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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我是李唐的公主,作为元后所出的之女,我的身份应当是极其尊贵的。
      当然,前题是我的母后没有早死,而我也不是瞎子的情况下。
      我出生于唐永泰二年十二月,自马嵬坡事变,大唐国立由盛转衰。而自我父亲李豫继位,国中更是门阀割据,边境战事迭起。
      我出生的那一月,中原更是突逢百年不遇的雪灾,一时间偌大的帝国疆域上百姓流离失所,饿死冻死者不计其数。
      作为灾年出生又克死母亲的孩子,我生来便不受父皇喜爱。
      据身边侍候的嬷嬷说,我那迷信的父皇坚持认为是因为我的出生给帝国带来了霉运,故自我母后一离世,他就将我连夜赶去了宫外道观里清修,仍由我野蛮生长至今,从不来看我一眼。我的眼疾是在我周岁时被发现的。
      当同岁的孩子开始对着亮晶晶的东西牙牙学语时,我却只盘缩在蒲团上,睁着一双茫然又呆滞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前方。
      嬷嬷心疼我小小年纪不能视物,特偷偷请了宫里的御医前来为我诊治。
      可任由数十计药汤、针灸下去,我的眼睛依旧毫无起色。在我三岁那年,父皇又立了贵妃独孤氏为新后。
      新后早年育有两子三女,各个聪明伶俐,颇得帝王喜爱。
      而作为元后所出之女,面对新晋封的嫡子嫡女,我整个人都变得越发多余起来。
      在我六岁的时候,观里清修的姑姑们可怜我不能视物,便用上好的白绫替我制了眼纱。当这触手冰凉的白绫覆在我眼上的时候,它既替我遮住了那片我微微能感觉到的光源,也关闭了我那颗对自由与未来无限向往的心。
      因为眼疾的原因,我学习任何东西都比常人艰难十倍。直至到我八岁,我才靠着泥板上那凹凸不平的字体磕磕巴巴读出了自己的名字——李明夷。是的,我叫李明夷,为当今圣上第五女,元后沈氏所出,小字如意。
      因为缺乏管教,我的童年充满了肆虐与野蛮。在我长大到十岁的时候,并对周围环境无比熟悉的时候,我便尝试着逃脱嬷嬷们监护与管教,独自去后山上玩耍。
      说实话,和众人口中动不动就巍峨高百尺的名山相比,我们这后山充其量就是个小土丘。可偏偏就是这小土丘,却对我有着无穷的吸引力。
      “喂,你在吗?”上了后山,我左探探又摸摸。又对着空气喊了一声,见无人应答便尝试摸索着爬上一棵老槐树。
      虽然眼睛不能视物,但我剩余感官是十分灵敏的,在嗅到空气中那一抹若有如无的松香气息之后,我了然一笑。
      不顾此刻离地数尺,张开双臂就往后仰。风吹拂过我的面颊,就在我能闻见那独属于土地的芳香时,一只强劲有力地臂膀一把将我揽进怀里。“我就知道,只有这样你才肯现身。
      平安落地,我嘿嘿一笑。不知怎的,我感觉他的手臂此刻在微微颤抖。“你在生气吗?”我拽了拽他的衣袖,“哎呀,我知道这很危险。可是不还有你吗?我知道你一定会接住我的。”
      从他怀里跳出来,我摸索着倚靠在一旁的槐树上。“话说,你为什么从来不说话呀?”感觉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不发出一点声响,我又问,“你不会是个哑巴吧!”听他长吸一口气,我以为自己猜对了。想到自己不为世人所容的处境,我笑着安慰说,“哎呀,不会说话也没有关系,我不也是看不见东西嘛。”想了想又说,“如果你不嫌弃,以后我就做你的嘴巴,你做我的眼睛。咱俩一起互相帮持着,不就和那些健全人一样了吗?”他又是长吸一口气。
      “哦对了,你我相识数月,我还没问过你名字呢?”我上前,拉了拉他质地丝滑的袖角,“你叫什么?在哪位娘娘处任职?”他不理我。
      我想了想,我说的也没错啊,这里是皇家道观,在此清修的多是无所出的先帝嫔妃,他以男子之身在观内行走,不是宦官是什么?
      “哦,我差点忘了。”上前一步拉住他的左手,“你不会说话,但你应该会写字吧?你就在我掌心上你的名字还有.....”指尖相触,我一愣,一个宦官手上怎么会有常年舞刀弄枪才积下的薄茧?
      “殿下?殿下,你在哪里?”呼喊声响起,我下意识转过头。“糟了!是乳母来寻我了!”宦官仆役擅离岗位可是重罪,想到身边还杵着一人,我忙拉着他往后山林子里跑。
      跑得气喘吁吁还不忘叮嘱他说,“乳母寻不着人就便会自行离开,我先藏会,到时找个机会溜出去就行!”一个瞎子拉着一个哑巴狂奔,听起来总有些叫人匪夷所思。但不知怎么的,原本坑洼不平的山路此刻竟平整无比,连颗绊脚的碎石都没遇着。
      跑累了,躲到一座山石后面。额头的细汗沾湿覆眼的白绫,觉得黏腻,我索性将它一股脑儿地摘下。身旁传来响动,我偏过头细听,是他鞋履踩断枯木树枝的声音。想到如今正直盛夏,天气炎热。我便掏出绣帕朝他递过去,“擦擦汗吧。”
      等了半天,感觉无人来接,我正要将帕子收回去,那人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一笑,正要起身,却感受他略带冰凉的指尖轻轻抚上我的眼睫。
      我这一生荒谬凄惨,明明贵为公主,却命如草芥,卑微如蝼蚁。就是从小照看我长大的乳母,也不似他这般对我体贴、用心。
      即便我无法知晓他长什么模样,即便他从不愿告知姓名,但我心里一直有一种感觉——这个人我已经认识很久了。
      不知怎么的,从后山回来的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再也没有遇到过他。

      直至我十二那年,父皇召我回宫,他才再次出现。厢房内任由宫里赶来的仆妇们为我新梳的发髻上堆金砌银,再嗅到空气中那一抹淡香后,我忙挥手叫她们暂避。
      摸索着站起身,高兴地对着香气的来源问,“是你来了吗?”待听到鞋履踏过青石板砖的声响,我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你知道吗,明日我就可以见到我父皇了!”
      相比回到那富贵巍峨的大明宫,我心中更期待的是能够见到父亲。
      即便他将我弃于宫外十多年不顾,即便他对我不仁不慈,但只要一想到他是自母亲之外于我最亲近之人,我就对他恨不起来。
      窗棂处有风吹进来,带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松针香气,吹拂过我的面颊,氤氲开我情窦初开的柔情。
      “这道馆毕竟不是久居之所。父皇体恤我这些年在外清修,特许我多带一名侍从进宫。”我尝试着劝解说,“你还那么年轻,如果愿意回宫,我可以.......”等了许久,见他毫无反馈,我也不再逼迫他。兀自笑笑,故作玩笑地说道,“你若不愿也没有关系,只是此次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你要好自珍重哦!”转身的间隙,长袖被扯过。
      惊讶地回头,虽然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但敏锐的听觉使我能清楚感知对面的呼吸声。
      “你是要跟我回去吗?”不死心的我又问。
      他依旧不为所动。
      “你这人好没意思,我都如此邀你了,你竟一点表示也没有。”我佯装恼怒道,“还是说,你觉得跟着我这个不受宠的公主很没意思。相比回宫,你更愿意待在道观里?”我从小在缺爱的环境里长大,吃过的苦比吃过的盐还多。
      就算如今做回公主,我也学不来那刁蛮任性的口气。说着说着就装不下去了,我噗嗤一声笑出来。“我逗你玩呢。我这次只是回宫贺寿,过不几天就要回来的。”微微扯过他的袖角,神色腼腆,“我已经决定了,等我及笄了,就向父皇请旨,出去云游四方。就像我们当初约定的那样,你做我眼睛,我做你的嘴巴,我们互相扶持,一同领略这大好河山。”
      感谢大唐风气开放,不然对着一男人说这么羞人的话,我准要钻到地里去。羞归羞,但等了半天见他依旧毫无反应,我不由得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一厢情愿。
      做公主的性子不够刁蛮,但做公主的面子还是要的。见他迟迟不做声,我也没脸再同他再说什么。
      轻哼一声,正要转身,却被他抚住了肩膀。这人力气大的惊人,只是单手就将我牢牢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惊呼,“你要做什么?”话音刚落,一丝冰凉就触及我的脖颈。
      当那份略感沉重划过我胸口的层层锦绣时,我惊喜的双手捧过,细细摸索。想到过不了几日就是自己的生辰,我满面惊喜地抬头问他,“这是你送我的?”清风拂面,吹散那一缕松针香。
      这是又走了吗?
      当御院的马车滚滚驶入禁宫时,已是第二日中午。时值深冬,又逢风雪逼人,我刚下了马车就因为地面湿滑差点崴伤脚。
      见我御前失仪,那一众来接引的宫娥忍不住偷笑。
      “快住口吧,这可是元后所出的嫡公主!”某个好心地嬷嬷出言制止。不想另一年轻的婢子说,“嫡公主又怎样,还不是不被帝王所喜?姑姑巴结人的时候也不要忘了,现在坐镇中宫的可是独孤皇后,嫡出公主也不只有眼前这一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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