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他朝若是同淋雪·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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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举报澜景国际名下的春和福利院涉嫌非法融资，您作为澜景的董事长及春和福利院目前最大的投资方，对春和福利院有多少了解？”
负责审问的警员用词已经非常委婉，单从他们得到的信息来看，春和福利院其中的涉案金额已然高至百万，夏景明身为澜景的创始人，自然成了第一个接受调查的人。
即使坐在审训室里，夏景明情绪依旧冷静如常：“一个多月前春和福利院的殷院长联系到我，说了福利院即将倒闭的事情，我在决定投资之前有意查看过福利院的账目，当时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我就把这事交给我的秘书去处理。”
笔录员记录着他话中的信息，警员垂眸看了眼桌上的文件：“您为什么决定要资助春和福利院?”
“因为他们的原投资方撤资了。”
“可我们了解到，春和福利院负责人当时不单单只给澜景发了邮件，可只有您是唯一一个在第一时间同意资助的，为什么不等做好调查之后再决定?”
“我等得起，可孩子们等不起。”
回答时夏景明眼中多了些许无奈：“警官，我自己就是孤儿出身，吃过苦也经历过饿肚子和被人看不起，撤资这件事直接影响的是那群可怜孩子。”
“资助金一天不到，孩子们就有可能挨饿一天，我既然有能力帮他们，哪里还会去考虑其他事，我图什么？”
警员被他这番话说的一时语塞。
诚然，他们见多了这位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在外光鲜亮丽的模样，都差点忘了他本是孤儿出身，也曾是个一无所有的年轻人。
澜景国际是青弦市手屈一指的大企业，同样也是唯一一家致力于慈善事业的公司，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这位从福利院走出来的创始人。
有人说是因为他淋过雨，所以想给别人撑把伞。
“周局，这是您要的文件。”
晏玫奉令亲自去档案室拿到一份没有编号的文件袋，把文件袋交给周局后她没有过多停留，垂着眸转身离开。
等晏玫出去后，周局看着手上的文件良久，半响深深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这份文件不会再由我打开。”
“人算终究不及天算。”原先戴着帽子的灰衣人拿下帽子，露出一副平平无奇的相貌：“时也，命也。”
灰衣人侧身看向厉父厉母，低头垂眸道：“也感谢两位愿意跟我见一面。”
对方态度诚恳真切，可一向为人温润儒雅的厉父却少见冷了脸，语气也不甚和气：“没什么好谢的，我还是跟之前一样的态度，在贵局决定彻查自己内部之前，我不可能再让你们跟我儿子有任何过多交集。”
“我另一个儿子已经被你们害死了。”
“厉教授，厉警官他有知道一切真相的权力。”
“权力？！”
厉父猛得一拍茶几，起身怒道：“那谁能给我们家小淮活着的权力？谁又能给他活着知道真相的权力？！”
“人已经没了一个，现在你们又来跟我说权利，你们国安局是想把我厉千钟的孩子全都害死才甘心是吗？！”
厉父这一拍惊动了站在门外的娄池二人，他们清楚听着办公室里的对话，也听懂了厉父话里的潜台词：陌淮的死不是意外，甚至还跟国安局那边有关系。
“华之白没有说实话，”池小池冷声道，“他在大陆绝对有人，陌淮的死不可能是他临时起意。”
而厉家父母对于陌淮身世的隐瞒，或许是他们对厉灼华变相的保护。
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承受一次丧子之痛了。
想到这儿池小池突然起身推门而入，娄影因为齐旌身份的缘故没有跟上去，只能站着门外等着。
池小池的突然进门让原先一脸怒火的厉父立即敛了神色，声音也缓和下来：“灼华你怎么进来了？”
“你好厉警官，”还没等池小池做出反应，灰衣人抢先一步上前向他伸出手：“我是国安局特派员高何，今天是特意来见您的。”
“……”
青年眼神古井无波，与高何对视片刻后无视他伸出来的手，径直走到厉父身边搀扶其坐下。
“我早就不是警察了，这声厉警官我担不起。”
厉灼华沙哑的声音响起时让在场所有人大惊，厉母更是瞬间红了眼眶，扶住他肩头颤声道：“灼华……你的嗓子好了？”
厉灼华冲母亲安抚一笑，随即看向一旁的周局和冯处，开口时声音不高不低：“路西法已经来找过我了。”
没等周局他们做出反应，厉灼华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厉父厉母脸色大变：“小淮他不是我亲弟弟对吧。”
“孩子……”
闻言周局面露难色，一旁的冯处也叹了口气看向厉父：“你们难道真的想让灼华从那个恶魔嘴里听到当年的过往吗？”
“……”
“罢了罢了，”良久过后厉父长叹一口气，眼眶也泛了红：“终究还是我们对不起他们夫妻俩。”
厉母不言，侧身擦拭眼角泪水。
“路西法都跟你说了什么？”平复情绪后几人入座，厉父问起了路西法。
“他说小淮不是我亲弟弟，还说我被所有人骗了。”厉灼华眼神复杂看着父母，像是在向他们求证：“爸……他说的是真的吗？”
对上儿子的视线，厉父沉默片刻后点头轻声道：“他说的……是真的。”
“小淮确实是我和你母亲收养的。”
“……为什么?”
青年神色不变，声音却已然颤抖。
“因为我和你爸是被托孤的，”厉母悲伤到极致的声音揭开了那段尘封的过往,“是被我们的年少挚友……托孤。”
一切的故事是从二十多年前开始的。
“这孩子叫灼华?”明以淮看着怀里熟睡的婴孩倍感新奇，“老厉你取的名字?”
“我找到的书，南书选的字，怎么样好听吧？”厉千钟笑声爽朗，脸上满是初为人父的喜悦。
“好听那也是我干儿子名字好听，”陌梓青乐呵得不行，看向靠在床头的陌南书道：“看把这家伙嘚瑟的，你快治治他。”
躺在床上的陌南书脸色还有些苍白，闻言眉眼含着笑道：“那你抓紧跟以淮生个女儿，羡慕死他。”
“咱四个就是从小一块儿长大，要是这样的话，咱们孩子也是青梅竹马，我觉得不错。”
这话给了陌梓青启发，更是连连称好。
顾及着陌南书刚生完孩子需要休息，把孩子交给护士后他们三人出门。
“你们准备离开青弦？”
乍一听到这消息时厉千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在想起两人在国安局的工作时，顿时又理解了：“上面安排的工作是吧，那大概什么时候回来？这个应该可以问吧?”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小灼华的百日和满月宴我们八成是赶不上了，所以特意再来看你们一眼。”明以淮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礼盒，“给我干儿子的见面礼，我俩特意去寺里求的。”
厉千钟哭笑不得的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块婴儿巴掌大小的银牌，正面是精致繁复的莲花花纹，而背面刻着繁体的“长命百岁”。
“光给干儿子求，你俩有给自己求平安符吗?”
厉千钟的话逗笑了陌梓青，他一把搂住好兄弟肩头大笑：“有你们俩惦念着，这不比什么平安符管用多了。”
“当初你们两个要是都进了市局，也不至于隔三差五就要出差到处跑，”玩笑之后厉千钟不禁感慨，“真不会觉得累吗？”
陌梓青与明以淮对视一笑。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送他们夫妻俩离开时，厉千钟从未想过再见旧友已是五年后。
是夜，厉府。
结束了为期大半年的科研项目后，厉家夫妻顾不上休息就赶回家，只为早一些看到大半年没见的小儿子。
到家时小家伙已经睡着，陌南书在房间里陪了一会儿，又给孩子盖好被子才轻手轻脚离开，下楼时看到丈夫正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窗外下着倾盆大雨。
“儿子睡了?”
听到脚步声厉千钟睁眼看向妻子，陌南书点头坐下，靠在他肩头轻声道：“离职报告我已经交了上去，等过段时间走完手续就能回来了。”
自从有了儿子以后，他们就有转职的打算，科研虽然是他们一直致力发展的方向，可为人父母后他们更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童年。
夫妻俩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窗外大雨伴随着闪电。
“砰砰砰！”
猛然响起的敲门声把两人吓出一身冷汗，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外面响起的人声更是叫两人大脑一片空白：“千钟！”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一个他们压根不敢相信的猜想浮现出来。
大门猛得打开，迎面而来的除了雨水，还有两个原本不可能出现在这儿的身影：“以淮！”
伞下的女子脸色苍白如纸，一旁搀扶着她的男人也是满脸憔悴，看到门开的那瞬间两人眼里似有光芒闪过。
这是时隔五年以后，他们四个人第一次见面。
顾不上叙旧，两人连忙把人扶进家门。
直到坐到沙发上，厉千钟拿来毛巾给他们时，才发现明以淮怀里居然抱着一个婴儿，同样看到明以淮怀里婴儿的陌南书先是一怔，随之眼中难掩喜悦：“以淮，这孩子是？”
“……是我儿子。”
陌南书从她怀里接过孩子，细细打量着已然熟睡的婴儿轻笑道：“这鼻子跟你真像。”明以淮只是勾唇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察觉到两人情绪上不太对劲，厉千钟看着两人微微皱眉道：“这五年你们都去哪儿了？连伯父伯母他们都不知道你们去了哪里，而且下这么大的雨你们过来怎么还带着孩子？”
意识到不对劲，就连陌南书也敛了眼里笑意看向陌梓青两人，轻声道：“发生什么事儿了梓青？”
“……”
陌梓青垂着眸不言，厉千钟第一次从这个年少挚交身上感受到陌生。“我们是来……”终究还是明以淮打破了沉默，“托孤的。”
“托……孤？”
厉千钟手上的茶杯掉在地板上，茶水直接撒了一地，陌南书顾及着怀里的孩子，只能压着嗓子：“你在说什么以淮？！你这话什么意思？”
像是做出了极大的决定一般，陌梓青看着两人神色无比沉重：“这五年来我和以淮一直在边境执行一个卧底任务，一年前以淮怀孕，组织上就计划着找个机会让我们归队，可就在我们准备假死归队时，却发现国安局内部出了内鬼。”
“有人想打乱这场卧底行动。”
“……而同时我又得知我们所卧底的犯罪集团即将在华国内陆发展一条大型产业链，斟酌一番情况后我们决定暂不归队。”
陌梓青停顿片刻后继续道：“一周前以淮生产那晚我接到集团头目的信息，他们决定两周后正式进入华国，同时我也收到组织上的指令——”
“全力阻止，不惜一切代价。”
“可……可这跟托孤有什么关系？这孩子才多大，他不能没有父母啊！”厉千钟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一把抓住陌梓青双手颤声道：“你们不能做傻事啊！”
即使没有明说，但厉千钟已然明白他们要干什么。
可正是因为明白，他更不能看着挚友赴死。
“南书。”
“咚”的一声，是明以淮跪在陌南书面前：“算我……算我求你南书，替我照顾这个孩子……我不能活着看着他长大了……”
陌南书把孩子交给陌梓青，连忙伸手要把明以淮拉起来：“你先起来以淮，有什么事儿我们好好说！”
“南书你先听我说！”
不顾陌南书和厉千钟的搀扶，明以淮跪在他们面前哽咽道：“国安局内部已经不干净了，我们这次过来本就是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我甚至没办法保证他们会不会发现你们……我……”
过于激动的情绪让明以淮几欲说不出话，取而代之的是眼泪越流越凶：“对不起……对不起南书……我不应该连累你们的……对不起……”
“我和以淮也舍不得孩子，可只有我们能彻底解决这件事，这是我们的责任……”陌梓青的声音也哽咽了，“我和以淮都是独生子女，又都是父母老来得子，我怕他们受不了这事儿。”
厉千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是担心那些所谓的仇家寻仇，而是忧虑两人的所作所为，他怕两人做傻事。
明以淮缓过来后紧紧抓住陌南书的手，红着眼跟她对视：“我和梓青这一走就没有回头路，我们走了以后国安局八成会找上门来，无论如何你们都不要跟国安局有太多交集，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孩子们！”
“可孩子不能没有父母啊！你们想想孩子啊！”
“从今往后你们就是这孩子的亲生父母！”明以淮凄厉哽咽的声音听得陌南书泪如雨下，“他……他不需要一对死在卧底行动里，连名字都不能留下的父母……”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就是了……”陌南书哭着说出这句话时，连陌梓青也流下了眼泪：“我会把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我一定会好好看着他长大成人。”
直至听到这番承诺，明以淮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冲厉家夫妻二人深深磕了一个头：“谢谢……”
五年后的雨夜再见，也成了他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
时隔二十多年再去回忆，厉千钟仍能想起那夜临走前明以淮说的最后一番话：“如果有一天，这孩子还是被那群人找到……没了……我不怪你们，你们能愿意替我把他养大，已经是我欠你们的，那是孩子自己的命……”
“如果他能平平安安长大，在路西法彻底消失之前，不要告诉他自己的身世，我宁愿他一辈子碌碌无为，我只求他能平平安安。”
“在他们走后的一个月，国安局的人就找上门来，我们才知道……梓青和以淮是被人骗了……”厉母哽咽着道出当年之事，“当年明明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案，可对方给的是死令，梓青他们腹背受敌，他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回去的……”
一场不该发生的行动，让本该是英雄的人变成弃子。
厉父沉声道：“国安局当时本来是打算把小淮接走，但我和南书坚决不同意，后来还是冯处出面让他们打消了念头。”
说着他看向高何，声音顿时冷了下来：“小淮在我们家好好养了二十年，一直平平安安没出什么事，直到你们要求要见他，没过多久小淮就出了事，这难道还不能说明国安局的问题吗？！”
“我明白二位的丧子之痛，可这不能说明就是国安局内部的……”
“你懂个屁！”从未在外人面前失态的厉父第一次骂了句脏话，“我养了二十年的孩子最后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就连我的亲生儿子也差点没命，你能明白什么？！”
高何一时语塞。
直至听到陌淮身世真相的那一刻，池小池罕见的沉默了，连娄影跟他说话都没反应，娄影看着他家小池这反常模样忧心不已。
“娄哥，陌淮他父母明明都是英雄……可英雄为什么却是那种下场？”池小池喃喃自语，“陌淮他是烈士遗孤啊……”
“一群贪生怕死的人渣，也不知道他们午夜梦回的时候，会不会梦到他们来索命。”
平平淡淡的语气，娄影却听出了池小池被压抑到极致的愤怒。
完了，娄影心道：那群人完了。
池小池左手抚上胸口时摸到一个硬块，颈边红绳被轻轻一勾，那块从小戴到大的护身符被他握在手中。
银牌上的“长命百岁”依旧清晰可见，是那未曾谋面的干爸干妈对厉灼华的祝愿，却也是他们亲生儿子无法触及的未来。
“灼华你……”
厉母的声音把池小池的思绪拉回来，他才反应过来脸上有温热感，伸手一摸是泪水。
这是体内厉灼华的情绪。
“……我没事妈，”池小池擦干眼泪冲厉母笑了笑，“等会儿回去，能带我去看看干爸干妈他们吗？”
厉母已然红了眼，看着自家孩子好一会儿才点头。
池小池这才看向高何，眼里看不出半分情绪：“我没兴趣知道你们口中所谓的真相，我只知道我弟弟的死跟你们国安局脱不了关系。”
“另外我还有一个问题，”说着他看向周局，“一年前，你们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害死小淮的人是路西法？”
周局叹了口气，点头：“我们当时在现场发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陌淮父母，那时候我们就确定凶手是谁。”
“可按照梓青他们留下的遗书，我们要以生者为大，”冯处提及遗书时也红了眼眶，“我们必须在保证你安全的情况下才能进行调查，但当时路西法已经知道陌淮是被你们家收养，你当时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再查下去你会更危险。”
“我们没法保证他不会再来报复你。”
“……”
池小池不再说话，而是捂着心口微微弯下腰，心脏抽搐的疼痛让他几欲喘不上气，他拒绝了娄影想要出手治疗的提议。
这是厉灼华落下的病根，也是心病。
“噗！”
池小池只感觉到嗓间涌上一股腥甜，随即一口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灼华！”
“厉警官！”
“小池！”
“你听过屠龙少年的故事吗？”
厉灼华睁开眼，入目四周是一片白茫茫，而刚才的声音还在耳边说着话：“人一旦向欲望屈服，勇士亦会变成恶魔。”
“……谁会变成恶魔？”厉灼华轻声问道，他不知道那是谁的声音，只是下意识问了回去：“恶魔不是已经有一个了吗？”
那个声音好像是笑了，可笑的格外凄厉：“因为在所有人眼里，谁都不会去怀疑他是恶魔。”
“这场业火，是时候该越烧越大了。”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他朝若是同淋雪·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