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华》》陈桉三三

3、梦境

　　苏筱生病，一直是陈思谦在照顾。她没有告诉家人，一是不想耽误考研，二是，不想离开陈思谦，陈思谦就是她的安全港湾。
　　为了苏筱的病，陈思谦东跑西跑。每顿饭都亲力亲为，换着花样哄她开心。过了两天，苏筱的病还没有什么起色，但心情却好了许多。陈思谦不仅为她准备一日三餐，而且在零嘴上从不拘着苏筱。他几乎什么家务都不要苏筱做。在陈思谦无微不至的照顾下，苏筱渐渐没有那么发愁，连做噩梦的次数也减少了。
　　陈思谦煮了汤，小心翼翼吹凉喂给苏筱：“银耳的，试试甜不甜。”
　　苏筱满足地喝下去。
　　陈思谦汤勺搅动着，无意地说：“筱筱，医生给我打电话了。他说，要引导你说出来。那个让你经常做噩梦的‘她’，是谁啊？”
　　苏筱脸上的笑凝固了。
　　陈思谦：“筱筱，也许你说出来就好了呢？别不要怕，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现在你的病不能再拖了，我每天看着你那么痛苦，都恨不得替你把药吃了。”说着揽住苏筱瘦削的肩，“说出来吧筱筱，我陪你一起承受。未来还有那么长，我们要一起走。”
　　苏筱咬着嘴唇，啜泣着摇摇头：“不能说，说了，你就会离开我的。”
　　“你在乱说什么？我们在一起快五年了，我怎么可能离开你？我承诺过你的天长地久，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可能离开你的。”陈思谦认真的看着苏筱，眼里满是坚定，“无论你生、老、病、死，我都不会离开你的。无论你从前如何，我在乎的只是现在的你。因为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知道吗？”
　　苏筱的心被撼动了，但还是小心翼翼的问：“真的吗？你不会离开我？永远？”
　　“永远永远。”陈思谦宠溺得摸摸苏筱的头，眼里全是温柔。
　　苏筱流着泪抱住他，泣不成声。苏筱说，那个她，叫林铅华。
　　苏筱说，她不喜欢林铅华。
　　苏筱说，这是很久远的故事了。
　　很久远的故事。
　　陈思谦佣着她，说：没事，你说吧。
　　五年前，苏筱高二，林铅华，也是高二。
　　那是的她们，都很青葱，很稚嫩，满怀着对未来无限的希望与梦想。
　　她们，青春正好。
　　苏筱和林铅华是同班同学，但两人却天差地别。林铅华是班花，是成绩遥遥领先，拿过国际芭蕾舞比赛大奖的芭蕾女神，男生的梦中女孩。而苏筱，只是个成绩中游，相貌平平，不学无术的叛逆太妹。
　　是的，太妹。她是被父母用钱塞进学校的。苏筱的过往并不光彩。
　　老师经常拿她们两个在全班同学面前比较，每一次林铅华都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苏筱偶尔反驳两句，就引来哄堂大笑和老师的批评，说她不上进。
　　苏筱在全班的笑声中瞥见她，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苏筱心里冷笑，虚伪，你怎么不反驳？你很清高吗？
　　苏筱讨厌林铅华清高的样子，总有人追她，她总是拒绝。
　　虚伪。
　　彼时林铅华在校外某知名机构学习芭蕾，已经达到很高的水准。她在各种比赛中拿过奖，也在学校晚会上表演过。舞台上的她，宛如这世间最美的白天鹅。
　　那场晚会，苏筱也看了。
　　她真美啊。
　　可苏筱很讨厌。
　　凭什么，凭什么她能受到所有人的追捧，有那么多男生喜欢？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在舞台上闪闪发光？凭什么自己要被拿来和她比较，凭什么自己总是陪衬？凭什么她明明没有那么优秀，却在老师比较的时候不反驳。凭什么她这么虚伪，却依然有人喜欢？
　　凭什么！
　　苏筱讨厌林铅华，因为她讨厌装柔弱的女生。
　　苏筱看到林铅华抱了好多花，都是别人送的。她在那些花中巧笑倩兮，映照在她周围的光芒照得苏筱如同一个小丑。
　　恶心。苏筱想。
　　散场的时候，苏筱听到一些女生八卦，说林铅华之所以拒绝别人，是因为她有男朋友了，是外校的，听说还是个帅哥。
　　她这么令人讨厌的人也配有男朋友？编的吧？为了掩盖自己被讨厌的事实，说不定她早就不干净了。
　　不干净了？苏筱脑中闪过一个想法。
　　她决定教训教训林铅华。
　　有一天，林铅华上厕所时出不去了，后来值日生在厕所发现了一些令人难以启齿的东西，后来，就有一则谣言在学校传开了。
　　他们说，林铅华之所以那么久没出来，不是因为门堵住了，是有隐疾。
　　见不得光的隐疾。
　　而林铅华又每天在校外练舞，谁知道她是真练舞了还是去干别的了？
　　听说啊，谁都没有见过林铅华男朋友。
　　听说啊，林铅华根本没有男朋友。
　　听说啊，林铅华的芭蕾老师是个男的。
　　听说啊，林铅华跟他不清不楚。
　　听说啊，林铅华私生活乱得很，她每天出去，谁知道她是练芭蕾，还是在做□□？
　　听说啊，林铅华那天上厕所那么久，根本不是门堵了，而是在藏她的肚子哪。
　　听说啊，林铅华的肚子是她老师搞大的。
　　听说啊，她比赛获奖是因为她跟评委睡过啦。
　　听说啊，有人亲眼看见他们去开房。听说啊，林铅华包里经常装着避孕套。
　　听说啊，林铅华说她有男朋友是为了掩盖她和老师的丑事。
　　听说啊，那男的结婚了，孩子都有了。
　　听说啊，他比林铅华大好多，是林铅华死皮赖脸缠着人家的。
　　听说啊，听说啊……无数的“听说啊”埋没了林铅华。各种各样的照片开始在同学间流传，是老师抱她的照片，是去医院的照片，是送她回家的照片……别人对她羡慕的眼神变成了指指点点，她也一阵比一阵凶的流言包裹和网络的发酵下，同学找到了老师的住址，老师的家人受到骚扰和辱骂，老师自杀了。林铅华也变成了众矢之的。警察和老师叫她去问话，问她怎么回事。林铅华哭着解释，她跟老师去医院是为了看望师母，他们根本什么都没有。可老师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后来，她的东西总是丢失。课桌上被写着侮辱的话，椅子上被泼上红墨水，厕所里被人堵着砸。
　　他们口里都骂着，婊子，婊子。
　　后来，苏筱带着人在晚自习放学后堵住林铅华，把她拖进一个老旧库房里。
　　扒了衣服。
　　拍了照。
　　上传到学校论坛。
　　第二天，林铅华去学校，学校决定开除她。
　　因为她作风混乱，给学校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那天林铅华穿的是一条白色的裙子，裙子外面有一层漂亮的纱，柔柔的，很漂亮。穿着这条裙子的她，美得像天使一样。
　　然后，她爬上了老师们的办公楼。
　　那天是初一，朝阳初升。
　　然后，她朝着国旗的方向，跳下来啦。
　　她死了，地上一大滩血。大片大片的血染红了地面，染红了天边升起的朝阳。
　　她躺在血泊中，在一片刺目的殷红里，宛如一朵凋零的白玫瑰。
　　她在一片朝气蓬勃中，死啦。
　　其实血战办公楼没有特别高，但她跳下来，就死了。长长的头发与血绕在一起，分不开了。
　　当时学校禁止带手机，再加上事发突然，学校又处理得很迅速，所以没有留下任何影像资料。
　　但苏筱却是实打实看到的，虽然看了一眼就跑了，但却再也忘不掉。
　　“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她会死……”苏筱颤抖得厉害，“是我造谣的，照片是我合成的，是我带头的……是我，是我拍的裸照……”苏筱泣不成声。“了就算是这样，她又为什么要缠着我这么多年，为什么！”
　　“明明就是他的错，谁让她跳的，谁让她跳的！”
　　“我只是给她一些教训而已，我又没有叫她去死，谁知道她看着那么清高却那么蠢，为什么要缠着我，都怪她，都怪她！”
　　苏筱的眼泪打湿了陈思谦的肩膀，陈思谦紧紧抱着苏筱，声音有些颤抖：“是，都怪她，不……怪你。是她的错。”
　　“我已经受到惩罚了啊。我生病了，她还是不肯放过我。……”苏筱泪眼婆娑，“我又不是故意的，难道我要一直生活在噩梦中吗……她已经死了啊。却不要活着的人好过。”
　　陈思谦关上灯，擦干苏筱的眼泪扶着她睡下，“不怪你。筱筱，你要好好儿的。”
　　“你现在知道我从前的事了，你要离开我吗？我以前……”
　　“不会。”陈思谦打断她，他在黑暗中捧紧握着苏筱的手，“我说过，无论你从前是什么样子，我都不在乎。我喜欢的是现在的你。我会在你身边，我爱你。”
　　苏筱的声音有些暗哑，她放心了。“可是我……很不好。”
　　“我不觉得你不好。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世界上只有一个筱筱，独一无二。”陈思谦给她盖好被子，“睡吧。睡着了就没事了。”
　　苏筱轻轻抱住他，“思谦，你真好。”
　　陈思谦吻吻她的额头，“因为你是筱筱呀。”
　　那天晚上，苏筱难得做了个好梦。她梦见陈思谦向她求婚，求婚场面很盛大，铺满了白色玫瑰花。梦的结尾，他们结婚了。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婚纱有长长的拖尾。婚礼上的白色玫瑰花海很美，她站在花海里，捧着洁白的玫瑰花接受众人的祝福。
　　陈思谦英俊的脸在他眼前，陈思谦温柔的吻过她的脸颊。
　　真幸福啊。苏筱忍不住笑了。她害羞的低下头，却看到了可怖的一幕。
　　手里捧着的白玫瑰变为血红，玫瑰花海瞬间枯萎。花海的尽头，是穿着白裙子的林铅华。血色在她裙子上开出一朵朵妖艳的花。
　　她伸出手，声音嘶哑，悲戚的眼神仿佛在说：
　　你怎么还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