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悄然滋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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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栩安记得文郁刚来家里的时候，就像一只小蜗牛。
进家门时缩在文瑛身后，平时在家蜗居在自己的房间里，就连在学校上课，除了上厕所，也不怎么出教室活动，就这么坐在班级的角落，不是写题就是睡觉。
而且听文瑛和尚铭聊天的时候说过，文郁在原来的学校是免体生，转到新的学校需要重新到医院开免体证明。所以文郁就连体育课也要一个人待在教室里，尚栩安想想就无聊。
可能是因为文郁半路转进来，再加上他本身冷漠的性格，平时他们班的同学几乎没有一个和文郁说话，体育课时其他免体生也扎成堆学习或者聊天，一个小圈子就这么把文郁排除在外。
有好几次尚栩安故意从高年级绕到文郁他们班，从后门玻璃处偷偷望过去，总会看见这样的情形。
每当这个时候，作为校霸的尚栩安就会一脚踹开他们班的后门，带着一帮小弟在文郁座位周围围成一个圈，七手八脚把他硬拉出教室。
有的时候他带着文郁去打球，让文郁在一旁给他们递水捡球送毛巾；有的时候翻墙逃课打游戏，就让文郁帮他们站岗放哨，然后勒令他滚回教室上课，不准跟过来；有的时候带着文郁在学校附近的小卖铺逗留，然后故意把“不好吃”的零食扔给文郁，让他解决掉。
而文郁每次面对这样的“欺凌”，总是一声不吭，任凭尚栩安呼来喝去，也从未反抗。时间久了，有时候被欺负”得“狠”了，还会别过头去，红着脸求饶似的喊一声“哥哥”，但尚栩安也只会是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负”弟弟。
一开始，全年级以为文郁是个很好欺负的“怂包”，有些人甚至效仿尚栩安那样的“欺负”来为难他。本以为他会像对待尚栩安一样对待所有人的欺负，但文郁面对他们却置之不理，冷眼相对，被惹怒了还会以拳还击。如果此时恰好碰上尚栩安，文郁就会迅速收回拳头，受伤似隐忍地低着头，委屈地揉着自己的手腕，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好像受了很恶劣的欺凌，低眉顺目地叫“哥哥”。
后果可想而知。
从此之后，全校的同学都知道，文郁确实是个“好欺负”的怂包，但是个只有校霸才能欺负的“怂包”。
二人的关系愈发亲密，文郁初中毕业后考上了尚栩安所在的中学，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除了长相不太一样，身边的同学朋友都对二人的兄弟关系不疑有他。
文郁也在尚栩安无数次的教育之下，乖乖学习，乖乖交朋友，乖乖上体育课，乖乖参与学校活动，乖乖融入人群。
从初中到高中，从高中到大学，文郁一直乖到现在，完美地按照尚栩安预想地那样成长。
开朗，阳光，健康。
是啊，文郁这么棒，自己还在这里瞎惆怅什么。
尚栩安三两下收起心中异样的情绪，认真看起毕业典礼。
校长发言过后，应该就是毕业生代表上台演讲了。
尚栩安十分骄傲地坐直，脸上浮着盈盈笑意。
然后就看见文郁抱着他送的向日葵走上台。
恰到好处的微笑，温柔绅士地鞠躬，在台下热烈的掌声中，文郁堂而皇之地把向日葵花束放在了木制讲台上。
这小子，哪有演讲人自己带花上台的？
不过除了尚栩安，好像周围没有太多人把注意力分给向日葵。
文郁上台时，除了掌声，礼堂里爆发出了大范围的尖叫声，主要集中在学生席的女生堆。礼堂虽大，但声音却格外明显，听得尚栩安一愣一愣的。
在国外时只是在学校论坛上看看关于文郁的一些消息，对于文郁受欢迎这件事一直没有什么实感。直到此刻，尚栩安才真正领会了年度表白榜连续四年第一是个什么可怕的概念。
这未免也太受欢迎了些。
此刻文郁在尚栩安眼里的形象，简直就是一个会说话的香饽饽。
“尊敬的家长、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20xx届毕业生代表，考古系的文郁。”
话音未落，掌声再起，起此彼伏的尖叫声再次从人群中传出。
“首先我很荣幸......”
尚栩安看着台上的文郁，众星捧月，眼中映着灯光，好似装着一片星海。
少年未来可期，这样闪闪发光的文郁，怎么能不受欢迎呢。
忽然，文郁的视线移来，与尚栩安的目光措不及防撞到了一起。
那一刻，不知道是不是尚栩安的错觉，他好像真的从文郁晶亮的眼中看到了星星。
后者回以一个微笑，于是那眼神变得炽热起来，在偌大的礼堂中逐渐升温。
尚栩安有些心悸，他慌忙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拍了拍旁边家长的肩膀，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他是我弟弟！”因为从文郁上台开始，旁边这两位就一直在讨论“演讲的小伙子好优秀，而且好帅！他的家长是谁啊？一定也很优秀吧！”
文郁一边背着演讲稿，一边看家长席内自家哥哥像幼儿园小朋友炫耀心爱的玩具一样，就差把“我有你没有”写脸上了，差点一个没忍住笑出声音。
哥哥在为自己骄傲。
想到这里，文郁不禁有些得意。
哥哥果然很喜欢这个样子的我。
在文瑛刚带他住进尚家的时候，文郁一个人每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天想着就是怎么从这里逃出去。
他想回去找他的爸爸，爸爸对他这么好，怎么会像别人说得那样，一点也不爱妈妈，一点也不爱自己，一点也不爱这个家。
文郁不知道父母离婚的原因，只知道在某个下午，妈妈从卧室里哭着出来后，他们的家就再也没有完整过。
那天放学，爸爸接自己回家后，一个叔叔来家里做客，还带了许多零食和玩具给自己。爸爸说这个叔叔是他的朋友，要和爸爸去卧室里谈事情，让他一个人在客厅里玩。
他很高兴地收下了零食和玩具，礼貌地道谢后，依言在客厅里玩了起来。
本来他很开心。
但是没过多久，妈妈就回来了。他刚想告诉妈妈爸爸的朋友来了，可是妈妈却连看都没看一眼自己就径直冲进了卧室。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跳下沙发，抱着没来得及扔下玩具在紧闭的卧室门后偷听了起来。
他听到妈妈哭喊着什么，爸爸也在辩解着什么，可他却怎么也听不懂。
屋里哭闹了好一会儿，妈妈夺门而出，看到站在门口的自己，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把夺过自己手里的玩具狠狠扔在地上，塑料玩具瞬间四分五裂。
文郁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妈妈。
那天晚上，妈妈把自己送到了姥爷家。
整整两年，爸爸和妈妈也没有来接自己。
像是被抛弃了一样。
他问姥爷：“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姥爷回答：“爸爸妈妈会来接小郁的。”
直到两年后，姥爷因心脏病去世，文郁才见到了妈妈。
但文瑛像是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一样，看自己的眼神再也不是温柔和煦、关怀备至。
而是在看一个仇人。
文郁觉得，这比两年里的苦苦等候还要煎熬和痛苦。
他想见到爸爸，他想知道事情的原委，但每次在文瑛面前提到爸爸都会被打。有的时候用扫把，有的时候用衣架，边打边哭，说爸爸从来没有爱过我们。
怎么可能？
文郁一次也没有信过。
一次家庭聚会，文郁无意间听到，一屋子的亲戚朋友，所有人都在骂他爸爸是个畜牲，人渣，还鼓动文瑛把自己送进医院，趁早接受“治疗”，把风险降到最低。
什么风险？
小文郁捏紧了衣角，期待着母亲严词拒绝。
半晌，母亲冰冷的声音从屋内传出：“他还小，等他再长大点，看看到底有没有这个倾向吧。”
文郁如坠冰窟。
爸爸确实不可能爱文瑛，也不可能爱自己。
所以文瑛也不爱自己了。
多年积攒的情绪在一瞬间爆发，那天晚上，是文郁第一次尝试自杀。
半个月后，拿着抑郁症诊断书的文郁从医院回到学校，就再也没有和其他小朋友一起上体育课了。
后来文瑛嫁给尚铭，文郁跟着一起进了尚家，有了新爸爸，也有了哥哥。
可他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还是每天把刀片放在枕头底下才能睡着。
他本以为自己会这么永远在世界边缘的灰暗地带继续活着。
直到那个和他在一个户口本上的哥哥，用各种稀奇古怪“欺负”自己的方式，硬是把自己拉回了世界的中心。
喧哗、吵闹，但风景还算不错。
尚栩安就像维持世界正常运转的太阳一样，不断向外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就连从不发光的自己也被温暖地照亮。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徒劳却不自知地试图捂热一颗冰冷的心呢。
可他似乎真的被彻底吸引了。
月亮爱上了太阳。
于是他强忍着不适，和尚栩安并肩站在了人群之中，装起了让哥哥夸赞、怜爱，阳光健康的乖宝宝，变成哥哥喜欢的样子。
他想离哥哥近一点，不想让他发现，自己其实不属于这里，想永远待在哥哥身边，独享哥哥的喜爱。
如果可以，他想一直装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悄然滋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