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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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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秋的夜比白日要冷冽许多。
万籁寂静,唯有孤月与簌簌落叶交织衬得树影婆娑,零散寒光覆落衣衫单薄的少年,凉风灌来,风声入耳叫人情不自禁打出个寒颤。
微露薄雾染上少年的眉宇。
江叶尘莞尔问道:“师尊怎么也在此?”
秋月白眸光静如秋水立于原地,视线缓缓移落,停在江叶尘那牢牢扶住姜馨臂膀的掌,眸光忽地微沉。
他双指轻拢捏出个术决。
银光穿过阴恻恻的影,江叶尘手中一空,他不解瞥向身侧,原本被他扶住的姜馨竟然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方才师尊似乎是在施法,那想来姜馨爱了是已被人隔空传送回去了吧。
江叶尘不由得讶然,师尊果然是师尊,这灵力当真深不可测。
再回眸时,他眼前是块晃荡在半空的玉饰。
那是块精雕细刻的小玉牌,上面正正印着他名字,书中各大门派内门弟子基本都有块属于自己的玉牌,是为命牌,以神魂结契,命牌主人遇险则闪烁光芒,身死道消者命牌也会随之化作粉末。
而师尊手中那块命牌还隐有流光。
江叶尘心下了然,原来是师尊忧心他的安危,夜半三更也特地来寻他,莫名感慨涌上心尖,他忽地仰头问道:“师尊说魑魅之言不可信,那师尊会信我么?”
“信。”那人立刻回道。
言简意赅,无任何迟疑。
语毕,师尊又朝他走近几步,两人霎时只剩咫尺距离,近得有些许暧昧。
师尊欣长的身影将他笼罩在那块百草谷那块巨大石碑前,那人不知从何变出件披风。
师尊的双手绕到他身后恻,软白的狐裘缓缓套上他的身子,似还残留余温,裹得他暖融融的。
江叶尘惊讶愣愣,视野前还是师尊霜雪似的发丝。师尊的手指还在停在他胸前,灵活地撩起束带,正慢条斯理打结。
“夜里风大。”
那人淡然补充着,“小心着凉。”
温温凉凉的话调,听得人心神微漾。
江叶尘没有抗拒这件狐裘。
他窃喜垂眼把玩领口的结子,师尊的手真巧,这结子结得十分别致,他自言自语似的轻声呢喃,像是在回应先前的话:“师徒本该一体,那我自然也会无条件信任师尊,绝不会轻易被人挑拨离间。”
话虽如此冠冕堂皇,其实他更是心知肚明自己不过书中着墨不多的配角,一无实力二无背景三无稀世奇宝,哪里值得堂堂仙尊大费周章对他图谋不轨。
简直没有道理嘛。
“那便好。”
江叶尘目光灼灼抬眼。
许是凑得过近,此刻才惊觉师尊眉宇间尽是疲态。
他正欲继续说话,却见师尊那紧抿的唇忽地颤动半分,随后便是传出声沉闷隐忍的轻咳,殷红血丝缓缓洇出唇角。
“师尊!”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叫人怔愣呆滞。
江叶尘惊骇万分:“师尊怎么了?”
他抬起手,意欲扶上自家师尊。
头顶却落下沉声的提醒:“别碰我。”
他听得一怔,可那双手已恰好搭上师尊的手腕,几乎是修士与生俱来的敏锐作祟,叫他瞬间便探出师尊内息紊乱,隐隐有些亏空之状。
腕部骤然被冰凉的手攥紧。
向来暖玉似的师尊如今却恍如寒潭,眸底是片晦暗不明,浑身都散发出骇人的寒气。
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江叶尘刚想挣扎,却被人圈得死死的,那人握住他右手腕,轻轻拧拧,便反手将他扼得连连倒退几步,叫他整个身子都紧抵在冰凉冷硬的石碑。
江叶尘皱眉眯眼。
“师尊是我呀。”
“你在干嘛?”
他只能试图唤醒眼前人。
奈何刚抬起的左手又被师尊洞悉般,倏地压在石碑。江叶尘的掌背紧贴冷硬石面,他的师尊五指无情地撑进他的指缝,将他紧紧扣在那里。
十指相嵌,动弹不得。
乌云蔽月,百草谷碎影朦胧错落,江叶尘被困在这深沉而诡异的漆黑中,耳畔隐隐虫鸣叫得他欲哭无泪。
这算什么事呀!壁咚吗?可他怎么感觉师尊想嘎了他呢?
师尊真是反派?
不能够吧?
这打脸要不要来得这么快?
“师尊,你放开我呀。”江叶尘心里没底,却也舍不得伤人,只能尝试着挣脱那紧拽他腕的掌。
他的师尊却未置一言,双眸幽暗如同深渊凝落在他脸,可怖得似要将他吞噬其中。
师尊唇间的血丝又涌出两分。
江叶尘骇然也有点心疼:“……”
他脑中飞速运转,几乎是脱口而出哄道:“师尊你是不是受伤了?你放开我,我帮你疗伤好不好?”
“咳……”又是声沉闷的咳嗽。
眼前人也仿若如梦初醒般,困住他手的力度终于松下几分。
江叶尘见状轻轻舒气,正欲抽手,眼前却是猛然昏黑,随后便已不省人事。
江叶尘:“……”
搞什么呀?怎么这种时候也能晕?一点攻气都没有,这让师尊怎么看他啊!
秋月白眼中晦暗渐退,恢复如常的清明,稳稳接住那倒下的身影。
苍天之上适时落下苍老声音:“老夫早便提醒过——”
秋月白冷眼抬眸,那声音即刻识趣闭言。
他指尖轻拂,唇角的血迹消失,随后便是拦腰抱起怀中人潜入夜色。
苍老声音似还未离去,意犹未尽地悠悠叹道:“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
苍老话音倏地被打断。
轰隆——
天际一道雷鸣逆天而上。
“哎哟喂!”
苍天之上隐约晕出道身影,满脸乌黑的老者气得手指发抖,他掌管天雷多年,还是第一次被天雷反劈。
可恨!这人实在可恨!
*
云落仙境附近,弟子阁。
林凡宁本是在房中盘腿打坐许久,可无论如何压下心中的涌动,他依旧神思纷乱,无法静下心,皆因那个身影总不时闯进他脑海,在他脑中浮沉乍现。
他有些烦闷收起掌诀,匆匆下榻出门。
这弟子阁因是按门派分配住所,他只路过几间厢房。
恰好便是停在江叶尘房门前。
林凡宁脚步微顿,屋内竟无任何人的气息,林凡宁侧眼望向廊道外,天幕染墨般暗沉,正是子时三刻。
如此夜深,这人不在房中还能去哪里?
林凡宁眉头微皱,继续往外走。
不知不觉间便是来到处院落,该处院落是弟子住所与长老住所交界处。
林凡宁正想抬脚踏出西拱门,正门那厢却忽地走来个身影。
他定眼细看,有些不可置信怔愣呆滞在原地,来人竟是他的师尊,而他的师尊居然还抱着熟睡的小师弟。
夜半三更,他的师尊抱着他的师弟从外面回来?
这莫不是观星赏月累了?
林凡宁藏在袖中五指蓦然攥紧几分。
“师尊。”
他心中似有堵气,眼见师尊已来到跟前,他还是快步上前恭敬作揖行礼。
秋月白淡眼扫去,微微颔首:“嗯。”
那视线却忽地移落林凡宁的手。
似被人盯得发怵,林凡宁连忙收手,心虚似的将手藏在身后侧。
秋月白:“更深露重,早些歇息。”
林凡宁:“有劳师尊牵挂。”
秋月白收回视线离去。
缓缓回到房中,他将人轻放下软塌,又不急不缓端来水盆,绸布绢帕被温水打湿。
秋月白淡淡凝望床上之人。
少年熟睡的容颜安静又乖巧,与往日活泼跳脱的模样相距甚远。
软绵手帕覆落在少年的手,正是有人细心拭擦,似想到先前少年扶人的那画面,秋月白又换来新水,再度慢条斯理拭擦着少年的掌心,细到一分一寸都不想放过。
擦完手,他转身替人掖好绸被,才捏指分出抹神识进入少年的识海。
少年的识海磅礴无垠。
金色光点泛出火纹,转悠其中,那金光似被蓦然闯进的外来者那强大的气势惊到,它瞬息腾出火焰自保。
秋月白眼眸微动,抬手将那金光吸纳到掌心。
金光还试图挣扎,却有些无可奈何被人困住,怎么也逃不掉。
秋月白细细打量金光,半晌后才满意松手。
融合得很顺利。
*
江叶尘醒来时已是翌日辰时,对于作夜之事他的记忆有些许混乱,但也由不得他多想,现下时辰紧迫,他便是匆忙起身赶去昨日比试的广场。
恰好踩点到场。
高台上的长老正在循例发言,江叶尘留心听了几句,这宗门大比第三关是:云落森林围猎。
此关需在规定时限内斩获妖兽丹元,按所获妖兽品级与数量进行实时计分,品级愈高分愈高,所以往往上百颗低级妖兽丹元还不如一颗高级妖兽丹元来得划算。
但同时,风险也愈高。
需要仔细斟酌衡量。
老者发言完毕,广场内霎时立起道虚空结界,联通底下的云落森林。
云落森林分内围外围,外围妖兽无数却低阶。
江叶尘混在井然有序的队伍中越过结界,脚下陡然悬空,一阵漂浮感过后,他便落到实地。
他抬眼观望四周,树影丛丛,危险气息微薄得近乎不存在,看来他是被传送到云落森林最外围。
身后骤然传来簌簌脚步声。
他警惕转身,来人竟是他的二师兄。
江叶尘:“……”
很好,又是冤家路窄的一天。
苏茗枫翘手失笑:“看来我与小师弟缘分不浅。”
江叶尘无语掀眼,懒得理人。
缘分?怕不是孽缘。
呸!孽缘都不是!
见那人并不理他,苏茗枫也不恼,只随手捻过根树枝把玩起来。
保持着几步距离悠然跟着前面的少年。
半刻钟后。
江叶尘终是忍无可忍,他无语止住脚步:“我说你跟着我干什么?莫非你是想杀人夺宝?还是想公报私仇将我就地正法,再嫁祸给妖兽?”
苏茗枫听得眸光微滞。
他意有所指般话音微扬重复:“就地正法?”
那漫不经心的慵懒感叫人辨不出喜怒。
江叶尘:“……”
毁灭吧,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几个正常人。
树影将对视而立的二人隐在昏暗中,此情此景莫名叫不知情之人看得暧昧不已。
哐当声起,嗷呜声窜走只四脚妖兽。
此番动静顿时引得还在对话的二人注目而去。
江叶尘拨开遮挡视野树影迈出几步。
原来是林子内的石墩前落下柄剑,而他的大师兄正眸色沉沉立于原地。
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这是被绿了呢,真是莫名其妙!
江叶尘瞥瞥那把与他只有两步距离的剑,又瞧瞧僵滞的林凡宁。
这男主可真够虚的,剑都拿不稳的吗?
他暗中叹息声,还是弯身捡起地上的剑,他拎着剑上前几步物归原主。
江叶尘没有说话,只面无表情递上剑,心想等下该去哪里寻找高级妖兽。
他完全无暇留意谁与谁。
林凡宁双眼盯着那把被人握在手心的剑,方才二人暧昧的身影似还漂浮在眼前,他又忽地回想到昨夜师尊将人抱回来的画面,况且这人平日就爱与师尊撒娇。
昨夜与师尊观星赏月,今日又与旁人在树下亲密交谈,也不知道来日还想与谁再做些什么。
林凡宁越想,那眉头便越发紧皱,思绪也越加纷乱缠绕,他终是烦闷不已冷哼道:“收起你狐媚人的把戏。”
本还在苦恼去哪猎妖兽的人被这莫名其妙的话搅得愣住。
江叶尘缓缓打出个问号:“?”
这本书的人说话都没有逻辑的吗?
他好心好意给人捡剑反被骂,况且这前前后后有一毛钱关系吗?
捡剑?狐媚?
这两者到底是凭借什么神级逻辑关联起来的?
江叶尘越想越气,横眉怒视骂道:“你有病呀?有病就去治好吗?别出来嚯嚯人!”
还狐媚,谁稀罕你呀!
语毕便是无情甩掉手中的剑,拂袖离开。
哐当——
那剑又被摔落。
林凡宁也是忽地懊恼半分。
还在原地的苏茗枫眼中满是戏谑,他慢条斯理走来,路过时俯身捡起地上的剑,指腹流连抚过剑柄,半晌后才抬眸对视上那张阴沉的脸。
他洞悉一切般启唇:“师兄身上似乎有丝酸味。”
语毕更是肆无忌惮地笑得玩味,看热闹不嫌事大般挑眉问道——
“莫非是在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