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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   “好了!”
      夏莓看向炉子上茶壶——陶瓷茶壶在火苗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冒泡声。

      她的一整套茶具都是白瓷的,上面的花纹纷繁精致,漂亮的金色勾边之间是夜空一样深蓝色,中间的白底上开着的一簇簇粉红色的蔷薇。
      她跪坐在亚麻色的软垫上,身下是浅色的木地板。

      窗外的日光已经褪去金黄,彩色的光束汇聚在一起,天地都是明晃晃的白。哪怕没有日光直射,室内不用开灯,也是清楚明亮的。
      在折射的偏光下,她好像在发光。

      像是中世纪的一副油画。来客如是想。
      这样的场景像浸在一场盛大的美梦里,它是那样矜贵漂亮,凡俗不敢随便妄图拥有。

      “你怎么知道你来之前的那个世界就不是一场梦呢?”夏莓给她斟了一杯茶,反问她。
      “快尝尝我最喜欢的配方,”夏莓笑着把杯子推到客人面前,“春天采摘的茶叶,在七月的第一缕阳光下晾晒,加上三滴还没来得及沾上颜色的晨露,花园里粉色的玫瑰花和新鲜的薄荷叶,和长颈鹿咬下一口的彩虹,再用夏天的泉水煎茶——”
      *
      夏烟跟着妈妈回到家里,屋子里的陈设夏烟从未见过,也不是她在银河城里见惯的华丽精致。
      布艺沙发上铺着过大的凉席,有一截悬空在沙发外。木制的茶几七零八落的摆着随手放下的杂物,面上散布着磕磕碰碰的痕迹。客厅一角的墙壁抵不住南方的春潮,浮起的墙皮上蔓延着一小片霉斑。

      “小烟,帮我拿两个西红柿来——”
      厨房里传出刀碰砧板的声音,女人的声音显得断断续续。

      冰箱在饭厅的一角,饭厅中央的餐桌也是古朴的原木色,桌边放着一叠隔热垫。桌子刚刚擦过,但上面经年的油渍怎么也除不到干净。那是一年年的烟火气留下的痕迹。
      夏烟在冰箱第一层的抽屉里轻巧地拿出两个西红柿。

      夏烟感到奇怪。她明明从未来过这里,彩虹城的餐桌有漂亮的大理石纹,可她就是知道西红柿在哪里。
      *
      杯子里的茶是浅浅的粉色,在阳光下映照着桌上不规则的纹理,客人眼底浮现出惊艳的神色。
      没有什么合适的词去形容它,像夏天的阳光浸在井水里,灿烂又清冽,回味有淡淡的玫瑰香,像雨后在彩虹下盛放的野玫瑰。就像夏莓。

      夏莓笑着走开,然后打开衣橱纠结了半天,最后回过头来打量了一眼她的一身黑,宣布道:“既然接下来我们要去银河城观光,那么第一站——就去服装店吧!”

      经过门口的美食街,夏莓带她走进了街角的一间店铺。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家店!”夏莓眼睛亮晶晶地向客人介绍,“这也是银河城最有特色的店之一,你一定会喜欢它!”

      这不像一家服装店,客人如是想。
      那简直像是一家花店,玻璃橱窗里摆满了花,从迎春开到腊梅,像是容纳了整个四季。没有夺目引人的发光灯牌,门口的木牌简单地刻着店名“银河里的四季”。
      “我已经好久好久没看见喜欢的衣服了。”她说。

      她们推门进去,门后的空间出乎意料的大,一间店面后连接着另一间,中间用开满花的藤蔓隔开。里面没有人来人往的喧嚣和殷勤奔走的店员,客人感到惊奇。

      第一间店面摆满了层层叠叠的花架,之间只留下可供行走的过道,墙边的花坛里生长着的花树株株开得繁盛,天花板上垂下的紫藤萝就像梦境里浅紫色的瀑布。
      明明该是眼花缭乱的景象,却又惊异的和谐,像是每一层颜色的递进都经过了精心搭配,花娇叶绿,恰到好处。

      “掌管花开的小精灵们一起开了这家店,只要挑选自己喜欢的花朵,然后把花瓣摘下来放在篮子里,在里面的那间屋子里,你选择的小精灵就会用每朵花独一无二的颜色帮你做出独一无二的衣服啦!”夏莓轻车熟路地拿起一个藤条编成的购物篮,“在一个季节盛开的花,它们的掌管者多半相熟,但也有例外,蔷薇花和腊梅的关系好的出奇,还没人知道这段友谊是怎么建立的呢。”

      喇叭花是漂亮的水红色,樱花是浪漫的淡粉色,玫瑰花是瑰丽的正红色,牵牛花是清新的蓝紫色。
      客人在花间流连,神色带着几分迷茫。她是穿惯了黑白灰的。

      “我喜欢水红色,”夏莓说,“我最喜欢的一条裙子裙摆像盛开的喇叭花,我穿着它去舞会,在金色的灯光下跳舞,裙摆的浅红色像是在夏天的阳光下泡在水里的草莓。”
      “我姐姐喜欢红玫瑰,她那天穿了一条漂亮的晚礼服。层层叠叠的裙摆像来不及盛开的玫瑰,宫廷风的刺绣繁复精致。大家都说那衬的她很美,但我觉得那也太不活泼了。”

      夏莓看见客人的目光在玫瑰花上流连,然后滑开,往前走了几步,又不住回头。最后,她挑了一枝盛开在春天里的梨花。
      “你喜欢春天吗?”夏莓问她。
      “我喜欢夏天,”她说,“但春天对我很重要。”

      “我姐姐也最喜欢夏天。”夏莓笑了。

      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小精灵有着尖尖的耳朵和会飞的翅膀,她手里的魔法棒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所指之处落下亮晶晶的闪粉,客人被包裹在白色的漩涡里。

      那是一条简约的白色长裙,长及脚踝的长度。绸绢的面料像是花瓣的触觉,在灯光下隐约浸透着春天的新绿,好像让普通的白色布料焕发出春天的生气。
      客人并不只是惊艳。
      夏莓注意到,她好像和平凡的白色布料一样,因缘际会的盛开在春光里,便也捎上了一枝生机勃勃,变得鲜活了起来。走出店门的时候,她看向那枝红玫瑰,门外的阳光好像洒在了阶前。

      “你想喝奶茶吗?”夏莓问。

      奶茶店的名字叫“云间”。进门处有一个漂亮的风铃,玻璃柜台里装着水果和慕斯蛋糕。店面很小,进门就是柜台,柜台隔壁窄窄的楼梯通向二楼的座位。楼梯很高,一眼望不见顶。
      柜台上放着一块薄薄的木板,上面罗列着一个个名词,用刀篆刻后再用烫金着色。客人盯着手里的木板看了许久,客人感到疑惑。

      “这些是什么啊?”她问。
      “橙色警报,雪后初晴,绯霞漫天,骤雨,长虹,日晕,晴空,夕晖……”
      “是菜单。”夏莓看着她眨眨眼,“想尝尝云朵的味道吗?”
      *
      好久没有一顿吃到撑了,夏烟回到房间。
      青花瓷盘里的西红柿炒蛋热气腾腾,红黄相间之间点缀着漂亮均匀的葱花——夏烟最喜欢吃西红柿炒蛋。

      房间里的陈设中规中矩,进门就是床,薰衣草色的被罩给暗淡的房间增了一抹亮色,床头的泰迪熊穿着酒红色的小洋装—— “你小时候攒了好久的喜欢我才舍得给你买,”妈妈说,“你的十岁生日礼物。毕竟小两百块钱的玩偶怎么算不进日常开销。”
      房间一角衣柜不是很大,不应季的衣服都被收进箱子,搁在了衣柜顶上。靠窗台是书桌,经年留下的铅笔印经久未消,“铅笔除了怕橡皮还怕什么吗?我怎么怎么都擦不掉呢?”夏烟翻过书柜里的日记本,停在她八岁的一页。

      屋子里满是生活的痕迹,深深浅浅勾勒出一个女孩独一无二的年少时期。

      文字从夹杂着拼音的铅笔流水账过渡到色彩斑斓的非主流摘抄,夏烟小心翼翼地推开女孩的内心。
      她看见了童年时妈妈握住她的手写下歪歪扭扭的日期,她看了女孩中二的天真灿烂的自命不凡,她看见了女孩与世俗抗争时的无限勇气和温柔。
      她在与世界和解的旅途上找寻自洽的平衡点。夏烟突然很想抱抱她。

      傍晚时分,太阳缓缓坠入银河,天边翻滚起了漂亮的火烧云。黄昏给万物都染上了一抹温柔色,花架上的蔷薇也变成了暖调。

      夏烟将女孩没写完的日记本翻开新的一页。
      *
      “是不是超级好喝?”夏莓向客人力荐她的白月光——显然卓有成效,“而且超好看!你快到光下看它。我应该跟他们收广告费的,永久八折什么的。”
      “好喝诶!”客人看着日光下的渐变表示赞许,“但日晕是什么?”

      “有一次画家刚刚结束了早上的工作——在一个非常容易犯困的春日里,打了个瞌睡,一笔戳进了既往之海,”夏莓忍俊不禁,“还没来的及洗的画笔上沾满了乱七八糟的颜料,他点在了太阳上面。等颜料晕开的时候,就被大块大块的金红色稀释得不成样,只剩下了暖色调的镭射光圈,就像在给太阳加冕。”
      “但是超级漂亮!”夏莓说,“这是我最喜欢的奶茶,乱七八糟随心所欲,但好喝得不讲道理。我敢说整个银河城唯一能和它媲美的就只有——”

      “ 早安贩卖店。”

      独栋的小木屋临海,所有的窗口开满鲜花,爬山虎探向屋顶。彩虹鸟掠过门前的浅粉色的捕梦网,客人觉得它的颜色好像不似从前亮丽。那家店的门口立着一个木牌。
      “当你飞入银河,请一定不要错过早安贩卖店,我会用我全部的温柔和爱意对你说:早安。”

      店内的陈设承袭了外观的布景,目光所及之处鲜花袭人。
      窗边有一排木制的边桌,每个花瓶里的花都不一样。明明颜色多的晃眼,但每一支都插的恰到好处,客人没办法想象它们多出一寸的样子。

      “这其实是蛋糕店啦,”夏莓调皮地说,“在一天之内,同一种蛋糕他们只会做一个,所有的鲜花和水果都是应季的,我最最喜欢的草莓慕斯和阳光同期,可遇不可求。”

      浅色的光线穿过玻璃柜台,三角形的切割像精雕细琢的模型,果酱层和慕斯层交融。淡粉色的奶油从裱花袋中淋下,像是给蛋糕戴上礼帽。莓粉色丝绒的背景布上,两颗新鲜的草莓在一场盛大的糖霜雨里共白头。

      “掌管草莓的精灵喜欢正红色的裙子,但她就是不能够拥有玫瑰花姐姐的气场,”夏莓摊手无奈道,“可能她缺了一支吃小孩的口红。”
      “所以我打算送一支给她当生日礼物!我已经问到同款色号了!”她的语气扬了回来。

      “坐下吃了再走吧。”
      柜台后的店主有一头及腰的长发,她正在剪一根玫瑰花枝,漫不经心又气定神闲。整个店都弥漫着一种温柔的气息,店主的声音却意外得很冷清。

      盘子很漂亮,淡青色的汝瓷上有复古的花饰。夏莓说店主阿姨——虽然她真的很有气质啦——是一个狂热的餐具收藏家,店里所有的杯子和碟子都不成套,单拎出来已经足够惊艳,随机搭配也不显得违和。

      “很多人都觉得她开这家店的初衷,只是为了有足够的空间来摆她插好的花,顺便给烧钱的餐具收集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夏莓说。

      “但是真的很浪漫很酷。”客人说。
      希望她能一直美丽灿烂,不要嫁给常规,囿于厨房和厅堂。

      等她们在晚风和早安的祝赞中吃完蛋糕,光线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离开的时候,早安贩卖店的漂亮店长送给了客人一捧红玫瑰。

      “我们走快点!兴许能刚好碰上既往之海的晚霞!”

      来客不是第一次看晚霞,也不是第一次看夏天的太阳沉入海平面,她旅游过的每一个城市都有海,而太阳是目遇之而成色的。

      但她还是被惊艳到了。

      起初还是晒的,年轻精致的女孩或许会打阳伞。她们坐在那个地图上标注的码头上,朝向夏烟来时的方向,身后是拉得长长的影子。
      说是码头,她们所处之处或许更像公园里的“游船码头”,工整的木板被钉子楔成一排,从一个高崖向外延伸。

      她们坐在最外沿木板上,明明一倾身就是蔚蓝色的深渊,客人却只觉得安静。

      金色的刺眼的光不再灼人,画家今天早上忘了洗笔,于是红色的颜料晕染开,又被蓝色的海面中和,整片海域都变成了浅浅的粉紫色。这在哪里都是不可求的盛景,盛大得让人觉得庄重。

      画家落笔之处涟漪遍起,用的是那个鎏金涂抹的早上余下的冷色,比燎原的红要更偏紫,笔刷触及的痕迹未经雕饰,恣意地铺展在海面上,像一道单色的残虹——被长颈鹿咬过一大口的那种,只存在于夏日限定的美梦里。
      后来大片大片的银蓝色被涂抹上既往之海的画布,晚风裹挟着蝉鸣充当了料理机的职能,就像是海盐冰淇淋融进了草莓冰沙里。

      破碎的彩虹只余下了最后一抹余红,墨蓝色的夜幕渐渐拉起。离群的飞鸟掠过海岸线,白色的羽毛就像冬天的第一片雪花。
      客人向既往之海撒了一束玫瑰的花瓣,它们从海岸线的一隅漫溯到天际,闪闪发光的玫瑰金粉融化在夜色中,像是浩瀚宇宙中的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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