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与伦比的夏天》烟艺

2、公交

　　车驶过静谧无人的街道，离夏漪越来越近。前面大灯开着，有些晃眼。她一时还真看不清坐在驾驶位上的是位大叔还是小哥哥，只能瞧见个清瘦的身影。

　　愣愣看着会，夏漪不自觉笑了下，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小哥哥如何，大叔又如何?只要能把她安全送回家就行，她说不定还会给他送上个锦旗。

　　忽地，温热的风声似停住一瞬，而在黑夜里显得尤为巨大的庞然大物在夏漪身侧稳稳停下，不多时，车门缓缓打开。

　　夏漪举着拉杆上车，手机屏幕遮挡着，让她只顾脚下的台阶，等她站稳最上一层后，突然又想起小橘子的话，起了心思，想看一看究竟是大叔还是小哥哥。这种心理就像是超市里正在卖打折的牙膏，明明家里还有很多，可还是忍不住上前去看一看到底能打多少折扣，万一很划算呢，不买白不买。

　　同理，不看白不看，不是？

　　夏漪换了手举手机，这个方向更方便她看人。抬眼的一瞬间，头顶的亮光似乎晃了下。
　　呃，是个小哥哥，还是个长得很不错的小哥哥。

　　男人眼窝深邃，下颌线流畅，肌肤纹理看着比她还要细腻，也不知是喝了多少牛奶。此刻，他眼尾翘着，也正打量着她，眼底有着收敛过后的不耐烦。

　　可夏漪晃了神，她将男人从头到尾盯着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开口:“你……”
　　“投币还是扫码?”

　　“?”她并没有话被打断的恼怒，相反还愣了会。
　　这反应落在许蔚眼里自然而然理解成这两者都不可以。

　　“卡带了吗？”
　　“嗯。”夏漪轻点了点头。

　　“那刷卡。”
　　夏漪伸手就往挎包里掏，掏了半天反应过来抬头问他:“银行卡可以刷?”问完后还不小心咬到了唇瓣。
　　果不其然，她在许蔚脸上看到了类似于深度无语的表情。
　　许蔚:“……当然不可以。”

　　夏漪也知道自己此刻看起来是有多愚蠢，她只是一时忘了。没敢再看许蔚的眼睛，她从包底找到个硬币，然后飞快投进投币箱。

　　投币箱被矗立着的智能感应器挡着，夏漪倾出大半个身子过去。
　　许蔚见她脸颊染上些许绯红，再看这个时间已经是深夜，她孤零零一个人，身形跟柳条似的弱不经风，随风就倒的。

　　她一个小姑娘估计是有点吓傻了。算了，他理解。想到自己刚才凶巴巴的态度，许蔚张了张嘴，正要说点什么。

　　余光瞥见亮闪闪的屏幕，他语气有些急，在这寂静氛围里，听起来就像是要吃人一般。
　　他质疑并带着明显的不乐意，身子往里缩了缩。
　　“你在直播?”

　　都是上网冲浪的年轻人，只消扫一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啪嗒”声后紧接着是清脆悦耳触底反弹声，那枚硬币弹跳着进入投币箱。
　　夏漪似吓了一跳般收回手。

　　许蔚:……他有那么吓人吗？
　　他还没说她吓到他了呢，直播也不打声招呼，也不知他入镜没。

　　“对不起。”
　　耳边传来细若蚊蝇的道歉声，接着响起一串错乱的脚步声，女生逃难一般逃到最后一排。

　　宽敞的车厢只他们两人。斜对角的位置，那是与他最远的距离。
　　许蔚:……
　　看来自己是吓到她了。

　　他沉默无言发动车子，在这一站停留时间够久了。

　　在最熟悉的角落位置坐下，夏漪才发现额上出了细密的虚汗，不知是跑的还是其他。她抬眸不自觉看向前方，果然，只能看到半个身子。

　　手机弹幕还在实时更新，她已经好一会没入镜了。这会见她入镜，脸上还飘着可疑的红云，都纷纷在打趣她被小哥哥迷住了。

　　小橘子:上啊夏夏，上去要号码！
　　面面条:为什么我觉得刚刚夏夏有点怂，不过小哥哥的声音还挺好听的，就是没看到脸。夏夏可不可以给我看看脸啊！好好奇！

　　水宝宝:同求。
　　哈哈镜:同上。
　　……

　　夏漪盯着屏幕沉默着，不发一词。她脸上的红晕已经消散许多，又恢复了白皙。旁边一些被汗浸湿的碎发，随着风的洗礼，荡漾开来。

　　夏漪将它们撩至脑后。
　　小橘子:我没骗你吧，夏夏，东章的小哥哥是不是很帅！七拐八绕，我是不是能做你们的红娘啦！

　　“他不是东章的。”夏漪坐在后排喃喃自语。见她终于出声，下面的弹幕更加欢快。

　　“抱歉，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了。”话落，夏漪关了直播。
　　很感谢他们的支持，只是她实在是没状态再直播下去，她怕……她会忍不住一直凝望那个方向。

　　许蔚当然不是东章人。她和他一样来自如市，他们高中两年同学，可惜许蔚不大记得她了。
　　也是，两人同班两年，说过的话屈指可数。而这遥远的斜对角距离，就是她和他的常态。

　　许蔚成绩好，人长得帅，脾气也好，所以人缘也好，去哪都左呼右拥的。与她是截然不同的人生，高中时的她因为肥胖而敏感自卑，在学校里也自然成为霸凌的对象。

　　他于她而言，是遥遥一眼的存在。是因为对方不经意有可能会对视的一瞥而慌乱埋下脑袋，试图躲入地下的存在。

　　本以为这样相差地别的她与他是不会有相交的一天，可惜变故总是来得猝不及防。那阵，夏漪疯了般想减肥，任何办法都用了，吃减肥药、健身房举铁，最后走上了极端的道路，开始绝食甚至一天只吃一顿。

　　那天，做完蹦蹦跳跳的早操后，夏漪忽然头晕眼花，直犯恶心。她知道自己必须立马去厕所，便逐渐加快步伐，走到某个拐角时，忽然眼前一顿，额头有些沉重，似乎是撞了一个人，没等她看清是谁，她便眼前一暗，彻底人事不醒。

　　再醒来，是在个窗明几净的房间里，窗户大敞四开，屋内透气。她缓缓睁开眼睛。
　　接着一道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你醒了？”

　　夏漪顺着说话方向看去，接着双眸讶然，瞠目结舌之余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嗓子被堵得厉害，她无法，将被褥往上挡了挡，挡住因灼灼热气而泛红的耳垂。

　　许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夏漪一步步埋起自己，最后只剩下毛绒绒的脑袋。
　　他低头失笑，徐徐介绍着自己。
　　“同学你别怕，我是跟你一个班的，我叫许蔚。平时我坐第一排，你可能不太认识我。”
　　“你有印象吗？”问这句话时，许蔚头一次有不确定之感。

　　如市一中按成绩排座位，成绩越好越靠前。前排与后座之前仿佛有一条巨大的鸿沟，隔着一整片银河系。

　　可她也曾偷偷仰望过，如浩瀚无垠的星辰仰望月亮般，远远地凝视过他。

　　“嗯。”夏漪蒙在被子里点了点头，又反应过来他看不见，这才闷闷应了声。

　　许蔚舒了口气，大片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帅气，他微微笑了下，“校医说你没什么事，只是……有些低血糖。我刚去小卖部给你买了些软糖，我放在床头柜前，你记得吃。”

　　夏漪在被子里绞手指，许蔚久久没听到回应，也不纠结了。

　　想了想，他扶额说道:“我们这个年纪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同学……希望你能爱护自己的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他说得尽管委婉，但夏漪的头却是越埋越深。他知道了，校医一定告诉他了。好丢脸啊，怎么偏偏是倒在他面前。

　　夏漪觉得自己要自闭一学期了。

　　一阵刺耳却奋进的铃声响起，许蔚再度看向躲在被子里当鹌鹑的夏漪，说:“同学，上课了，我先回教室。”

　　“嗯。”声音比之前听起来更沉闷一点。

　　许蔚没在意，站起身，往外走去。

　　“许……同学。”夏漪掀起被子一角，对那道挺拔的身影鼓起全部的勇气叫道。
　　然后，他转过头来，看清了女生灵动却黯淡的双眸。

　　“你……你是怎么送我过来的?”
　　“噢，我背你过来的。”

　　“背……背?”
　　夏漪的嗓音颤抖着，许蔚以为她是在意，“当时事出紧急，我没想太多。”
　　“哦。”

　　她其实是有点在意的。许蔚在众目睽睽下背她过来，她当时的样子一定很丑，也不晓得他女朋友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就在夏漪东想西想一杂乱的时候，许蔚道:“那个你需不需要我帮你向老师请个假?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这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兜头而下，彻底浇灭了夏漪心里的旖旎心思，教她看清他们之间究竟隔了多少步。

　　夏漪说:“不用了。”
　　刚还有点光亮的眸子黑沉沉的。

　　许蔚撇了撇嘴离开。

　　事实证明，她所担心的一切都是白担心。那天，她回教室后，同学们都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甚至大家都不知道夏漪回来了。

　　他们全都围在前排，围在许蔚的身旁。
　　夏漪去打水时听说，许蔚又得了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