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花落》云千重

5、第 5 章

　　乾清宫的西暖阁是康熙接见大臣的地方，我在门口侍立的时候，康熙还在和皇子们讨论如何处理葛尔丹的后人，他并非电视里总看到的那副身着龙袍的形象，而是一身蓝布夹衫，语气慈详，和蔼，此时的他还是一位可亲的父亲。我偷偷地看他，当真是一位威严的皇帝，侍立两旁的皇子们都低着头，从背后我也看不出所以然。“宸丫头来了？进来吧！”他其实早就注意到我了，只是话未说完而已。我咬了咬下嘴唇，瞟了两边抬头看我的皇子们一眼，迈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趋步到康熙面前，正要下跪，他指了指御塌前的毡垫，道：“坐这里！”我忙跪下，道：“宸儿不敢！”他大笑，道：“宸丫头到底懂事了，起来吧！”我方才挪着步子过去跪在垫子上，眼睛盯着他的那双龙靴，绣工真是好啊，针针找不出差异来。“听太监们说是你把毓敏拉起来的？”我匍匐在地，道：“是宸儿带累她掉进水里的。”我忍不住抬头看他，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保养得甚好。他见我看他也不诧异，想必从前紫宸在他面前也是这般大胆的。“朕在外听说你从树上掉下来，太医的奏折说你怕是好不了了，朕还痛心，谁知好了，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朕略感欣慰，你又闹这么一出，也不怕朕和你姑姑、舅舅们为你担忧！”他说这番话再是真心不过了，要知他九五之尊，说的这番话未免儿女情长，却熨烫得我五脏六腑都难过，低下头，滴下泪来，道：“宸儿，宸儿……”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情急之下，道：“今天真的是意外，这么冷的天，宸儿也不想往水里跳。”我泪眼看他，似也感动，这时不知是哪个该死的竟然笑出声来。我抹了一把泪，转过头去看，见那些阿哥们脸上都有笑意，皇太子身后第四位皇子紧抿着嘴，看样子憋得难受，应是他在笑，我猜便是十皇子，历史上记录他心无城府，这种事也只有他才会做得出来，按排序来看，他前面应是八阿哥，都是身着朝服，立在那里，只是十六岁的少年沉稳得让人看到他就要屏住呼吸，满月般的脸上挂着春风般的笑容，一双明亮的眸子盛满的总是关切和了然，也从来都是彬彬有礼，一丝不苟，真正是龙章凤姿，天质自然，有如松下清风，潇洒清丽，高远绵长。实在想不到三百年后的我，居然会和他的命运相连。我的目光稍一挪动，不期然地遇到四阿哥的目光，幽深得如同一眼死潭一般，不知深几许，只这一眼，我便了然为何八爷党终究是输了，一切缘由尽在其中。
　　我回过头来，康熙瞪了十阿哥一眼，道：“好了，李德全，传朕的旨意，着礼部拟旨，晋封紫宸为和硕紫宸公主。”我惊讶得合不拢嘴，呆呆地道：“为什么？”。李德全到底是跟久了康熙的人，忙过来道喜岔开，道：“老奴侍奉公主回宫吧！”我磕完头，道：“宸儿退下了？”，康熙点点头，道：“你们也跪安吧！”从西暖阁出来，李德全跟在我身后，我忙道：“公公请留步，紫宸怎么敢劳烦公公相送。”李德全咪咪笑道：“宸公主这还是这一朝的头一份呢。”我低下头想了想，正待说话，见九阿哥已经过来，道：“李公公，宸公主的赏赐，改日我让人送到府上，只别客气才好！”李德全笑道：“九殿下说笑了，老奴还是回去侍候皇上，别让宸公主以为老奴在讨赏呢。”我扑哧笑出来，九阿哥道：“表妹，走吧！”我愣了一下，道：“去哪里？”他道：“去额娘宫里啊！”我才猛地醒过来，目光又去搜寻八阿哥，见他微微含笑，跟在太子身后，眼睛向我这边只瞥了一下，我气哼哼地收回目光，想到对我这么不屑一顾，我也不想理他了。
　　我跟着九阿哥向内廷走去，边走边道：“方才是谁在笑我啊？”他笑了一下，转过头看着我，道：“是十弟，除了他还有谁？”我想也是，除了他那种没有心机的人，旁人谁还会在康熙面前如此失仪，不过，将来说不好还有我呢。穿过日精门，便是两条永巷，一条通往西六宫，一条便是往东六宫。我们走的自然是右边的永巷。九阿哥一路也不说话，我低着头正在揣摩他心里想什么，只听到齐整整的一声“给慧主子请安！”一抬头，九阿哥立在那里，我收不住脚步，撞在他的后背，他回手拉住我，我便并着他立住，见他行礼道：“儿臣恭请慧额娘吉祥！”我也忙跟着行礼，也道：“紫宸恭请慧主子吉祥！”她才给九阿哥道了声“免礼！”忙不迭地拉起我，道：“哎哟哟，本宫哪里敢要公主行这么大的礼啊，公主这可是大清朝的头一份儿呢，这小小年纪就晋为和硕公主，将来指不定……，不说了，不说了，这不，本宫正赶着给宜妃妹妹贺喜呢！”我一直低着头，她这番话与李德全又有两样的意思，我纵然再笨也是听得出来的，可我没有必要与她计较，便抬头笑道：“那紫宸和九爷便先告退，好先行一步恭迎娘娘！”便拉了九阿哥就走。
　　我四处看看开得艳艳的菊花，心里却是暗潮汹涌，不要以为在这里我不犯人，人便不犯我，所有的人侍奉的是一个人，便是康熙，宠辱之间便有多少是非，特别是这皇宫内院里，这些妃子们成日吃了饭便无事可做，除了勾心斗角还能做什么？我正在想，竟然连九阿哥说的话也没有听到，转过脸道：“啊？”他宠溺地一笑，道：“我怕你心里不舒服，大阿哥的额娘本就是这样的人，你不用和她计较。比起性命来说，热嘲冷讽不值什么。”我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但他只看了我一眼，笑道：“到了，只怕这时候额娘宫里热闹得紧，我就不陪你去了。”我忙一把拉住他，道：“我跟着你出宫，你送我回去，我也不想去。”他看看四周，盯着我抓他衣衫的手，笑道：“瞧你像什么样儿，哪有姑娘家拉着别人衣服不放手的？”我忙缩回手，道：“你只说好不好。”他道：“你去应个景儿，我等你便是。”我也知道男女大防的事，他已经十四岁了，也不便于在后宫里穿来穿去，便道：“那你先走吧，我一会儿和郭罗妈妈回去。”他凑近我的脸，道：“生气了？”我摇摇头，道：“才没有，对了，你托人去和景熙舅舅说一声，让他务必等我回去。”他纳闷道：“等你做什么？”我道：“他说要带我去骑马的，一定等我。”他笑道：“今日怕是去不成了，改日吧，我带你去，只怕这会子安王府比额娘这里还热闹呢。”我泄了气，道：“好吧！”这和硕公主的头衔到底能为我带来什么，保住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