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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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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时父母做主让她与醇王成亲,两人成婚三载有余,却是聚少离多,感情淡薄的如水纱,都是为了双方家族的利益才互相迁就至今,至于那所谓的情谊,便是一丝多余都没有。
她们在外人面前做的一副贤妻柔夫的模样,实则早已是貌合神离,但她们身位如此,这本就皇亲国戚最常见的,也是最可笑的戏码。
从小受到各种的礼仪教导,四书五常的熏陶,她的心早就麻木,处处循规蹈矩,静若死水,只在那日那夜的桥头一望的时刻冰心顿破,伦理崩坏。
当初,她认为,为了他,她甘愿如此。
后来,她认为,为了她,她痴心不还。
如今,她认为,只要她,她至死不渝。
只要能讨得她开心半分,只要能挽留她在身边,只要能闻见她身上的桂香,她觉得自己怎样都好,怎样都行。
为她,千千万万,万万千千,这都是她甘愿的。
所以当日她紧紧抱着薛玉,靠在薛玉的胸口听见她一字字的说出口后,她只沉寂半刻便扭头就走了。
她要让心上唯一住着的人如愿以偿,以笑覆面。
后来她有时会忍不住想,她大抵是疯了吧?
为了不过相识短短数月的一个女子就做到这般地步,不顾身家安全,不顾家族利益,心口里装满了这人的一颦一笑,眼睛里追随着这人的一举一动,纵使是九魂身死仍觉不悔,怕是真正的疯子也难以做出这等疯癫之事!
她应该真的是疯了,从见到这人的那一刻,从闻见这人的袖中香,她就为这个人不疯魔不成活。
第二日她按时起床梳妆打扮,然后请人把主院还未入朝的醇王叫来。
肩披薄薄春光的醇王进屋的那刻,她正姿端坐在椅中,双臂下垂,双手搭在膝前,宛若处子。
迎着醇王疑惑的目光,她平心静气的提出和离请求。
“和离?”站在屋门边的男子微挑墨色勾勒的长眉,仍是面色寡淡的冷漠,“王妃,你莫不是疯了?”
“是,妾身疯了,而且疯的无可救药。”她面无表情的远远投来目光,竟是第一次坚韧至此,“偌大的王府不能让一个疯子做正王妃,还请王爷三思,便还疯妾一个自由身吧。”
她话语冷静,姿容端庄,哪里看得出一丝疯意呢?
“让本王想想,好端端的一个王妃,是为了什么就突然发了疯?”醇王冷嗤一笑,“莫不是,为了那个名叫薛玉的太监?”
她直直望着他,不说一字。
“鹿鸣,本王必须提醒你,别拿自己的身份开玩笑,更别拿你的亲朋好友开玩笑。”他的笑容愈淡,敛容落眼,冷寒刺骨,“你莫忘了,当初咱们是双族做聘,先皇做媒,红妆铺十里,喧声夺半天,整个皇城都见证了咱们的成婚宴,纵使到死我俩都是绑在一块的,坟墓都要挨着堆建。”
她慢慢的咬紧牙关。
醇王看着她逐渐低糜的神情,再沉声道:“区区一个太监,你若有心中意与他,玩玩逗逗便是了,本王并不在意,反正你我二人早有约定在前,在外所做之事你我都是心知肚明,只要你的所作所为不过分,不逾越,本王绝不会多加管束,甚至还会帮着你遮掩。”
这数月以来鹿鸣频频外出,频频进宫,实在是表现的过于明显,就连母妃都已有察觉,暗中与他说过多次,宫中也流出不少的流言蜚语,都被他悄悄的遮掩住,算作这些年给予她的弥补,否则她以为她怎么还能日日无阻的前往皇宫与那卑贱之人私相往来?
原本那些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如今竟还一时脑热提出和离,究竟她是被迷昏了头,还是错以为他们这段婚亲价值的不值一提?
身为王妃多年,竟是如此的天真,又或是这般的愚蠢,委实可笑的很。
“本王最后提醒你一次,方才你所说之言本王都当做你没有说过,就此作罢,若是还有下一次的不清醒,本王是没有耐心再劝诫你,便只得请靖侯夫妇来亲自帮你醒一醒脑子。”说着,醇王转身离去,华袍翻出滚浪,只丢下最后一句冷冽劝诫。
“鹿鸣,身为我们这样的人,就别做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痴梦了。”
醇王走后刚不久,终究再也装不住冷静的鹿鸣坐在屋里便嚎啕大哭起来。
若是不能让她的薛玉如愿,该如何做才能再一次牵起她的手?
她不愿意,她不愿意自己活了二十多年唯一一次的奢望,唯一一次的心动都要被活活溺死在皇城的旋涡里,身不由已的当一座泥塑菩萨,又或是成为一辈子行将就木的活死人。
阿瞒站在门外看着这一幕,幽幽叹气。
三日后,鹿鸣再次沉心入宫。
彼时,薛玉站在桌前正随手翻弄皇上一时欢喜便赏给她的诸多宝物,却是面对着满桌的宝物有眼无心,兴致缺缺。
当日那人一去之后就再无音讯,她怎能还有闲心摆弄宝物。
往常那人隔三差五的总是寻着各种由头入宫,追着她身边围绕,她竟从未觉得只是短短三日不见便已是如此想念成疾。
正是心心念念止不住的时候,便有一道熟悉至极的声音突兀响在身后。
“薛玉,我来了。”
薛玉的身子轻微顿了一顿,随即她把指尖捏着的双鱼珊瑚玉钏平静的放在桌案,才是缓缓转身看向来人。
明明几日未见,鹿鸣也是想念她无比,却是没有大步走上前靠近她,只站在前方几步远的距离,迟迟疑疑的望着她呀,满面凝着小心二字。
“薛玉,我同王爷商量过了,他不同意和离,他说……”
“他还说…我确实不能……家族和皇命…我实在没有法子……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只要你说出来……你想要什么,我都会…”
“薛玉,我会弥补你的,对你……你和我便继续……好不好?”
很奇怪,她噼里啪啦的倒豆子一样说了很多话,其中有再三的立誓,再三的保证,以及无尽的允诺,薛玉却是一句话都听不清楚。
她直直的站在桌前耐心听着前面连连的致歉与保证,一张温雅如画的脸竟然没有什么表情,眼中似有许多的疑惑,许多的茫然,更多的则是麻木与漠然。
为了能让薛玉谅解她的无奈,包容她的请求,鹿鸣几乎卑微的没有底线,但薛玉听完只是神情不变的默然了半刻,似是沉吟。
随即当薛玉后知后觉的回过神后,便是莞尔一笑。
“王妃,说完了?”
她笑的很轻柔,语气很轻淡,像是春日里薄薄的春光透进林中,春光盎然,不胜美矣。
鹿鸣便沉溺在这春光里一去不回。
她恍恍的点了点头。
于是,薛玉带着笑转身就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推翻在地,噼里啪啦的响动遍响满屋。
满桌的宝物,一刻之间顿化满地的残渣。
鹿鸣顿时僵硬在地,动也不敢动了,接着就看对面的薛玉悠悠的回转过身,视线冷冷而凄清的望向她。
“王妃,这些东西都是陛下赏给奴才的。”她道,“可奴才不喜欢别人赏给奴才的东西,一丁点都不喜欢。”
“奴才只喜欢原本就属于奴才的东西,哪怕是一根草,一滴水。”她一点一点捏紧袖中的拳头,“只要它们本该全部的,与旁人完全无关的属于奴才。”
鹿鸣愣愣的看着她,好久说不出一个字。
“别的东西再好,再无价,那也是别人的。”她凝望着鹿鸣,低柔的嗓音寒瑟入骨,“如果王妃给予奴才的,和给予别人是一样的,奴才不想要。”
“况且奴才再不堪,也毕竟是个活物,而并非是王妃你想见便见,你想推便推,只能成为你捧在掌心里,一朵藏在黑暗之中见不得光的花朵。”
说完不等回答,她就看不也看鹿鸣就大步的出了门。
待薛玉大步离开后,鹿鸣站在原地呆愣了很久,久久回不了神。
门外不远处的阿瞒听见了这边的响动,又看薛玉目不斜视的出了屋子,便知她们是谈崩了。
她不放心的悄悄靠近屋内,刚想要安抚自家可怜的主子,却听到鹿鸣低低压压的说出一句话。
“回府。”她望着地上一片残渣,怔怔的丢出四个字,“我要休夫。”
向来只有王爷休王妃,却从来没有王妃休王爷。
大魏楚朝没有过这个先例,那她就开这个先例。
短短一日过后,醇王妃要休夫的消息迅速传遍整座王朝,朝局因此动荡不安,百姓之间议论纷纷,一时之间双方都很难下台。
又是一日过后,听说醇王的双亲,敦亲王夫妇亲自出面合力规劝,一府奴才都在旁附和,而醇王妃始终坚持要休夫。
眼见事情越闹越大,直到不可控制之地,靖国侯爷与当家主母也急慌慌的赶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奈何醇王妃水火不浸,软硬不吃。
百般无奈之下,双方族亲只得忍痛软禁醇王妃,醇王妃便以绝食相逼,誓不会改。
帝都的百姓们不懂王亲贵族的内事,只是饭后之余都在拿这件事说笑,流言愈大,响动越盛。
大晋楚朝都在为王妃休夫之事闹的风雨难安,唯有皇帝始终端坐高位,云淡风轻的俯瞰众生。
靖国府乃是两朝元老的后代,当朝的忠臣表率,天恩洪厚,门生无数,这样的场面他自是乐见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