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养大的崽子反咬我一口》海底捡花栀

16、变通

　　那几个村民洗了手就离开，仿佛后面有什么脏东西追着他们，脚步飞快一步都没回头。

　　听完这些话，罗南和尘灯不约而同沉思起来。

　　罗南思虑半晌道：“走，上去看看。”
　　百闻不如一见，到底是人还是鬼，上去一看便知。
　　他顺着河边往上走，走了几步，回头见尘灯没有跟上。

　　“走啊，”罗南看他呆呆的模样觉得好笑，“在愣什么？”

　　尘灯停在原地，视线落在面前的小河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不捉鱼了吗？”

　　罗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河流清澈见底，只是初冬万物蛰藏，鱼儿都潜伏起来，不太容易看见。

　　“不急这一时。”罗南知道尘灯不吃荤腥，自己又刚吃了一大块饼子，现在还谈不上饿，“先去看看他们说的东西，听这意思，小女孩今天就死了，估计有什么事要发生。”

　　尘灯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洁白的僧袍迎风不动，眼神无甚悲喜，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如果真的是吸血的怪物呢？真的是……你的族人，你会怎么办？”

　　两人之间和平相处的气氛太难得，尘灯实在不愿破坏这样的平和，尽管这很可能只是镜花水月。
　　一个吸血鬼的出现，就能打破这层岌岌可危的假象。

　　罗南不觉得自己和他有什么分歧，也读不懂尘灯的深层含义，理所当然道：“到时候再看啊，现在咱们又不知道什么个情况，去看看再见机行事。”

　　尘灯抿了抿唇，目光又深沉了几分，终是跟了上去，“……好。”

　　顺着几个人的脚步往山上走，越往上，气温越低，到了山顶，已然呵气成雾。

　　尘灯面前白茫茫一团，衬得他肤色若雪一般莹白，而罗南穿着单薄的外衣，体温骤降，摸上去冰凉一片。

　　尘灯把僧衣脱下，将里面温热的里衣解开后盖在罗南身上，“多穿件衣服，你不抗冻。”

　　较长的里衣软软垂下，罗南打了个哆嗦，脸颊蹭着领口，用冰凉的肌肤汲取残余的温度，蔫蔫道：“好暖和啊。”

　　尘灯沉默着站到他身后，替他挡住风口，“说了让你多吃点东西。”

　　罗南打了个哈欠，寒冷让他嗜睡，尤其在饥饿的状态下，困意滚滚而来，难以抵制。

　　“好困啊……”

　　他的眼皮好似坠了铁块，被人拽着往下拉，罗南踉跄半步，轻轻低下头，几欲站不稳。

　　尘灯的手伸出去好几次，悬在空中，有点无所适从，“你要睡吗？”

　　罗南摇头，这点寒冷还不至于逼着他沉睡，“我们快到了。”

　　尘灯默默又给他添了一件外衣，自己只剩一个宽大的僧袍。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山顶，距离他们百米外有一个悬崖。

　　悬崖上站满了乌压压一片人，都是穿着粗布衣裳的村民，在人群中央有一个石台，上面盘坐一个身着红色僧衣的和尚，正在闭目念经。

　　罗南视力极好，在人群缝隙里瞅见一个被捆了手脚的小姑娘。

　　“悬崖下是湍急的河流，”罗南皱眉道，“看样子，他们要把小女孩投河。”

　　尘灯的视力比不上罗南，但应对这种场合足够了，他看清了僧人的样貌，眉心皱起一个疑惑的弧度。

　　日头西斜，没过多久，红衣僧人停下念经，村民躁动起来。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不约而同地传入两人耳中。

　　“大师，现在可以作法了吗？”

　　“真的可以平息河神的愤怒吗，我们的庄稼不能再淹了啊！”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在质疑大师？去年河水决堤，要不是大师作法消除水患，你们早就饿死了！”

　　“是是是，我是个粗人，说话不好听，大师千万别怪罪。”

　　“都别烦大师，要我说，当务之急就是把这个妖物给铲除。”

　　红衣僧人面容慈祥，在众人争吵的时候，从头至尾都浅笑不语。

　　等所有人停下吵闹，齐齐看向大师的时候，他才念了一句佛号，指着小女孩道：“这个小女孩已被妖物附身，你们掰开她的牙齿，能看见尖尖的獠牙。”
　　“妖物本是千年所化的河妖，挣脱河神的束缚附到此人身上，如若不能将河妖投河，河神必将震怒。”

　　罗南听了半天，捋出点头绪，将他们口中的“神”与“撒旦”对比了一下，无声大笑道：“神已经殉了几万年，这世间哪里还有什么神迹，这种鬼话不会有人信吧。”

　　话没说完，村民们都点了头，齐声附和道！“说的对，最要紧的还是安抚河神，千万不要触怒他。”

　　罗南：……

　　尘灯眉心的纹路始终紧着，他的视线久久落在红衣僧人身上，眼中的狐疑更加明显。

　　罗南较起劲儿来，“就算他们相信河神的存在，可千年大妖附在少女身上，这怎么也说不通吧。要真是千年大妖，你们能捆住她？就这个红秃瓢，再来一打都不够大妖撕的。”

　　罗南见识过这片大陆本土的厉害妖物，和自己比起来毫不逊色，要不是自己拥有不死之身，根本不可能在他们手里全身而退。

　　还说小女孩是妖，简直侮辱了千年大妖。

　　村民们把小女孩拖到石台上，愤怒激动道：“河妖已经搬来，请大师出手，降妖除魔、平息水患！”

　　罗南：……？

　　罗南默了一下，两指并拢，在尘灯腰眼上狠狠一刺，压低声音怒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尘灯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又转回头盯着前面，“小声点，你看。”

　　罗南气鼓鼓地凑过来去看，暖烘烘的温度透过单薄的布料传来，他毫不犹豫钻进尘灯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好，“看哪里？”

　　尘灯无奈地将罗南按低一些，让他的后颈靠在自己肩窝，两人看向同一个方向，“红衣僧人手里的经幡和佛珠，很奇怪。”

　　罗南看不懂他们的武器，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一块破布和几个木头珠子，“有什么区别吗？”

　　尘灯说，“佛器带有佛性，平稳中和，而他手里的东西有一种邪性。”

　　就像罗南能感知自己族人，尘灯对于修佛之人，也有自己最基本的感知。

　　罗南把玩尘灯手腕上的佛珠，一颗一颗敲过去，解开又绕上，“七七四十九颗，摸上去倒像玉石。”

　　“七七混元，九九归一，而玉石平和，木器中正，但你看他的佛珠，”尘灯顿了一下，“一共六十三颗，六十三是异数。而且色泽不均匀，圆扁不一致。”

　　罗南笑道：“万一他只是穷呢，他人都这么丑了，还不允许武器丑一点？”

　　尘灯低声道：“我并非同你说笑，他刚才做法时念诵的经文我从未听过，加上诡异奇怪的武器，我怀疑……他根本不是僧人。”

　　罗南夸张地“哇”了一声，“你们佛门出叛徒了哦。”

　　尘灯：“……他并非佛门中人。”

　　两人拌着嘴，那边已经准备将小女孩投河。

　　村民陆续散开，露出中间的石台，小女孩约莫十四五，嘴角的獠牙刺破了肌肤，留下两道血痕。她皮肤白得透明，四肢绑在身后，整个人蜷成一团，一动也不动，连呼吸都微弱到难以辨认。

　　红衣僧人口中念念有词，嘴角轻扬，眼角微垂，慈悲的面容仿若画在脸上，自始至终未曾变过。

　　他每念一句话，小女孩的身躯就往悬崖边挪一寸，而这期间，并没有任何人碰到小女孩。

　　村民们看见神奇的一幕，纷纷跪下高呼，“河神显灵！”

　　“大师的佛法太精妙了！”

　　“河神感应到河妖的存在，把她往河水里拉呢。”

　　“……我觉得小女孩好可怜啊，她就要死了。”

　　“她可怜，我们就不可怜？要怪就怪她运气不好，被妖物附身！”

　　尘灯见势不妙，放开罗南就要走出去。

　　罗南按住他的胳膊，不让他离开，“你要做什么？”

　　尘灯说，“伪僧作法不可信，小女孩很有可能是无辜之人。”

　　罗南摇了摇头，“你怎么知道她是无辜的，我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才是最可疑之处，”尘灯说，“我去揭穿伪僧的身份。”

　　罗南再一次拉住他，语重心长道：“别急。你看看这些村民，他们信奉伪僧，而且你没听他们说去年的水患就是伪僧给平息的，你出去空口白牙一通说，谁会信你？万一被伪僧针对，群起攻之怎么办？”

　　时间越拖越长，小女孩已经挪出去半米远，脚部已经悬空。

　　尘灯急切不已道：“那我就去救小女孩。你看她身上的伤痕，这么久都无法痊愈，怎么可能是吸血鬼！”

　　佛言众生平等，尘灯对待吸血鬼以外的众生，向来慈悲为怀，他不会任由一个无辜的小女孩死在自己面前，就像罗南无法对自己的族人坐视不管。

　　罗南知道他这一点，也向来尊重他，所以他并没有阻拦，“可这并不重要。他们根本不在乎她是什么妖物，你没听他们说吗，她吸血，但是她是河妖。多么可笑的结论啊，然而只要他们认定她是妖物，就会避之如蛇蝎，只有亲眼看见她死了才会安心。”

　　尘灯咬牙，嘴唇抿出一道平直的弧度，眼底升起一抹迷茫的无助，低声道：“世人愚昧。”

　　罗南点头，伸出手指按在尘灯的眉心，笑着抹平他眉心皱起的纹路，轻声道：“所以啊，你要变通。我们趁小女孩落下后再去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