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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番外·楼羲玄 ...

  •   老宁王死的那一天,对自己的世子说了十八年来最温柔的一段话:“羲玄,尚江交给你了,要照顾好你妹妹和母妃。”
      可他有一生都求而不得的一个人,到死都不能放下,到死都要为那个女人的儿子筹谋,所以他又忍不住对自己的儿子道:“尚江一脉忠君爱国,你一定要守好东境,切不可对帝位有任何肖想心思,羲玄,你在我面前发誓,你要视太子为君为兄,尊他敬他,忠心辅佐于他,倘若你胆敢生了谋夺帝位之心,便会身首异处、死于非命、永绝后嗣!一生不得所爱!你快发誓!”
      他情绪激动,说到最后甚至有了怒意。
      楼羲玄便承受着这些怒火,同时分析着父王话中的深意。
      死于非命……是父王在后悔生下了他这个儿子。
      永绝后嗣……是父王想确保尚江永远不会是太子楼胤的威胁。
      一生不得所爱……是父王在责怪他竟然跟太子爱上了同一个女人,他怎么能去跟太子抢呢?明明都已经被无数次提醒过要事事以太子为先了。
      对于父王的这些话,楼羲玄并不感到意外,因为父王一直都是这么对他的,冷酷的让人麻木,可他仍旧会为此痛苦,甚至想得到永不可能的一丝施舍:“父王,您有没有过一时半刻曾想起来,我才是您的儿子?”
      老宁王的神色很是复杂,眼底有藏不住的自责与痛苦,可他仍是道:“羲玄,你是我的儿子,那你就发誓吧。”
      楼羲玄还是想对他解释:“父王,我并未执着权/力,也没有想过帝位,更没有想做任何对他不利的事。”
      即使尚江一脉无限接近皇权,作为宁王世子的他也依然恪守着一切分寸。
      老宁王闻言叹息了一声,却又道:“那你就发誓忠心于胤儿,为他守好东境。”
      这句话给了楼羲玄沉重一击,击溃了他所有的希冀和奢望,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才像濒死的人,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场笑话。
      母妃在一旁起初痛哭:“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这十八年来你可曾爱过他一天?他连自己喜欢的人都要拱手让人!他做什么你都不满意!羲儿究竟有哪里做错了?”
      楼羲玄沉默的看着他们。
      对于父王来说,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错了,谁让他是尚江宁王的儿子呢?他应该愚钝、无能、永远没有长进、永远不会威胁到即将继承皇位的那个人……身为宁王世子,怎么可以文武双全、人人称赞?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清楚这一点,总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总想做的更好一些,他以为自己足够优秀了父王就能稍稍给他一些慈爱,没想到恰恰相反。
      母妃到底是深爱父王,看着弥留之际的父王又开始控制不住的心软心疼,于是儿子也不重要了,也来逼他道:“羲儿,母妃知道你从来本分没有异心,就发个誓让你父王安心吧,只是发个誓而已……”
      见他不肯开口,便痛斥道:“难道你要让你父王永不瞑目吗?羲玄!母妃求求你了!”
      “你快发誓啊!你要让母妃也难受吗?你要让母妃跪下来求你吗?!”
      他当然不可能让自己的母亲对自己下跪。
      楼羲玄看着他们,看着自己的血肉至亲,心底忽然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脸上也不剩一丝情绪,他终于还是跪在了老宁王的病床前,选择了妥协:“楼羲玄对天起誓,终此一世守东境、护大雍,倘若我有谋夺帝位之举,便教我身首异处、死于非命,倘若我有谋夺帝位之心,便教尚江一脉永绝后嗣,楼羲玄一生不得所爱,孤绝于世。”
      他的身体是冷的,心也冰冷到了极点。
      这两个人对心中所爱的深情令他感到窒息,仔细想想,这起毒誓只不过是那么多年来他所承受的一小部分而已,他早就已经被逼的没有退路了。
      世间之情竟是如此荒唐而让人痛苦,他不愿理解,更由此而恐惧,宁愿一生不去爱人。
      最后的宁王世子失去了对老宁王的所有恭敬和期待,他神色阴郁,木然道:“你一味扶助那对母子,不给我们留余地,也没有想过尚江五府十二州将来的处境,父王,或许我们都死了才能让你放心,尚江不会再好了,这全都是你留下的祸根。”
      你是让我……任劳任怨任人宰割却绝不能有异议绝不能还手。
      ……
      老宁王去世,夷沆敌军却还未退,尚江里外混乱至极,每个人都充满了悲伤与恐惧,他们只得把希望寄托于年轻的宁王世子,祈愿他可以拯救一切。
      楼羲玄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着远方阴沉的烟雾,面无表情,似乎心中也已无情。
      麻木到,连雨滴刮在了脸上也毫无所觉。
      “哥哥。”一个纤细的身影来到了面前,绯衣撑开一把伞为他挡去风雨,担忧道,“别坐在这里了,你的伤还没好。”
      又道:“我学着煮了一道汤,哥哥尝一尝好不好?”
      “哥哥千万不要有事,无论发生了什么,绯衣永远都是在你这边的。”
      楼羲玄终于有了反应,抬头望向她,努力扯出了一个笑容:“绯衣。”
      他的至亲之人里,只有绯衣还记得他有一身为救太子而落下的伤病,只有绯衣从不曾让他失望。
      她是他最重要的人。
      可是,那些人竟敢伤害她。
      ……
      ……

      “皇叔……”
      养懿殿外站着一个孩子,锦衣玉饰,眉宇间有寻常人所不及的天生贵气,虽然看起来还不到十岁,身上却有超乎他这个年龄的沉稳,他抬头望向走出殿门的人,神色不由得绷紧。
      殿门前的男子着一身黑色的亲王冕袍,尊贵雍容,气度不凡,但却并不凌厉倨傲,反而温润清雅,若得他一笑,心都能变得温柔,不自觉便想要亲近,绝对不会去怀疑他与任何阴谋诡计有关系,他本该是霁月清风、卓然世外的一个人。
      但他是不常笑的,不笑的时候稍有些清冷,更像世外超脱之人,不,是神仙……小皇子心想。
      “进去吧,跟你的父皇说说话。”
      “是。”小皇子恭恭敬敬的对他的皇叔行了一个礼,这才一步一步的迈上了台阶,将要踏进养懿殿时却又忍不住回了头。
      “何事?”
      “皇叔,我有点紧张。”
      “不必紧张,本王在你身后。”
      说这句话时,他想起方才在殿内,病入膏肓的皇帝拉着他的手神色凄然、几欲落泪:
      “是朕对不住你,朕这一生最愧对的人就是你,可惜已经没有机会补偿了……”
      “你也是朕最信任的人,阗儿还小,朕把他托付给你,你一定要好生照拂他……”
      看着情绪复杂的帝王,他却始终平静,淡淡道:“我会的。”
      “羲玄,你已经好多年没叫过我六哥了。”
      ……
      皇宫之中压抑着一股沉郁的煞气,闷着令人窒息,若再闻到浮于空气里的铁屑味,便会难以忍耐的后怕,不由得想起不久前的残酷杀戮,可即便难以忍受,宫人们也不敢懈怠,皆仔细的擦拭着宫路上沾染的血腥。
      宁王从养懿殿走到正衍门,一路所遇宫人皆俯首恭敬行礼,他们都知道,今日如果没有宁王,那么皇宫里流的血就不止是这些。
      正衍门大开,金武卫大将军霍弈扶着腰间宝剑走上前来,俯首道:“启禀王爷,逆贼皆已平定,帝都危机已除。”
      宁王说:“辛苦霍将军。”
      霍将军道:“若不是宁王未雨绸缪,一切都不可能那么顺利。”
      “对不臣之人心有警觉而已。”
      霍将军歪着脑袋朝他身后看了看:“里面什么情况?”
      宁王声音淡漠:“快不行了。”
      霍将军收回了目光,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儿,有些感慨:“看来……今后我是不是要对你格外客气点?”
      对这话,宁王只是淡然一笑,仿佛对即将到手的权柄并不如何期待,也对近些日子的动荡起伏没有什么感触。

      ……
      大雍弘嘉八年,诸王之乱爆发,战乱平复之后皇帝却因病崩逝,遗诏中将皇位传于时年九岁的二皇子,同时命乱局中勤王有功的宁王入朝辅政,是为摄政王。
      二皇子生母身份低微,且早已去世,他原本并不受重视,只因皇长子病弱,皇后所出的皇嫡子不幸为嫔妃所害,才有他得各方关注。
      而宁王又称尚江王,坐拥尚江五府十二州,尚江一脉镇守东境,多年来功勋赫赫,老宁王是太/祖皇帝最喜欢的小儿子,现任宁王则是最亲善忠心于朝廷的一位藩王,诸王之乱中以黑甲军襄助帝都,护佑宗庙,诛杀乱贼,一战定朝纲,功在江山,安于社稷,遂皇帝和朝臣信任他,万千大雍子民更是对其敬仰拜服。
      ……
      坐上皇位并没有多少意思,把皇权摆弄于股掌之间才是真正有趣。
      楼羲玄从未谋夺帝位,只是要做权王。
      万人之上,天子在握。
      ……

      ……
      宫门外停了一驾马车,车马并不十分华丽显眼,唯车前悬挂的灯笼上写着的“清隐”二字格外能吸引人们的目光,因为清隐别院正是尚江宁王在帝都的居所,无人不知。
      马车前正立着一个人,披玄甲黑袍,持银麟长枪,其身材修长,相貌俊秀,眉宇间常有冷然不怒之威,如今是实力与威望并具的平乱之将,许多人畏其威势而不敢靠近,可在某些时候他全身的铠甲却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恍惚仍是当初的少年。
      比如,面对尚江宁王之时。
      “王爷。”
      宁王停下脚步,问:“为何在此?”
      “龙行军把守四方城门,城中不会再有任何隐患,我手中暂且无事,所以……”神情有几分忐忑,昭示着内心的紧张和不确定,“过来接你。”
      闻此言宁王沉默了片刻,神色一如往常般平静淡然,让人琢磨不透,但他放轻了声音,唤道:“小池。”
      声音里有了些感情,虽然并不明显。
      然后他向对方走了过去。
      “王爷!”还未走到跟前,那人就莫名激动、按耐不住的跑了过来,大鹏展翅一般张开了手臂,不顾一切,一跃扑向了他。
      宁王只好把人接住。
      身形骨架都不算瘦小的人双腿缠在他腰/上,抱住了他的脖子,身体在轻轻颤抖,似乎心绪难平,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却不舍得松开手,缠着他低声道:“我想你了,宁王叔叔。”
      说这句话时,少年将军的声音和表情都很乖巧,他在宁王面前一向如此,既不冷酷,也完全收敛了威势,因为他知道宁王厌恶什么喜欢什么。
      可越是乖巧,心底的欲/望便越是疯狂。
      那是独占的欲/望,也是深情的执念,为了得到回应,他愿意去做任何事情,甚至舍弃一切。
      可又不想被察觉到这种疯狂。
      然而宁王最擅洞察人心,很容易就能了解身边之人的想法,不过……有些事情上他也可以糊涂一点,装作并不知情。
      他没有阻止怀中人缠得越来越紧的动作,而是直接带着人上了马车。
      “回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番外·楼羲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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