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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比武招亲(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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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言欢?!
苏幕遮好不容易爬上台,被这话惊得差点掉了下去。
那人一身淡绿色锦缎长衫,衣袂飘飘的立在台上,双眼蒙着条黑色绸带,手中的枯竹拐杖格外扎眼。
台下一片喧哗。
“啥?他说他是谁?”
“慕容言欢是个瞎子?”
“怎么可能?他不是三四个月前才现身姑苏城吗?”
“诗棋在哪里呀诗棋在哪里?”
“从姑苏到这里走走停停也得半年吧?这个一定是假冒的。”
“打这慕容言欢的旗号拐骗良家妇女,真不要脸……”
那独眼甚是得意,“呵?又来一个慕容言欢。
想必那个什么慕容言欢的名气太大,这么多人冒充他。
兄弟,容我告诉你一句。慕容言欢身边无时无刻充斥着女人,众所周知,他现在到哪儿都带着美人诗棋。
虽说我们都没见过,但你至少也得带个女的吧?
唉……也难怪……瞎子怎么能分辨男女呢?”
“就是就是!男的女的都分不清的人娶老婆干什么?”台下众人嘿嘿嘿笑做一团,权当这个瞎子是个笑话。
青衣男子也笑:“前辈过奖。”
独眼道:“呵?还谢我?我只是懒得跟你动手。
喂喂喂,李老爷子,您要是拿不出一千两,我现在就跟李小姐洞房。”
李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少侠,恕老夫直言。老夫是生意人,生意需要资金周转这你一定知道……”
“我不知道。”独眼迫不及待的打断他,“快点快点快点,我可跟各大门派很有交情,如果不老实点,我让你生意都做不好!”
“这……”
“在下年少无知,也望抱得美人归……还有劳前辈赐教。”青衣男子不知何时放下手中的拐杖,执着柄淡紫色扇子微摇轻笑。
夏风荡漾,树叶沙沙作响。
男子精致的鼻梁下颌如雕刻般,淡红单薄的嘴唇挂着一抹笑意。
苏幕遮霎时愣住。
这样没心没肺的笑容,无时无刻不鲜活的存在于脑海。
太像了。
真的,模仿的太像了。
如果他没有失明并且用的是一柄青锋剑,自己无论如何都会相信那就是慕容言欢。全天下独一无二的慕容言欢。
独眼撸撸袖子:“呵?还蹬鼻子上脸了?就让老子来教训教训你。”两臂弯曲,足尖点地,一只活灵活现的大螳螂立时出现在台上。
“慕容”停止遥扇,微笑偏头。似乎是个静静聆听的动作。
独眼双臂回旋左手勾腕,一式牧童指路闪电般击向男子侧脸。“慕容”推扇偏头,丝带飘摇,轻松闪过。独眼即刻螳螂展翅,甩手向下。“慕容”衣角飘逸,同样轻松躲闪。缓缓落在台脚,甚至还握着柄扇子扇摇,连武器都不拿出来。
台下窃窃私语。
独眼唯一的眼睛狠狠瞪了瞪男子,愣是没料到这个瞎子会有如此武功。脚下步步为营,手上掌、勾、爪、拳、指,全身十二捶,闪赚双手扣,丝毫不给男子喘息的机会。
“慕容”倒是轻松,仿佛打醉拳似的,惬意躲闪。
台下已有人幸灾乐祸起来:“哈哈,螳螂张螳螂张,原来连个瞎子都打不过啊?瞎子你不会是属黄雀的吧?啊哈哈哈——”
独眼一阵脸红,“他奶奶的,看我不宰了你!”一边狂吼一边乱打几拳,本是发泄,谁知“嘭”的声,竟然正中“慕容”右脸。“慕容”趔趄后退,嘴角淤青一块。
众人皆震惊,仿佛连螳螂张都没预料到,愣在那。
这一拳并不属于螳螂拳,不但拳法不精妙,速度也不讨巧,却不偏不斜的打到了“慕容”右脸。
台上台下一面茫然。
螳螂张细细回想,恍然大悟。这小子怕是学了什么绝世轻功,只会生搬硬套,若是打拳没有套路便可击溃他。顿时傲气大增:“小伙子出道没多久吧?不但冒充慕容言欢,还敢跟你爷爷我较劲。不想活了吗?”
“慕容”皱眉偏头,满脸凝重的朝后退。
“就让爷爷我调!教!调!教!你!”
嗵嗵嗵嗵嗵,伴随着台下众人的抽气声,接连五拳毫不留情的砸到男子身上。“慕容”像乱了阵脚似的连连退后。最后一拳终于直击面堂。鲜血四溅,“慕容”跪倒在地,原来的潇洒倜傥霎时无影无踪,鼻血淙淙流出。
苏幕遮不忍目睹,低下头。
台下起哄的人一阵唏嘘。“真金不怕火炼,这三脚猫功夫到底打不过老前辈。”
李老爷本还寄予希望,现在闭眼叹息:“原来是个纸上谈兵的少年……有心无力啊。”
梨花觉得事有蹊跷:“看脚法内力倒不差,可这是怎么回事?”
南宫默注视着蹙眉的苏幕遮,淡淡启口:“声音。”
“……”梨花醍醐灌顶。是这样的,这男子并不是武功不精,而是独眼的声音扰乱了听力,分辨不出方向自然无法躲闪。
梨花摇头叹息。看来这男子也失明没多久,这点杂音都没适应。年少失明,多少有些凄凉。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盯着男子的扇子看了好半天,疑惑道:“公子,那把扇子好像……”
少年眯了眯眼睛,表情十分漠然。
梨花吃惊的捂住嘴:“断魂扇!”仿佛幡然彻悟似的喃喃自语,“我还以为去抢断魂扇的人都死在墓里了,原来还是有人出来的,只不过瞎了眼睛。不过……终于有一件可以和寒冽弓媲美的兵器现世了!哈哈,公子,我们要不要拿过来?”
少年满目狂傲。
碧衣男子擦擦嘴角,缓缓站起身。略有苦笑:“惭愧。”
“哼。现在才知道?晚了!”说完又是一拳。
“住手!”苏幕遮尖叫冲过去。虽然只是相似,但心里却有一份之不容辞的执着。
没有预想的闷响,螳螂张扭曲的站在原地,刚那一拳才挥出半截,静止在那里。
苏幕遮跑着跑着迟疑的停下来,疑惑:“你……”
螳螂张恶狠狠地瞪眼睛:“我跟他打你凑什么热闹!快把穴道解开!”
穴道?什么穴道?
哦,明白了。原来这个独眼被人点了穴道。
-啊咧……世上最倒势的事情莫过于英雄救美没成功。这就好比足球比赛发球时飞进球门的是脚上的鞋子,而不是面前的足球。
苏幕遮尴尬:“我没点你的穴道,应该是这个“慕容”点的。”
“奶奶的,瞎子怎么可能点到穴道?”
“我……我怎么知道?”说完看向“慕容”。碧一男子微低着头,迟疑片刻,缓缓道:“承让了。”
“操……”独眼咬牙。
“哦呵呵呵,真是天公不作美啊。”李老爷赶紧接口,“看来李某小女和张少侠的缘分还没到。恭喜这位慕容少侠,择日不如撞日,明日就娶小女过门吧。”不奢望了,哪怕是个瞎子,只要身强体壮心地正直就好。
“惭愧。”男子拾起地上的竹竿,“在下失明废人,自不配李小姐。”
李老爷本促狭的心顿时宽了许多:“哈哈。没事没事,我李某岂是出尔反尔之人。我李某略有薄财,定能找到世上最好的医生帮你医治。”
“哼。”独眼不甘心,“就怕这一双眼睛让你倾尽家财。”
男子抿了抿嘴唇,拂袖鞠躬:“在下已有妻配。糟糠之妻,不愿离弃。”
“哈?这人不愿意娶李小姐啊?”
“不愿意娶来凑什么热闹?”
“这!岂有此理!”李老爷拍案而起,“枉我李某对你如此看重,竟然如此。你来比武不为招亲怕是为了招摇撞骗吧!来人!给我轰下台!”
“是!”十几个家丁一同答到。
“多谢李先生。”不等家丁过来赶人。男子手杖点地,淡绿色的身影一闪,越到台下,消失在人海中。
身轻如燕,气质如兰。
苏幕遮错愕片刻,急忙也走下台。
李老爷跟身旁的老管家低头耳语几句,迈步向前,声如洪钟:“时运不济,真是时运不济啊!
老天定是觉得小女未到出嫁时候,还应待字闺中。只可惜了我李某惜才如子……唉……”李老爷摆摆手,“罢了罢了……
这里还是要多谢诸位捧场。
李某在长安城南门设有赊粥帐,大家累了闲了可去喝一碗。
这擂台……散了散了吧……”
“这样就散了?那李小姐不嫁人了?”前面比武输了的人懊恼。
“走吧走吧,都成这样了还怎么嫁人。”
“嘿嘿,看来这李老爷子的万贯家财还没有定论,嘿嘿嘿,容我再去练武,说不定下次……”
“你?这辈子没戏了。走走走,赶紧打酱油走。”
“切……”
闹哄哄的人群吵吵闹闹了一阵子,也就散了。
梨花拿苏幕遮开涮:“人家被打你就那么激动,这也太愤世嫉俗了吧。这世上每日每夜不停的有人被打被杀,你还能都管了不成?”
爱管闲事?只不过是那笑容太像了而已。嘴中却说:“哈哈,我就是爱管闲事。啦啦啦啦~♪~”
“嘁。”梨花扭头,“你管你的闲事,别老拖累我们。”
“……也是……”苏幕遮看向街边吸口气:“这阵子花了你们不少银子,也拖累你们了很多事情。这不长安已经到了,我们也该分手了。银子什么的,呵呵,我将来还你。”
少年脚步停滞,发丝落在背上又弹开。
“……我不是这个意思。”梨花吃惊。
苏幕遮堆出一脸笑容:“本来就是我不好,差点害得你们公子丧命……你要照顾好你们公子哦,他要是发霉变质了我可不放过你。”
梨花翻了翻白眼:“这还用你说。”小丫头嘴上如此,却不争气的抽抽鼻子。
“也好好照顾自己。”苏幕遮仰起头,有什么酸涩的东西在眼窝里打转,故意拉起语调,“臭馒头,也不挽留一下我。我——伤——心——了——”
少年背对着苏幕遮,没有回头。
“喂喂喂,不够哥们啊。”
少年这才转过身来,头顶紫金发髻镶着只浴火凤凰,风华无限,眼波流转:“如果我说‘你留下来吧’,你会留下来吗?”
苏幕遮惊讶。
“公子……”梨花还在抽鼻子。
“我……我还有事……”苏幕遮措手不及,“不过我还会来找你的!我不还欠你银子呢嘛!”
少年淡笑摇头,将苏幕遮拥入怀中:“愿再相见。”
愿再相见……
苏幕遮顿时觉得无限悲凉,打起精神:“不如我再蹭你们顿晚饭可好?”
梨花:“……你很煞风景诶!”
苏幕遮撇嘴眯眼:“我哪有。”
晚饭罢,趁南宫默跟他远道而来的家丁交谈,苏幕遮避开梨花,独自离开。
“哈哈。”苏幕遮自我调笑,“要是再赖几天梨花一定要我还银子怎么办。”
入秋后夜晚颇凉,苏幕遮走得急,只穿了件单薄的衣裳,起风时不免瑟瑟发抖。这些日子多亏了梨花,每天穿什么吃什么,坐多久车,住哪儿,到哪儿换马,都是她打点。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不操心的坏习惯。
头脑发热的一个人走掉,没带衣服也没带钱,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就是手腕上的镯子。鲜艳如火的松石,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怎么说也是馒头给的,卸下来都舍不得。
身无分文,寒风凛冽,更不说长安城浩大,哪里去找慕容言欢。
苏幕遮记得言欢曾经告诉过自己,他小时随父亲在长安城居住,房子很大,满都是仆人。大家见了他爹从来都唯唯诺诺的。
不过他从没提起具体住什么地方。这长安大了去了,什么样的房子都有,可问了不少路人,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慕容府。
唯有几个街边小贩神秘兮兮的说:慕容言欢半年前在长安销声匿迹,传说最近一次现身是在四个多月前的姑苏城。
他们讲得绘声绘色,怎么样的姑苏城,怎么样的荷叶碧连天,怎么样的慕容言欢,怎么样的诗棋,怎么样牵着手,怎么样幸福微笑,怎么样拐进一家布店……
心头漫上一丝悲凉,苏幕遮摇摇头,转身走进夜色。
第二日温度骤降,与昨日相比似乎冰火两重天。旭日柔光,万里聚云,一道长虹划破天际。长安百姓纷纷称奇,说是天降祥瑞,应有早雪。
苏幕遮从城门走到尽头意王府,再从意王府走回城门。走了一路,问了一路,失望了一路。太阳落山之际,终于散了架似的坐在了地上。
慕容言欢就像一个神话似的,每个人都知道但每个人都没见过。
想的太简单了,苏幕遮抱住自己的头,本以为长安再大也不过是十几个甚至几十个七殇谷,慕容言欢总会在某个角落里安静等待,总会像小时候那样故意漏出马脚让自己发现。可自己那么认真的去找,找了那么久,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呵——
傻什么呢?
大家都知道慕容言欢身边有个诗棋,都知道他们在一起很开心。
何必要去打扰他们呢?
一双修长的手出现在苏幕遮面前,手指离开时地上多了一锭银子。
苏幕遮顺着手臂看上去,却发现那人拉紧衣领快速的消失在街角巷陌。
天色昏暗,隐约只看见一个萧索的背影。
“咕……咕咕。”肚子发出声道谢。
摸摸肚子,早已经扁的不成样子了。
苏幕遮吐了吐舌头:“好嘞,肚子肚子~不要抗议了!咱们现在去吃饭!吃完饭了回七殇谷。师父如果不让我进我就讲慕容言欢的八卦,保证他听得津津有味恨不得自己亲自出谷侦察一番!”
天上淅淅沥沥的飘落几滴秋雨,苏幕遮的肚子不争气的发出最后一阵哀鸣。
捧着一锭银子,低头钻进路边一家脏乱破旧的小店。
小店像是没什么人光顾,桌子上有一层厚厚油灰,一摸油腻腻的。苏幕遮坐定半天也没有小二招呼,不禁四下打量起来。
房子只有一层,屋顶破败,秋风落叶沿着木板缝隙瑟瑟的刮进来,吹得柜台上的烛火摇曳不止。
又是一阵冷风,苏幕遮一个哆嗦,耳边响起沙哑的声音:“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苏幕遮蓦然回头,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胡子拉碴的老头,手里提着个破油灯。
自己戴着斗笠,并没有被看出性别。不过一人行走江湖,男子比女子安全得多。苏幕遮赶忙坐正压低声音:“且住一晚上吧,先上点吃货,我很饿。”
“哦……那客官要点什么?”
回去路上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还是省着点吧。学着老练江湖人:“一壶黄酒,一碟熟牛肉,一盘馒头……”
馒头,提到馒头,心里抽抽的疼。长安城找一个鼎鼎有名的慕容言欢都这么不容易,如果馒头离开了长安城呢?要不走之前再去道个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