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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一个巴掌一颗甜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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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北城下了场雪,初放是从朋友圈里看到的。雪不算大,但对北城这种北方偏南的城市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大雪过后,到处覆上一层白茫茫的装扮,总算有了冬天的气息。
初放喜欢下雪,每次赶上雪天,她都要穿着雪地靴一路踏雪前行。靴子踩在雪上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好玩得很,听着这种清脆声,她可以一口气走上很远的路。
只可惜贵州这边气候温和,全年无雪,即便到了岁末的这段日子,也依旧是零上十来度的气温,冷也冷得不彻底。
初放盼雪无望,只能闲来无事看看朋友圈里霸屏的雪景,遗憾中倒也有了一些安慰。
自打进了十二月,离年底越来越近,月末的圣诞节和元旦是年轻人一年之中最盛大的两个节日,各处渐渐有了岁末年终的喜庆氛围。
片场外面的那条商业街上,各家店铺纷纷挂起了节日的装饰。
巧合的是,剧组拍戏的进度也十分应景地来到了春节前后。
昨晚收工前,初放看到道具组的人运进来好多灯笼、窗花、对联,将片场的角角落落都笼罩在盛大的红色里。
剧中初放住的那栋小洋房,门前也挂上了两只通红的大灯笼,看得人心里真有股过年回家的暖意。
这天早上,初放和江醒刚一到停车场,就听见片场那边传来吵闹声,走近一看,现场几个工作人员正领着一群小孩子化妆、换戏服。
初放感叹了一句:“可真热闹啊。”就进屋化妆去了。
化妆间的门虚掩着,韩阳每天都是第一个到片场,今天也不例外,初放进门的时候他正端坐在化妆镜前,额前的刘海已经被化妆师夹起一缕固定在头顶了。
他们是因为这部剧才认识的,虽然前后的相处时间加起来不到两个月,但二人十分投脾气,加之剧中的关系也尤为亲密,平时凑到一块儿天南地北、家长里短,能聊的倒是不少。
见初放进来,韩阳热络地打招呼:“早啊。看到外面那群小朋友了吗?今天这场戏可真够闹腾的!”
韩阳是个爱热闹的大男孩,之前还跟初放抱怨过剧组的气氛总是死气沉沉的。
初放看过剧本,今天一整天都要拍过年的戏,剧组来了不少小孩子做群演,其中一个还跟她有对手戏。
她笑着问韩阳:“你不是总嫌组里冷清,今天这气氛你该满意了吧?”
韩阳却满面愁容,他叹了口气:“满意是满意,就是稍微有点儿过头了。你不知道,我最害怕小朋友了,一看见小孩子就一个头两个大,更别说一来一群了。”他一边说还一边不由自主缩起脖子来。
初放被他浮夸的反应逗笑:“你可真难伺候。”
见她不以为意,韩阳脸上露出一副“你还年轻”的表情,提醒到:“你也别笑我了,等会儿你还有带孩子的戏呢,够你受的。”
初放倒觉得无所谓,她对小孩子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不会特别喜欢或是特别讨厌,只要不是那种极为难搞的类型,比如说,江醒那型的....她都能接受。
化好妆后,初放和韩阳两个人先去片场跟导演过了一遍戏,之后是小孩子们进场,拍摄几组群像镜头。
大家欢聚一堂,四下里铺好了节日的装扮,院墙外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红红火火,热热闹闹,整个片场陷入了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里。
等所有群像部分拍摄结束,群演退场,只留下一个看模样不过六七岁大的小女孩,准备跟初放搭接下来的对手戏。
不知道是不是没见惯这样正式的拍摄场面,在四五台摄像机的注视下,小女孩一直进不去状态,说台词的时候也都是在很生硬地背诵,表演痕迹十分浓重。
不过十几秒的一段戏,初放陪着她一遍遍地NG,一直拍了快二十遍,初放还是觉得不太满意。她过去跟导演小声说了几句话,导演叫停拍摄。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向场外,本来就没演好,害怕被说,想找妈妈寻求安慰,可她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妈妈的身影,急得快要哭出来。
跟导演沟通完,初放很快回来,将小女孩拉去一旁。只见小女孩一脸的惶恐,低下头去不敢看她的眼睛。
可随着初放开口说话,小女孩脸上的表情又逐渐放松下来。她们两个离人群有些距离,别人听不到初放说了什么,但看样子是在给小姑娘做些心理疏导。
初放一边哄劝着,一边讲道理,还把自己当作午饭的水果盒子拿过来,一口一口喂给小姑娘吃。两个人说说笑笑的,气氛欢快了不少。
大概过了一刻钟,小姑娘终于彻底缓过劲儿来,初放朝着摄像机的方向比了个“OK”的手势。导演心领神会,召集工作人员重新开机,又拍了一条,终于顺利通过。
江醒在场外目睹了全程,他好像从没见过初放这样温柔的一面,他印象中的初放永远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脸。
她从不会去评价任何人、任何事,也不会被别人的好恶影响,就好像这世上没什么事能让她挂心。
所以今天这温情一幕还挺特别,也挺有冲击性的。
小女孩的戏份不多,很快拍完,在跟着妈妈离开前,她特意跑过来和初放道别。初放笑着拥她入怀,蹲在地上帮小女孩整理好头上别着的发带。
两人热烈地挥手告别,小女孩一步一回头,走出了一串恋恋不舍的步伐。
初放的视线一直落在小女孩身上,还不等收回来,就听江醒在她后方开口到:“她看样子也就六七岁大吧,又不是什么重要的戏份,你对个孩子都这么较真,有必要吗?”
明明他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却总能以一个最令人生厌的组合说出口。
看到江醒过来,初放脸上盈盈的笑意逐渐褪去,她站起身,又恢复了往常的清冷:“她年纪再小,只要进了组,她的身份就是一名演员。既是演员,自然就该把自己最好的状态留在观众面前。一条不过就两条,两条不过就十条,既然入了这一行,就应该有这个觉悟,苦也好,累也好,都得忍着。不要老想着把自己划进弱势群体,谁都有六七岁的时候,年龄永远不会是挡箭牌,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她也不会是例外。”
江醒轻嗤:“这不就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嘛,也就小孩子不懂事才任你摆布,但凡换个人,谁听你那套啊。”
初放拍了拍粘在裙摆上的土,刚刚她蹲下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地面上:“能有颗甜枣吃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有多少人只挨巴掌吃不到枣儿呢。”
说完,她将目光投向江醒,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轻叹了口气:“不过也是,像你这种向来不务正业,只懂得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纨绔子弟,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明白这个道理的,跟你说了也是白说。”
江醒从小到大没少被人说是纨绔子弟,什么胡同串子、什么不学无术,那都已经是好听的了。
不过这些对他来说毫无杀伤力,他本身就是不会去在意别人眼光的性子,况且这些年听的多了,早皮实了,更是无感。
可刚刚听初放这样说他,江醒心里却突然有了一种被人蔑视,甚至诋毁的感觉。
他想张口辩驳,他才不是什么养尊处优、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他明明也有自己的事业,还做得很好,只不过被他爸扼杀了而已。
当初他下赛道,为了能用最短的时间过一个弯,来来回回数不清究竟跑了多少遍,他在车里一待就是十几个小时,经常连饭都顾不上吃。
每天晚上结束训练,把赛车服脱下来的时候,身上出的汗就像刚被人从水缸里捞出来一样。
尤其是赶上赛季的时候,还要国内国外到处跑,赶行程。
国内的比赛倒还好,不过是路上奔波了些,但总归大家都在同一个时区里。可一旦碰上那些国外的场次,不仅需要长途跋涉,还得抵御时差带来的不适感。很多次江醒在异国他乡的清晨被闹钟吵醒,爬起来后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而每次参加完一场大型比赛,结束了一段高强度的集训后,都会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般抽丝剥茧的难受。
这些年他吃过的苦,绝对是初放这种外行想象不出来的,可她却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就用这么轻飘飘的一句“纨绔子弟”否定了他的全部。
想到这儿,江醒心里有些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