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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变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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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莫砚书想扁邵言吗?
还用说!
能把好心当驴肝肺的人不少,可像邵言这样的,回回不领情、不识时务、不知好歹地呛别人的好心的,还真稀罕。
邵言不知道天高地厚是肯定的。
莫砚书比较想不通的一点是,邵言都活到三十好几的岁数了,那种棱角分明的个性怎么就没被磨平点?不都说现实是残酷的是最折腾人的,怎么他光见邵言折腾他来着了?
莫砚书安慰自己:邵言不过是一时心情不好,看见自己犯冲也是情有可原。
其实他也知道,这跟心情好不好没有太大关系,根本是天生的狗脾气,改不了的。
也不是没好处,至少莫砚书的耐心是越来越好,抗打击能力和厚颜程度也让邵言锻炼得提高了不止一层楼。
不满是有的,但事情还是要替邵言打理周全的。
转单人病房,安排手术,时不时还得帮着照看照看老太太,安慰老人家脆弱的心。
工作家庭忙着两头转。
只邵言这个没良心的,都不知道慰问一下给他点奖励吻什么的。
莫砚书就象征性地取点酬劳他还能不乐意半天。
反正被邵言气不是一回两回了,不差这会,等事情过去了,他再和邵言好好算账。
老太太进手术室之前,拉着她脸色苍白、表情木刻般严肃地一变不变的儿子,说遗嘱一样叮嘱了一番,什么以后要多交些朋友,要控制自己的脾气,晚上注意不要再踢被子啦隔夜的茶要记得倒掉之类之类,还讲了自家的存折放在哪里,密码是多少多少。
雷卷听完,然后才跟老太太说:“妈,你刚说的什么,我一个字没记住。你出来再和我说一次吧。”
莫砚书也跟着说:“妈,等您病好了您还是亲自看着雷卷比较保险,不然他一定会左耳进右耳出的。”
老太太的眼跟划破的老树皮一样流出眼泪,她哽咽着说:“儿啊,人老了总要死的......妈要是不能陪你了,你也好好活。...你都这么大了,不要再像个孩子一样不懂得照顾自己,否则妈去了都不安心...”
“那就别去。”
雷卷眼眶红红的,好像睁大眼睛在强抑泪水。
手术也不是真的一定失败,只不过说说死亡,就能让这两个人伤心成这样,莫砚书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邵言多么无情多么没良心兼且硬心肠,莫砚书是深有体会的。
但他对老太太能在乎至此,莫砚书着实被意外到了。
邵言对亲生母亲都不见多关注。
难道是进入了雷卷的身体,所以才继承了雷卷对母亲的孝顺、所以才凭白无故变得如此多情脆弱?
雷卷原来哈他哈得要死,真是到了要死的地步,怎么这种心情都没传递到邵言身上?
难道还是选择性遗传?
莫砚书郁闷了。
上手术台的是老太太,可哄儿子的也是老太太。
她觉着儿子对母亲的依赖程度跟回到了幼儿园似地,连带着雷卷说的话,都有点小孩子耍赖皮不想妈妈走的味道。
说不下去了,有什么黏黏酸酸的情绪糊住了喉咙。
生死由命,人老了总会开始不自觉地信天命。
老太太带着流入干涸龟裂的沟壑一般的眼泪,笑得很慈祥:“好,我儿说不去,妈就不去了...”
老太太心里想的是,他儿子断袖的对象是个靠得住的好男人,她走了,她也相信,莫砚书会照顾好她儿子的。
不管她儿子遇到莫砚书是不是因为她积的功德,她都可以放心地走了。
她至死,都是相信她儿子会幸福的。
如果人走了,算过去了的话,那么,事情确实是过去了。
白衣的医生已经不能再称为天使,雷卷只觉得那是和死神勾结的侩子手,是无情麻木的白无常,说出一个字一个字不幸的舌头,都像是毒蛇吐信般让他想一剪刀将之咔嚓了,好让其闭嘴。
他死死盯着从此永眠的慈祥面孔,毫无生气的慈祥面孔。
她已经不会动了,睁不开眼睛,她不会再用满含着母亲宠溺儿子的目光看着他,也不会再和他絮絮叨叨地说话,不会再给他包怎么煮都不会露馅的饺子,不会再为他的事情担忧地睡不安稳,不会在以为他身陷火场的时候不顾一切地冲进去...
邵言的灵魂,跟着那具逐渐冰冷的身体,一丝丝被剥离了心脏。
食言而肥,邵言想,妈,你会变肥的。
老太太去了,莫砚书也不好受。
但相比邵言,他这个不好受的程度也就轻了许多。
邵言说:“我不需要她的葬礼多热闹,但一定要隆重。帖子不必发,把消息发出去就是。真心送别的来,假意悲伤地也不需要放不开面子勉强来,还污了老太太的灵堂。”
他已经不想动脑子,把事情交给莫砚书也是交的面不改色毫不客气。
没有做什么事,他却很累,很累,他需要休息。
自此,开始了惜字如金沉默寡言的一段消沉。
葬礼上,他没有流一滴眼泪。
雷卷现在的状态,看到的人都会觉得,他已经不需要用眼泪来证明他的悲伤。沉重的悲伤早已刻在他眼中,黑雾般笼罩在他的周身。
老太太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邵言都没有再给莫砚书脸色看。
面部神经如同坏死,叛逆精神如同被腐蚀,乖乖地让做什么做什么。就是莫砚书亲他亲半个小时他也能没事人任他亲。
莫砚书现在每晚都抱着雷卷睡
他不抱着总觉得不放心。
雷卷是有前科的,看似坚强其实脆弱得要死。
他不看好点老婆没了都不知道,而且还可以顺便吃吃豆腐占占便宜啥的。
但莫砚书知道分寸,即便忍得辛苦,他也没敢再碰邵言。
他心疼邵言,从他认识邵言起,就没见过他这么消极的状态,说邵言恋母他都信。
他现在是真的由衷地希望,老太太能活得好好地。
转折在很久以后的某一天,邵言不再空洞地发呆,而是突然在影片里翻,翻出一碟光盘,表情认真一言不发地将它看完。
然后竟然主动对他说:“原来看不明白的,现在看懂了。”
莫砚书翻到影片的正面,看清了影片的名字,《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去了》,斯琴高娃演的。
他看着雷卷的眼泪安静地落下来,无声无息。
与泪水不断涌出眼眶的激动相比,雷卷的神态平和地不像在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
但真在心里憋着,莫砚书还是更愿意看他哭出来。
邵言这个臭脾气的,又不跟人诉苦,别人安慰他,甚至是莫砚书安慰他,不但不顶用的,还会招他嫌恶招他鄙夷。
他都担心,邵言会不会就此憋坏。
什么也别说了。
莫砚书抱住他,紧紧地抱住,把他的头摁在自己的胸膛。
哭吧哭吧,男人哭吧不是罪。
雷卷没提工作的事,莫砚书也就不会自己提起。
他更愿意雷卷就这样呆在家里,能时刻处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了,不比雷卷在外边乱跑教他安心?
莫砚书在刘子东来的那一天以前,都以为雷卷会就此慢慢好了。
很长一段时间不见的刘子东,还是活蹦乱跳一副精力旺盛没地方发泄的样子。
让莫砚书颇有物是人非时光匆匆的感慨。
刘二傻很高兴地来他们家蹭饭。
“我作交换生跑澳大利亚去了,为什么你们一个电话都没有啊啊啊啊——我很受伤,作为我的精神受挫的补偿,让我蹭饭一个月吧!”
雷卷没鸟他。
雷卷在写生。
安静地沉浸在艺术之中。
刘子东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给你一秒。一秒,你已经不能反悔了,再来蹭饭你要是赶我的话我就贴大字报,告诉所有人你不守信,大家会一起来批斗你的你怕不怕...”
一般人是越长大越长进的,但明显刘子东不是一般人。
刘子东:“你在画什么?”
凑近一看,不就是个夕阳嘛,有必要一缕一缕光线都画的那么仔细吗?
“我也会画画哎...”
刘子东继续乐滋滋地说:“我画的可好了.....”
雷卷眼睛转都不转一下。“什么?”
“我会画鸡蛋,就是伟大的古希腊画家达芬奇画的那种~保证不像鸭蛋不像石头就像鸡蛋~”
雷卷皱眉。
刘子东开始兴奋地说起自己的澳大利亚之旅,喋喋不休。
雷卷在他说第三句的时候眼角开始抽,莫砚书居然在旁边看的很是欣慰,没有要过来阻止的打算。
雷卷说:“你要闭嘴吗?”
好客气的说法,居然是请求式的疑问句,而不是命令式的“闭嘴!”。
刘子东正在兴头上,完全是顺嘴说了一句:“我的声音这么好听讲的事这么有趣你怎么舍得我闭嘴?”
雷卷又说:“你要跳舞吗?”
刘子东:“咦?”
也不管人答应没有,雷卷直接对着刘子东的脚四周拿枪出来扫射。
不止刘子东被吓到了,莫砚书也被吓到了。
他的宝贝什么时候弄来的枪啊?他怎么不知道?
估计就是回老太太家那会,只有那会是脱离他的掌控的。
不奇怪,因为老太太的事,加上雷卷这阵子表现得又实在太正常,他基本对雷卷没了什么戒心,搜不到枪也是正常。
居然枪法还挺准,都没射伤刘子东,光让他蹦跶了。
莫砚书看着雷卷拿枪的手,稳当熟练,像是枪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似的使用得得心应手有条不紊。
邵言还真是一号危险人物。
莫砚书头疼地想。
没事带把枪,还只是为了吓唬人闭嘴就拿出来。
哎...
刘二傻心惊胆战地连连讨饶,“不说了不说了,我闭嘴还不行吗?”
然而刘子东不愧是缠了雷卷这么久都没跑的人。
第二天,照样没事人一样来。
“雷卷,我给你带了礼物~”顺便蹭饭。别人家的饭菜总是比较好吃的。去澳大利亚几个月,他非常想念雷卷家的玉米排骨汤。
“为什么昨天不拿出来?”
这样今天就可以不用来了。
“昨天想到要见你(家的饭菜)就忘了...”
一顶钓鱼帽,一排绵羊油。
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就莫砚书看着那些绵羊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和刘子东对看一眼的时候,笑的会意地邪恶。
雷卷翻过帽子的标签,上面赫然几个小字:made in china.
眯眼,他觉得刘子东又在糊弄他,明目张胆糊弄。
刘子东讪笑:“这回真是澳大利亚带回来的...没骗你!”
只能说,我国的国际化程度已经越来越高了。
雷卷嗤一声。
以前的原来真的都是蒙他的。
刘子东话出口才觉得自己说错了,不过晚了。
他就笑啊笑,伸手不打笑脸人啊不打笑脸人,笑笑,蹭饭活动还是可以继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