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灵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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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撒在地板上，清风徐徐，如同夜色深沉静默的呼气。
静坐、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不能点灯，没有任何娱乐，还要保持醒着，静静地，静静地竖起耳朵聆听着，终于，银月听到了东房的动静----小辰走了。小夜这个家伙，他是死都不愿意麻烦别人的，给银月猜对了，夜深了，小辰就一定会被小夜“撵”走的。耐心，继续，继续等着，就像老虎守候它的猎物般默默候着，候到小辰睡着了。祈祷，祈祷小辰快些困了，求求你了，从月上柳梢头开始等着，等到深夜，银月真的有些等不及了。
小鸡啄米般点着脑袋，头一垂垂地，轻咬着粉嫩的指头，靠指尖的刺痛克服着睡意，困的滋味，真的很难熬呢。再困，也要看过小夜才可以睡呢。白天，自己好担心，好想去看，却很尴尬地被师傅拦在外面。师父说，自己是女孩子，会不方便。其实，师傅他们都不知道，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已经看了，什么方便不方便。天气热了，小瑞常常撩起衣服露出雪白的小胖身子给大家看呢。耸耸肩膀，银月一吐舌头，心里这样安慰自己着，可脸却分明发烫了，瞬间，仿佛半个身子都热了，这下，倒不担心自己会困了。
猫儿一样地溜出门，弯腰，降低重心，小老鼠似的窜。轻轻踮起脚尖，却又把头扭向一边。明明，东房的窗框已经摸在了自己的手里面，可是，为什么竟不敢抬头往里看？明明，等了这么久，明明，自己想看的就在窗子里面。明明，这样做，看似并不难。
“外面蚊子好多的！”
好熟悉的话，是幻觉，是回忆，还是他刚才真的有说过？眼前的情景与回忆交错变换着，银月再也忍不住了，推开门冲到屋子里面。那天，小夜也是这样说过的。那天，他蹲在窗下，在外面，她在里面；如今，同样的话语，他在里面，她却趴着窗户在外面。那天，她不开心了，他想哄她，于是，他在外面；而今，他受伤了，她想看他，于是，他在里面。那天，他等她，半夜未眠，而今，她为了见他，居然也熬到这么晚。那天，萤火虫的光芒如暗夜里的明灯，点亮了心灵，眼前，月光下，那道清澈的目光就闪在那双黑亮的眸子里面。小夜笑了，借着月光，银月能看见，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仿佛一切都可以融化在他云淡风轻的笑容里面。鼓起很大的勇气，银月的目光慢慢下移，还好，那些刺目的伤痕，都被盖在一条薄毯下面。
“还疼吗？”
“不疼。”
“又骗我！”
“你要是，知道答案，干嘛还问？”
明澈的目光，疲惫的笑容，一如往昔般顽皮的脸，可疼痛却难以被倦容遮掩，他眼里的血丝分明在诉说着他的困倦。
“是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你的，轻功有，长进。”
“疼得睡不着吗？”
“难得，明天，不用练功，我要听鸟叫，看月亮，我要好好，享受今晚。”
明明就是瞎扯，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情胡说。小夜重伤下和小辰比试单手擒拿的情景还在银月眼前晃着。这个小怪物，他根本就不是第一次受伤了，哪次还不是硬撑着爬起来，也不肯耽误练功的？他，看似表面上很柔软，实际上，根本就是犟到不是一般。
银色的月光笼罩下，夜色，平静而淡然。
静静地，躺着，胸前后背的伤痛有如刀割，膝盖僵硬无法活动，仿佛不是自己的。撑住，不能让公主看到自己疼，不能让她难过。修罗场上的小公主，奴隶刑房救下自己的小姑娘，追着小灰到处跑的任性女孩，不会绣花的小笨丫头，她的笑，她的蹙眉，她的每个表情都在自己心里那么鲜明的晃。她是自信的，完全不像小烟那样整天委屈着，她最常见的表情居然是一脸无奈加上不解和困惑，她，真的太可爱了。她是那么的单纯，如果让她知道自己疼，她会伤心的，她完全不像她的父兄，她，太善良了。
心头暖暖的，闭着眼，却知道，她在看着自己呢。自己好困，却疼的睡不着，那她呢，真的不困吗？
“回去睡吧！”
“我也要享受美好的夜晚呢。”
瞎说，她的眼睛肿了，下午，她肯定是哭过的；今天，自己回来后好久，她才回来的，她去哪里了，她一定累了；她一脸疲倦，低着头，眼皮不停打颤着，还不时微微晃晃脑袋，很明显，她是在努力克服睡意，她肯定是困了。
“明天，还要，练功呢。”
“不嘛，我要在这里。”
闭着眼也知道，她又在撅嘴了。如果是师傅在，她又要抓着师傅的衣襟使劲摇了吧，任性的小家伙。难得今天下午，师傅对她说不方便，她就那么快走了，没撒娇，更什么都没多说。其实，这个任性的小公主、小家伙，是真的什么都懂得，不忙的时候，她撒娇，她要大家一起来哄着，可真到危机时刻、关键场合，她却一点都不添乱，很听话，乖乖的，默默地和大家配合，或者就在一边等着。刑房里，她沉着地指挥小鹰，那种气势自己真的从未见过，那时，她一滴泪都没落过，可看在她现在的情景，她回到宛月苑后，却肯定是哭过了。下午，她知道自己会疼，就一直在弹琴。原来，自己曾经告诉她琴声可以止疼，她竟统统都记得。现在，她是吃准了，她撒娇，自己就真没辙。的确，现在的自己，除了逗她笑、哄她，是真的什么都不能做。可即便如此，想起这些，想到她，自己心里却真的暖暖的。而当自己心中暖暖的时候，竟会偶尔突然忘记她是公主的。
身体上方有一丝风飘过，她要干什么？迷迷糊糊的，小夜的小臂已经被银月按住了，一条丝帕擦过，吸干小夜的额头溢出的细密汗珠。原来，她竟是知道，如果她试图照顾自己，自己是一定会躲的，所以，她便先动手按住了自己，也许，是真的相处久了，自己的心思，她很多时候都能明白的，也许，这种无言的明白就是母亲曾说过的灵犀。今天，自己毫无现实根据，却猜测她会在半夜等大家都睡了的时候偷偷跑来，于是，就死活让小辰帮自己在身上盖了点东西，还把小辰撵走了。她，果然来了，也许，这就是默契，尽管她是公主，而自己，却仅仅是一个被靠烙印区分出来的小奴隶。
银月按住自己的胳膊，她好用力，一如那天自己被狄将军的手下狠打，自己想跪下谢恩赔罪，却被她死死拉住了……那时，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两人还不认识呢，可她就那么轻易地免了自己的责罚，不用自己再挨打了。自己跪到书房前面，她那么惊讶----她早把罚自己的事情忘脑后了，她，真的好可爱啊，尤其是她背书背不出来的样子，想着都想笑呢。好疼啊，突然间狠疼了一下，肯定是自己真的不由地笑了，牵动伤口了，这，就勉强算作是自己笑她的报应吧！那天，如果不是她硬拉着自己的胳膊不肯让重伤下的自己再跪下，自己恐怕也不会帮她作弊吧！现在，她按住自己的胳膊，却很小心的避开自己的手，她一定是看见了自己手上的伤了，自己肯定又让她担心了。过去，自己忍着不动声色，是怕母亲担心，现在也一样这么忍着，只是现在是怕她担心了。就像母亲那样，其实，她也占据了自己心里好柔软的一片地方。她那么紧张地按着自己，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似的，其实，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几乎已经是动不了了，又能往哪里躲啊，就像上次自己被割下胸前的烂肉时，她照顾自己一样，她给自己擦汗，喂水，扇扇子，自己想躲，想拦，可根本躲不了，也拦不住。这次，她一定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法躲，可依旧是按住了自己，与其说她是不让自己躲，倒不如说她是怕自己挣扎着牵疼伤口啊！这个看似粗枝大叶的女孩，其实她的心思，真的好细的。
那么多次，她给自己拿吃的，有了好吃的，她是一定会故意给自己留下的。那天，是给自己留下了半碗燕窝，今天是叫蓝儿煲了参汤给自己喝。参汤、燕窝，多少富贵人家都消受不起，又怎么是一个挨惯了打骂的奴隶应该喝的？
她对谁，都是那么的好。她经常给蓝儿她们留下那么多水果；她总是惦记着小鹰的伤，常常要蓝儿煮马齿苋水给他；从奴隶营回来，她就挑出了那八个孩子，那八个孩子，至少是不用被活活饿死了；她出去玩，给大家都带了东西回来；在街上见到丫儿可怜，就要给她钱，帮她安葬母亲；她那么喜欢小灰，却最终送它回去找兔子母亲了；自己杀了那只鹩哥，她没说什么，可自己却真的知道，她其实很伤心……她有烟儿的善良美丽，还有很多烟儿没有的东西，而自己仿佛一时间也说不清，这些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可这些东西还的确就在自己心里面。
轻轻地，那只手抽离了自己的小臂，离开了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她太困挨不住了，打算回去，自己心里，笑容已经扬起……
“渴吗？”
“不渴。”
“真的？”
从眉心到鼻梁竟被一只手指头按住了，头就真的动不了了。而她的另一只手，竟从自己的唇上拂过。干涩的唇瘪瘪的，却分明可以感受到她指尖轻柔的温热……心头真的好热、突然间觉得好热，想些别的，否则，否则眼泪是真要流出来了，即便是母亲，也从没这样对自己过。
“你又瞎说！”
轻轻地，自己的后颈被托起。想试图挣扎着凭借自己的力量起身，可后腰的那两块伤，真的好疼，猛地用力，浑身就疼的发紧，筋仿佛缩成一团，身子根本用不上力。
“疼吗？你别用力！”
“小夜，你别着急，等过些日子伤口慢慢好了，你再自己起来。”
缓缓地，清凉的蜜茶流进嘴里，自己就那么软软地被她托在手心里……那么酸涩，可蜜茶却明明是甜的。
“要翻下身子，侧躺着吗？”
她一定是惦记自己背后的伤口了，自己总是让她惦记。默默无言，自己就那样被她托着肩膀轻缓地转过去。只有在夜色的掩护下，这些轻柔的动作才可以这般随意，一旦太阳出来，一切又都将绝对不被允许，这些，就又将成为他们新的小秘密。
背冲着她，逃离开她目光的那一刻，自己的泪珠就已经滑下了。调息，调息，只有自己睡去，她才能回去……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灵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