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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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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街,武安侯府大门口。
林沐雪打包了一马车的书和被褥,正忙着装车让人载去书院,林沐霜提着裙子急急忙忙地跑出来。
“雪儿,你真要去住书院啊?”
林沐雪点点头。这是博闻书院的学规,所有在博闻书院就读的学生,都必须入住书院后山上的岳麓学斋,只有每个月的学假或得了特准时,才能从博闻书院出来。
“那你至少多带几个丫鬟呀!翠儿那丫头那么笨,一个人怎么照顾好你?”林沐霜心直口快,无意中数落了翠儿,惹得后者连翻白眼。
林沐雪跨上马车,回头对她笑道:“这也是书院规定。外头风大,阿姊快些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林沐霜依依不舍地看着马车远去。
突然,她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在脑海中迸发,有一些本不该属于她的记忆纷纷涌入脑海中,令她浑身震荡,痛苦不堪。
“爹……娘……跑……危险……”
林沐霜捂住额头,浑身颤抖着,喃喃说着无人能懂的呓语,最后昏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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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沐乘着马车进入岳麓学斋。
岳麓学斋位于博闻书院后山,占地一百多亩。内中环境清幽,各类花草树木丛生,有专人进行打理和修剪。其中覆盖面积最广的是竹林,一直学斋后院绵延向下,连通到博文书院的学堂旁的小湖。
学斋里按照学生的年龄和性别,又分成了几个独立的小院。
林沐雪走入自己所在的春熙院,发现已有不少学生入住。庭院内十分嘈杂,有的人聚作一团玩着蹴鞠,有的人则趴在地上玩蛐蛐,也有的赏花遛鸟、刺绣雕花,就是没有人正经地看书写字。
春熙院之允许学生和专门服侍的小厮丫鬟进入,林沐雪只能同小翠一道将行李拿进屋。
春熙院的住所样式是两个学生一屋,进屋后先是一个小厅,厅内摆着两张书桌、一方小桌和一张卧榻,厅堂两侧各连一间卧室,卧室旁还配了专门的耳房供丫鬟小厮居住。
帮林沐雪一道收拾被褥时,小翠悄悄跟她说:“二小姐,我怎么觉得这儿不是读书人住的地方?反而像勾栏瓦舍,连府里也不如?大小姐虽说平日里只知道玩,也没像他们一样吵吵闹闹的不成体统。”
还没等林沐雪回话,身后突然穿来尖锐刺耳的女声:“说谁这儿是勾栏瓦舍呢?”
林沐雪循声望去,一名包着头巾的中年女子倚在门栏上,神色不愉地挑眉打量着林沐雪主仆二人。
翠儿被这女人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你、你谁啊!怎么随便闯进别人的房里来?”
“嚯!好大的口气啊!整个春熙院都归我管,我凭什么不能进?”女人说着,示威一般扭着肥硕的屁股刻意往屋里走,还没等她靠近,林沐雪只觉迎面飘来一股狐臭味,熏得人说不出话来。
林沐雪立刻想起了原著里是有个体味重的配角,是春熙院的院管,人称雷三娘。
她仗着家里有点关系,在博闻书院里胡作非为,把春熙院管理得乌烟瘴气。她不但克扣学生的吃穿用度,还对新人私收营养费。女主交不出钱来,她就故意在女主的房间里放别人的东西污蔑她偷窃,最后被机智的女主揭穿,赶出了书院。
林沐雪没打算抢女主的高光戏份,只想息事宁人,她给翠儿使了个眼色,让她拿钱打发雷三娘走。
翠儿只好不情不愿地走到一旁翻包裹找钱。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道翁声翁气的女声,明显捏着鼻子在说话:
“雷院管,你怎么又进屋里来了?快快出来,你要多少营养费,我给你便是了。”
雷三娘听到声音登时笑逐颜开,也不管屋里两人,径自走出去跟人攀谈。
门外那少女灰头土脸,衣着朴实,一伸手却从怀中摸出来好几张大额银票:“这么多够不够?”
“够了!够了!”雷三娘点头如捣蒜,捧着银票欢天喜地地走了。
少女嫌弃用手扇了扇鼻前的空气,一脸嫌弃地踏进厅里来:“快开窗通通风!真不知道她多久没洗澡了,竟有这么大的味道。”
“你是与我同屋的余玥吧?我是林沐雪。”林沐雪一边帮忙开窗,一边与她做自我介绍。
余玥点点头:“我知道!武安侯府的二小姐嘛!最近的传奇人物,你的传闻已经满院皆知了。”
余玥说着,坐到小桌旁,还客气地给两人倒了杯茶水。
“什么事迹啊?”翠儿傻傻地问。
“就是那个嘛!”余玥暧昧地挤眉弄眼,“被男子抛弃后,奋起考入博闻书院,只为与那男子再续前缘。”
翠儿险些一口茶喷出来,随即愤愤道,“胡说八道!我家小姐跟那个姓李的可没关系!”
“原来那男的姓李啊……”余玥恍然,随即试探地询问,“不会是李辰彦吧?”
翠儿惊了:“这你也知道?”
“不知道,瞎猜的。”余玥喝了口茶,“正好我们丁班有个叫李辰彦的,也是今年新入学,听说长得也不错,不会就是他吧?”
“咳、咳!”林沐雪刚喝了半口水便呛到了喉管里,“你说李辰彦也来博闻书院了?可榜上明明没他的名字。”
余玥道:“今年榜上有两个人没来博闻书院入学,听说是去了广识书院,他就顺位顶了,往年也有这样的例子。”
林沐雪不大高兴,转移话题道:“对了,你刚才给了雷三娘多少钱,我还你。”
雷三娘本是来找她要营养费的,没道理让余玥来垫付。
余玥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不用不用,也就给了三百两。”
“三百两?!”
林沐雪和翠儿面面相觑。林沐雪这次来博闻书院带的一学年生活费不算少了,但也就一百两,其中二十两还是老爹从自己私房钱里抠出来给她的。
而眼前这个衣着朴素的姑娘,随随便便就能从口袋里掏出三百两给人?
“低调,低调!”余玥怕她们声张,赶紧又掏出两张银票安抚,“这些钱你们拿去,只要别跟别人说我有钱就行。”
林沐雪神色复杂道:“你故意穿着朴素的衣服,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就是为了让别人以为你没钱?”
“对!你可真聪明!”余玥竖起大拇指。
翠儿莫名其妙道:“那你为什么还到处发钱?”
余玥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习惯了,一时改不掉。”
“……”翠儿投去羡慕的目光,她也好想拥有这个习惯。
余玥性格豪爽,与林沐雪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林沐雪这才知道,她竟是苏州富商余万亩的女儿。
林沐雪对余玥这名字没什么影响,但余万亩可是原书中响当当的富豪。男主汪伯璋后期起兵时,就是得了余万亩资助的武器装备,才能以一万精兵大破十万皇城军,取得关键节点的胜利。男主称帝后,余万亩被封为皇商,子孙世代受到荫蔽。
林沐雪有些羡慕余玥能投个好胎,不像她,虽然活下来了,但林家后期的结局可不算好。不过,距离那场变故还有十年的时间,她还有机会慢慢去改变。
明日便要去学堂正式上课了。林沐雪如往常般温习完功课后,便早早歇下。
半夜时分,林沐雪忽然听到房外传来轻微的开门声,紧接着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过了好一阵才彻底消失。
林沐雪怕院中进了贼,蹑手蹑脚地从床上起来,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走出去。厅中的摆件都整整齐齐地放着,没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反倒是隔壁余玥房间的房门,被人开了一道缝。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余悦房门边,稍稍推开一些,发现床上的被褥被掀开,屋里空无一人。
“刚才出门的人,莫非是余玥?”
林沐雪心想,也许对方是起夜上茅房了,自己未免大惊小怪,便又回屋中倒头睡觉。
谁知过了大半个时辰,也没听到余玥回来的声音。直到天微微亮起时,她才再度被开关门的声音给吵醒。
岳麓书斋里有宵禁,午夜时分山门大闭,除非有紧急事宜,否则不得擅自离开各自的院中。余玥这大半夜的,究竟去干什么了?难不成一直在春熙院里晃荡?
早晨出门前,林沐雪忍不住试探着问了一句:“余玥,你昨晚有出去过吗?”
“没有啊,怎么了?”余玥莫名奇妙地看着她。
林沐雪见她毫不知情的模样,排除掉了各种假设后,得出一个结论。
余玥有梦游症。
林沐雪有些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没事,上课去吧。”
余玥跟在她后头,看到她发髻上插着一枚翠绿的珠钗,上头绕柱而盘的青蛇被雕刻得栩栩如生,便不住好奇道:“你今天头上带的钗子倒挺好看的,平常没怎么见过这样式的。”
“好像是宫里赐的。你若喜欢,回头去我屋里挑。”林沐雪头也没回地往外走。
宫里的贵重东西本不该落到林沐雪手里,实在是前几日离家前,林沐霜非拉着她玩游戏,也不知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把好些贵重首饰都输给了她。
但这一幕落到余玥眼中就变了味。余家毕竟是商贾之家,再有钱也难搞到宫里的东西。宫里的宝物宛若权势的象征,而林沐雪却只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嘴,仿佛早见惯了一般。
一个庶女,不但拿了御赐的东西,还多到可以当作寻常物品随意送人,这在家得被宠成什么样啊?
余玥忽又想起林沐雪身上另一个传闻,说她是因为在家遭到苛待后为人所救,才会义无反顾与对方私奔。
这一回,她直接在脑海里否定掉了这个荒谬的传闻,顺便开始怀疑这些传言的可信度。
————
岳麓书斋位于博闻书院后山的山顶上,从书斋到书院需要走十里山路。书院里达官显贵居多,山路都是用象牙石板嵌的,走起路来很平稳。
林沐雪穿着书院统一制式的月白长裙,跟余玥一同下山去了书院。林沐雪在甲班,余玥在丁班,两人约好了一同吃午饭后,便分别走进了不同的学堂。
林沐雪一走入甲班,就发现里面几乎坐满了人。与昨日在春熙院中看到的嘈杂氛围不同,她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坐在位子上认真研习书本。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在高三时紧张备考的氛围当中,压力倍增的同时又有些令人怀念。
她走到一旁的空位前,人还没坐下,旁边的学生就投来不善的目光:“这里有人了。”
林沐雪只好换个位子。
“这里也有人了。”
“……”
连换了三个位置,都说是有人了。林沐雪只好走到教室中央的两个空位前,放下书篓。这回她没有同桌,总不能连空气都跑来跟她说有人占座了吧?
“你是新来的林沐雪对吧?”坐在前桌的少年转过身来,咧嘴冲她笑,笑的时候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带着几分率直与痞气。
“嗯,你是?”
“你猜啊!”他脸上的笑容越发张狂,突然伸出手,抽去林沐雪头上的碧玉珠钗,“这珠钗倒是好看,你若是猜不出来,我便不还你了。”
林沐雪:“……”
这哪来的倒霉孩子?
林沐雪平生最不怕的就是被人危险,对方拿的筹码越大,她就越玩得起。她眯起眼睛,静静地盯着少年打量了一番,直至把少年从洋洋自得看得浑身不自在,最终对方实在忍不住道:“你……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猜不出来想求饶?”
“没有啊!”林沐雪无辜地眨了眨杏眼,唇角微弯带着三分狡黠:“我只是想等考虑清楚了再开口呀,否则猜错了可怎么办?”
“那你到底想好了没?”对方有些不耐烦地提高音量。
林沐雪皱眉,嗫嚅道:“这个么……我可能还要再想一会儿,不可以吗?”
林沐雪生了一对柳叶细眉,微微蹙起时不会让人觉得骄纵,而是恰当好处的娇弱。加之她睫毛纤长,扑朔着天生杏眼看人时,总令人从心底生出生出一股怜惜感。
被林沐雪的杏眼注视着,少年的心中也产生了这样微妙的感觉。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对方所吸引,全然没有意识到身后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少年意兴阑珊道:“行行行,那你赶紧猜!”
“猜什么啊,叶凌瑄?”他的身后,响起了赵隐赵夫子的声音,带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胁迫感。
“哦!原来你叫叶凌瑄啊!”林沐雪故意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然后压低嗓音凑到叶凌瑄耳边,“我猜对了吧?快把珠钗还我。”
早在叶凌瑄回头说第一句话之前,林沐雪早就透过窗户看到赵夫子从远处走来的身影,所以她才故意拖延时间,就等这一刻的到来。
少女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在耳边回响,像一道缭绕缠绵的迷香萦绕在叶凌瑄的心头。他神情错愕,神使鬼差地松开手,手中的珠钗带着他的体温不偏不倚地落入林沐雪手中。
“多谢!”林沐雪微笑着收回微微前倾的身躯,在旁人看来,那只是一刹那的功夫。
与此同时,叶凌瑄听到耳畔再度响起赵夫子的魔音:“叶凌瑄,给我去门口站一个时辰。”
叶凌瑄弓着背,耸着腰,高大的身形缩得像只小鸡仔,乖乖屈服于夫子的淫威之下,去门口罚站。
处理完问题学生后,甲班的赵夫子开始在学堂里授课,讲解驳论文的写作。
林沐雪环顾四周,发现除了身旁的空位,其他空位全被坐满了。她还特意留意了一下,发现封言清并没有在甲班。
原以为封清言那日出现在博闻书院考场中,是因为他放弃国子监选择了博闻书院,现在想来,也许当时他只是代人监考。
林沐雪的担忧稍稍消散,专心听赵夫子讲课。
赵夫子不愧是京城有名的学问人,讲起课来娓娓道来,林沐雪听得聚精会神。一晃眼,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喂,你不会真不认识我吧?我是叶凌瑄啊!城东那家叶氏镖局就是我家开的!很有名的!”
午休时间,赵夫子刚走,屁股都还没坐热的叶凌瑄迫不及待转过身来找林沐雪聊天。
林沐雪觉得他委实没心没肺了些,忍不住好奇发问:“我刚才害你罚站,你不生气吗?”
叶凌瑄连连摇头:“我是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事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不但没有因为罚站而对林沐雪心生怨怼,反而还觉得她很有个性,对她的态度更为热情。
“刚才故意跟你开玩笑是我不对,我这不也是听了传闻,想逗逗你嘛!”
“传闻?”林沐雪皱眉,“叶公子,你说的传闻是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