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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远山困兽下深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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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戚亭涵恭恭敬敬与净玉玦谈起正事,正襟危坐的态度乃是之前从未有过。可净玉玦嫌他话多无趣怎都听不进多少,只知此人有求于自己便答应了。
遂说定于五日后共同前往浣宁山深处采药。
亭文亭常知道了自然雀雀欲动,晚膳席间始终念叨此事。戚亭涵哪肯让弟弟一道涉险,任凭他二人如何闹得皆是不松口,来往数日皆是与净玉玦关上门来商量,拟定好出行计划。净玉玦虽嫌麻烦,好歹是仔细与他商讨过,就同行人数反复拉扯过两三日,终于在临行前两日达成一致——由戚亭涵领头,率十名体格矫健的士卒跟随净玉玦前往。
净玉玦头一回没抱怨,叫熟悉他性子的玉子儿甚是困惑。但好歹仙君回神了,也算的好事一桩。
出发当日天未亮,戚亭涵便带着人上山来。净玉玦更是整夜未眠傍晚时分便飞上树冠翘首以盼,终于见得上山来的队伍方才下来踢了踢土地公的泥身像,道:“山中精魅都打过招呼了?”
土地公不情不愿现身来,回道:“能见上的都打过了。只是山地深处的困兽谷我进不去,只得请仙君见机行事了。”
“知道了。”
困兽谷之大,几乎与每处山脉都相连,入口又皆是远离人迹的悬崖绝壁之处,便鲜有凡人靠近。人与妖无来往,自然常年相安无事。可偏偏戚亭涵想要的一味药在困兽谷边上,瘴气重重倒也罢了,就怕里头妖啊兽的闻见人息跑出来,他不仅要出手相救还得一一再消除记忆,很是麻烦。
消除记忆……
“仙君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还想——”土地公刚要转身回泥身像便被净玉玦给拽住。
“想不得。戚亭涵一行快到了,去叫精魅们准备开道。”
土地公无奈,只得听从了。
一行人骑马而来至门外停下,动静有些大,吵醒了院中睡觉的小妖们。临香离得大门近,便打着哈欠前来应门,见到戚亭涵仍是曾经友好相处时那态度,伸手朝茶棚一指,道:“公子在茶棚等了你们一夜。”
戚亭涵早已不识得这丫头,微微颔首便径直步入院中:“莫师父,我们人齐了。”
净玉玦朝他招招手,待他走近后方才拿起一只药瓶递上前,道:“山中瘴气厉害。此乃辟邪丸,每人一瓶,每三个时辰服一粒,可免损伤精气。”
戚亭涵接过拱手道谢:“多谢莫师父。”
净玉玦一笑,道:“好说。”
“门其,分下去。”戚亭涵转身将药瓶递给身后人道,又问净玉玦,“其他可还有需要留心的地方?”
“不得擅自离队,不得四处乱走,不得乱吃树果,无论发生何事都得听我的。只要做到这几点便不会有事。”净玉玦一面说着一面拿起药篓单肩挂在背上,又拿起茶棚边立靠的油纸伞,“还请戚公子务必约束手下。”
戚亭涵不解他为何要带伞,便问:“莫师父何故拿着伞出门?深山之中有伞也无用。”
净玉玦睇一眼手中收起的伞,笑道:“就当图个吉利。差不多该出发了。”
遂跟在戚亭涵身后行至门外,净玉玦正寻思幻化一匹马出来便听得戚亭涵道:“莫师父与我同乘。前路既然多凶险,我便不能叫你有闪失。”他这般说了,径直取下净玉玦背后的的药篓递给手下士卒,半扶半抱将他推上马,而后才又翻身骑在他身后。
净玉玦未有拒绝,倒并非因为他不想,而只是回过神来时已然错过主张的机会坐于戚亭涵怀中,策马而去。
那夜梦中之事于当前又忆起,即便被施下法术的戚亭涵仍然记得他是何人,单单只是唤了声净玉玦便叫他油然而生地感到愉快。净玉玦不禁含笑沉思起。
若能再听他叫一回……
“莫师父。”身后人忽然这般开口,毫不客气砸碎梦境将净玉玦拖拽回眼前,“前方岔路地图上没记,该往哪处继续走?”
净玉玦淡去脸上笑意抬眼左右瞥过,向后摊手道:“地图借我瞧瞧。”接过戚亭涵手中地图相较着看过几回,他心里便暗自将土地公来回骂了几句,方才指着一处较为通明的小路道,“再往西行十里路便可稍作休息。地图还是我来拿,以免你又迷路。”
戚亭涵稍有愣。与眼前之人的记忆他仍是未能想起,如今听得对方这般道来难免略是愧疚,遂默口不再提及。直至又行二十里终至稍显宽阔之地停马修整,他才解下水壶走到净玉玦身旁递上前去,席地而坐道:“地图至此似乎再无往前的路了,莫非药材便在附近?”
净玉玦大口饮下水,抓起衣袖沾沾嘴回道:“还要再往深处走,只是前方马匹过不去,需得步行。你们在此等我,我去采。”他将水壶抛与戚亭涵站起身,朝瘴气弥漫之地睇一眼,抓起药篓顺手轻抚过挂在马匹身上的油纸伞,抬脚便要过去。
戚亭涵见得他此行立即跟上前将其拦下,以为是他不愿透露药草生长之地方才有此打算,便心有不满道:“我特意带人手来,哪能劳驾莫师父辛苦。”
净玉玦斜眸瞥过警醒盯着自己时刻准备动手的士卒,移回目光落于戚亭涵脸上,淡漠问道:“你打算死几人?”
“你我前些日子分明——”
“善后的银两城主府上可都已备好?”见戚亭涵面带愠怒遭问得哑口无言,净玉玦方才垂下视线越过戚亭涵身旁,一面往前走一面继续道,“若是都已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便随我来。想活命的留下。”
闻得他此间话,士卒们尚且无一人退却,反倒围住戚亭涵劝他留下等待好消息。戚亭涵自然是不肯的,任凭他们吵吵闹闹如何劝亦是执意要前往,最后更是不由分说背上药篓追上净玉玦身旁。
净玉玦侧头睇他一眼,早便料到这小子会跟来,倒是未再出言语。
一行人北至两里外,攀得藤蔓下到半谷间,终是见到了布满绝壁的生业草。士卒们欣喜若狂径奔而去,相互之间胜负起谁先摘下第一株,前赴后继往绝壁上爬。
幸得土地公早给附近精魅打了招呼,加之净玉玦时刻警惕四周散发仙气以威慑,方才无妖兽敢近前来。只是谷底瘴气不断翻滚上溢,许是有大妖物嗅到人息前来试探。净玉玦不动声色退至悬崖边,探头朝底下看一眼,正打算与前来试探之物小打个招呼便忽然被一只手往后拽去。他回头一瞧,正是那戚亭涵。
见他半脚已出崖边,戚亭涵心紧他摔下去不敢出声叫住,遂急急过来拽了他后退几步道:“你想着让别人活命,自己倒是往最危险的地方去。”
净玉玦笑叹口气:“我不过是想——”话音刚一半,谷底的瘴气便倏忽而上窜起数十丈,净玉玦尚未来得及有动作便被其卷入拉向谷底。
想来谷底有东西闻见了他身上的仙气这才敢动手。只是比起去袭击凡人或许这般更好,只待他——
“莫师父!”
净玉玦正于心中佩服有胆捉神仙的妖兽,忽然听得戚亭涵一声大喊。他猛然睁眼抬头看去,便见得那倒霉玩意儿竟是跟着跳了下来,满面恐慌的模样着实好笑。
“臭小子,瞧瞧你那模样,既然害怕又何必要跳下来。”净玉玦震开周身瘴气,飞身而上接住几近晕厥的戚亭涵单手搂了他在怀中,转身一指往前接下妖兽的攻势,厉声喝道,“滚。”
瘴气遭他这一指破开,露出妖兽完整的模样来——岩石覆盖的身躯上血红脉络清晰可见,比得一人大的獠牙上挂着碎肉。它一呼气,酸腐浊气便从内散发出来,熏得净玉玦连连后退。妖兽虽吃得一亏,然而守山之职便是叫它宁死不退,继而追着净玉玦便又攻来。
臭味使得净玉玦愈发烦躁,再无性子慢慢与它周旋,顿生火气发起狠来拔下头上玉簪化出玉如意三两下便将其打得奄奄一息。净玉玦并未因此解气,步步逼近妖兽跟前寻思着给它个痛快。
将戚亭涵卷入危险之中乃是他眼下唯独最不愿所见之事,可偏偏遭这东西弄得半点算不上安全。
林间飞来一招截断净玉玦去路,随着远处声音沙沙作响,几道身影迅速闪现于前将受伤的妖兽护住。其中一眉清目秀的男子昂然立于净玉玦跟前,说道:“仙君手下留情。此妖兽乃我玄凤族哨宠,适才察觉到别样气息受我族之命前来查看。”
净玉玦此番闻言更生怒火,持玉如意指着面前男子,面带怒气道:“你若不试探我,我怀中这小子也不会跳下来。你打算如何善了?”
男子见戚亭涵乃是凡人,便不以为意道:“仙君息怒,此人只是受惊晕厥,算不得——”
“只是?”净玉玦挑目看他,自然算不得善意。
男子叫这一眼骇到,不禁胆怯后退半步难成言语:“呃……我……”
先前蹲下查看妖兽之中有位年纪与之相仿的男子,听得仙君话语带怒,这厢上前来抬手搭上男子的肩,道:“怜,你先回去禀告长老,说有客来。”
“好。”男子畏惧睇一眼净玉玦,立即退下先行回了。
净玉玦半眯起眼,弯似月牙的双目之中却并无笑意:“玄凤族的待客之道倒是稀奇,我竟从未听闻。”
男子并未因他有意讥讽而有任何不快,反倒和善笑起来道:“此事确实我们不对,惊扰二位不甚惶恐。仙君若肯给个赎罪的机会,不妨随我前去玄凤族地稍事休息,等您怀中凡人醒来。”见净玉玦仍然戒备不肯收回玉如意,男子便又道,“困兽谷里危机四伏,您带着凡人四处走动也不方便。况且,既已知您法术在我等之上又怎敢再冒犯,若是被天上知道,许是灭族都不为过。我乃是玄凤族少族长天央,自然不会拿全族性命来赌,仙君大可放心。”
“若是不被天上知道,又岂会招来灭族之祸。”
天央指了指天上笑道:“仙君不是留了后手在么。妖兽再如何厉害也是伤不了一只鬼魂的。”
“竟然连阿全在也知道。”净玉玦轻笑一声,随后便作罢将玉如意收起插入发中,捉住戚亭涵腰带往上提了提,继续道,“有劳少族长带路。”
天央做下请的手势,一面引着净玉玦往族地走一面呵呵笑道:“仙君叫我天央便好。不知我们该如何称呼仙君才如您心意?”
净玉玦侧目瞥他,心道是此妖虽是心思深但好歹算爽快,遂也不再装腔作势开门见山说道:“我在凡间是名叫莫须有的郎中,此人不知我真正身份,你们切莫说漏嘴。虽然可洗去他记忆,然我不愿再被他遗忘一次。”
“记住了,莫兄不必担忧。”天央笑如春风,侧头睇一眼仍是没有醒来的戚亭涵便收回视线,唇角弧度又深几许。
原本以为崖上来的不过是个叫不上名头的小神仙,他方才催动瘴气将净玉玦拉下来打算尽情吸食他仙力,想来天上也不会因此冒然有动作,最多不过敲打几下。可不成想,此番捕捉来的竟是上等神仙。那便将这神仙囚困起来一点一点慢慢吸食,直至他仙力衰竭身形消亡时,许已是数千年后。
啊~~上等的神仙吃起来究竟是何味道?将他用缠妖命锁绑于暗无天日的灵树根里,没日没夜地抽取仙力,该是件多么美妙之事。天央思及如此,不禁生出舌头舔过嘴唇兴奋得浑身打颤。
至于那低劣的凡人,便打上凤凰印扔给幼子当做豢养的玩意儿,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