种语气放在此时此刻，听上去让人觉得不知道这款手机是一种天大的罪过。

　　游千帆瞥到郑兆峰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嘴角，眼里有种幸灾乐祸的意味。

　　游千帆无声叹气。

　　叹完这口气，他忽然想到一个奇怪的点——宋怀凌能把一整年的工作报告都看完。这样一个如此认真、刻苦、严谨的人，他会连公司的旗舰手机都不认识？

　　宋宇继续说：“像这样的产品，只需做一份英文版的产品培训材料，然后交给每个国家自行翻译就好。”

　　郑兆峰幽幽地冒出一句：“而这样的产品，我们现在有很多。”

　　言下之意就是：你非要把国内、国外拆分的那么清楚，那一模一样的产品，难不成要国内做一份培训教材，国外再另做一份？这不是浪费资源嘛。

　　这其实也还是寰宇业务模式的锅。寰宇以前规模小，所以国内外不分家，商品大部分都是全球统一发售，只有个别几款机型会专供国内或专供海外。

　　虽然去年国内国外分了家，产品研发部也开始更细致地根据地区特性研发有市场针对性的产品，但毕竟这一切才刚开始不久，还处于转型期，所以寰宇现在接近六成的产品还是全球通用。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宋宇会这样安排培训部的工作。

　　其实这些事游千帆最清楚不过，但凡昨天宋怀凌能开口问问他，就不会有今天这种情况。也不知他是不好意思还是出于什么别的原因，竟然完全不打听一下。

　　是因为太年轻了，急于求成，思虑不周吗？

　　宋怀凌轻轻蹙眉，眼睛看桌面，显得挫败。

　　游千帆看到他这样的神色，有点不忍心，出来打圆场：“宋总刚来寰宇，有些事不清楚也是正常的。关于产品方面的事，宋总以后可以和我多多交流，相信很快就会对产品熟悉了。”

　　宋怀凌看向他。

　　嗯？奇怪，怎么眉头皱得更紧了？

　　“千帆，”宋宇说，“关于你们部门的工作职责，你有什么想法？”

　　游千帆张嘴，但还没来得说话，宋怀凌突然说：“这方面的事我还没有和他谈过，很多情况他不清楚，他暂时应该给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我倒是有些想法......”

　　宋宇：“你还没学会教训吗？你就是太刚愎自用了，你要学会多听、多问、多向公司的资深员工讨教，明白了吗？”

　　“千帆，”宋宇看向游千帆，“说说你的想法。”

　　游千帆：“好的。”他不动声色地扫一眼宋怀凌，对方看着桌面，眉头紧皱。

　　游千帆：“我们可以根据目前海外团队的能力，逐渐交接一部分工作过去，那样既可以减少国内团队的压力，也可以帮助海外团队慢慢适应自己的工作。”

　　宋宇说：“嗯，可以，你和兆峰以后定期开下例会，把接下来海外会上市的产品理一下，看看哪些能由海外自行培训，他们能做的就交给他们自己，他们做不了的，再由你们来做。”

　　郑兆峰：“那通用产品怎么安排？”

　　游千帆说：“如果海内外同步发行，那就还是由我的人来负责培训，如果海内外上市时间相差两个月以上，或者卖点相差太大，那就各做各的吧，你觉得呢？”

　　郑兆峰没说话。

　　宋宇：“兆峰有其它想法？”

　　郑兆峰又沉默了几秒，然后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既然老板都这么安排了，我难道还能说不吗？”

　　宋宇：“如果没有意见，那就这样定下了。”他看向游千帆，“散会后你和兆峰再仔细谈一下，尽快把该做的事落实。”

　　游千帆：“好。”

　　宋宇说：“如果没有其它事，兆峰和千帆可以先出去，怀凌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