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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两情尚无久长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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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病患二十人,不到两盏茶的功夫便已然全都叫净玉玦驱散过妖气。此时地公地婆也带着小妖们下山入村来,接替下沈老与小药童手里的活。玉子儿怀中抱着从村民家中翻找出的碗大步跑来,小药童从小妖们身后歪头见得,紧他手滑摔碎了去,立刻走出棚子上前来接。
只是他刚走两步便遭云染从身旁越过跑向玉子儿先接下了,遂又折返回棚子,开始准备放碗的地方。
药味苦涩,小妖们向来不曾有争抢,便安安静静在放碗的桌旁等着盛好端给那些半死不活的村民。
唯有蛮奇七绕着村子寻了一圈不见龙太子身影,遂跑到净玉玦跟前问他道:“將玄呢?”
净玉玦驱完妖气后也负手慢悠悠踱步至棚内等着,叫蛮奇七这般问来也不过是淡然回答:“走了。”他满心念着汤药出盅,临香刚倒满一碗便被他迅速出手端走。
走到途中他才觉出药碗十分烫手,当即吹出口仙气使其凉了几分这才扯过衣袖垫于碗下,继续朝戚亭涵走去。
竹竿麻绳皆已搭好,只需再盖上粗布便可成遮阳的棚子。戚亭涵转过身来,弯腰伸出手正欲去拾地上的布,不经意瞥见走来的净玉玦正盯着自己笑,竟是忽然慌了些神,寥寥数语吩咐过其他士卒便匆匆逃了。
未料他会逃,净玉玦稍愣一下便当即捧药追去。岂料他越追戚亭涵便逃得越快,最后不禁心生起戏耍的心思故意忽紧忽疏,叫戚亭涵全然落入他算计好的节奏里怎都摆脱不干净。
许是方家村太小,此番追逐戏耍里外围绕着转了好几圈,叫旁的人啊妖啊的瞧见,个个猜不透这二位是哪般兴致,遂小声接耳议论几回。地公地婆抬眼见了,相视一眼摇摇头,皆是暗自心疼戚亭涵。
遂又逃了些时候,戚亭涵终于因疲惫而止步村外,双手撑住膝盖大喘气几口气,心中既是不甘又是不解——他为何要逃?
净玉玦笑意盈盈信步上前,递出已然凉透的汤药道:“看来戚公子的脚已经无大碍了。”
戚亭涵一把夺过汤药仰头灌下,将空碗推给净玉玦横抹了嘴索性席地而坐,道:“你倒是记得。”
“不巧,将将才想起。”净玉玦临风而立笑眼看他,有意伸出左手作势要拉他起来。
怎知戚亭涵竟是毫无抬眼确认的意思,低着头自己扶地站起身缓了缓气,正色看他道:“下次我会叫你时时刻刻都忘不了。”
净玉玦抛起空碗倒扣起用食指接住,一面转着跟在戚亭涵身旁往回走,一面笑应道:“好啊。”
戚亭涵斜目睇了他一眼,问:“莫须有,你许婚配了么?”
“尚未。”神仙哪来许婚配一说。
“有看得上的女子么?”
“且无。”
“那便好。”
净玉玦不明白好在何处,亦是不愿深究戚亭涵话里的意思。于他而言,只要戚亭涵寿终正寝便万事大吉。
他二位这厢回到药棚处,旁人见了心中好奇又不敢多问,只得耐下猜测仔细各司其职去了。
体内妖气已除,加之汤药调理受人精心照顾,未出五日方家村患病之人便已痊愈。士卒医者临行前,村民各自盘来家中好物相赠,虽说不过尽是寻常的东西却叫净玉玦露出难得的由心笑意来,连眉眼都泛着普度众生的大慈之爱.
地公地婆惊见了,心下里叹道净玉玦总算有了原本该有的模样。
此事又遭一传十传百,那些个家中贫寒请不起郎中之人全都找来,望求神医再悬壶济世几回。净玉玦稍稍思忖了,若要一一拒绝实在多费口舌麻烦得很,便全都应下来。只是他又不想太劳累,遂逼着小妖们同他那两名徒弟一道学医。
小妖们叫苦不迭,却又喊天不灵。只听闻妖物祸害人间的,这厢让他们学医救人,简直是辱了妖界的好名声。遂于这日傍晚,戚亭文与戚亭常前脚归家后,小妖们后脚便揭竿而起闹着吵着要离了这破地方回家去。
这当中自然除了裳羽与蛮奇七。裳羽向来最听仙君话,如此选择倒是不足为奇。只是那蛮奇七几时有过任凭仙君差遣的态度,回回顶着受罚的风险亦要我行我素撞南墙。而他此番竟选择乖乖留在仙君身边学医?!
“蛮、蛮奇七,仙君可是威胁你了?”
“我听说凡人有种能控人心智的法术,称之为蛊。蛮奇七,你中蛊是不是?”
“老实交代,仙君许了你甚么好处?”
小妖们将蛮奇七团团围住七嘴八舌,蛮奇七被吵得捂住耳朵发起浑来,一跃上了梧桐树大声喊道:“我要在仙君这里等將玄!”
临香不记得此乃龙太子名讳,便转头问其旁引以:“將玄是何人?”
那知晓抵首礼一事的柳之无奈回道:“是龙太子。想来蛮奇七是不会离开了,我们走罢。”
“蛮奇七,下来。”净玉玦不知何时悄然立于亭下,单手托起一盘烤鸡望着蛮奇七道,“该用晚膳了。近日来不少曾受我医治过之人送来回礼,鸡鸭鱼样样有。今日便好生享用一番。”
此话自然是说与小妖们听的。
本已准备好动身的小妖们见蛮奇七跳下来落在仙君跟前,抓起烧鸡扯下大块来塞进嘴里,自然是心猿意马顿生踟躇,闻着香味舍不得走。
净玉玦难得未有嫌弃蛮奇七吃得没规矩,反倒是温和笑道:“别急,后面还有烤鸭,皆是你爱吃的。”
一听烤鸭二字更是心痒难耐,小妖们此番像是长在了院子里,寸步不移。
净玉玦寻思着火候差不多,便指着亭中桌凳对小妖们道:“天色也晚了,你们吃过再走也好。”
“对,吃过再走。”
“吃过再走。”
小妖们争先恐后跑来,扔掉筷子徒手抓起桌上菜肴正大口吃着,便听净玉玦一声轻笑,道:“蛮奇七呀,他们已是最后吃一回了,你让着也无妨。明日若有人再送鸡鸭来,岂不是都归你。”
口中仍旧嚼着鲜嫩多汁的烤鸡,这厢听得仙君此言皆是愣住,不免心中惆怅生出诸多难舍之情来。此番愤然离去回了深山,想必日后再难吃得这几味。小妖们默默嚼着,已然暗暗重新下了决定。
见得他几只此时此刻的模样神情,净玉玦岂会不知目的已成,遂挥手净去指上油汁回房去了。他盘腿坐于榻上抽出一缕仙魂飘入戚亭涵房中,却不见半点烛光,遂出门斜倚廊柱等他回来。
只是月落朝霞一线天时,戚亭涵仍是未有回来。
辰时三刻戚家二位少公子乘马车而来,土地公有知,叫引以前去开门请少公子进来。玉子儿听得,跑至仙君房外拍门高声叫道:“公子,您的徒弟来啦!”
那仍游魂等在城主府的净玉玦方才收回仙魂,打着哈欠开门出来。二位少公子见了,立即上前作礼:“师父金安。”
净玉玦仍是困倦疲累,便抱肘斜倚了门框慵懒看着两名小徒问:“你们大哥呢?”
亭文亭常相视一眼,才道:“大哥已离家数日,留一封书函称是去拜见白项城城主。”
“他独自一人前去的?”
“正是如此。”
心紧戚亭涵半路客死他乡重来一世,净玉玦传音与裳羽差她前去跟着。裳羽闻声回头向仙君施过礼,移步后院化作翠鸟飞去,歇歇停停不过半日便寻到正下马靠树而坐稍事修整的戚亭涵。
自那日留书离家快马加鞭往白项城来已然过去六日,戚亭涵心有所想便不曾多做逗留,便在第七日申时,总算见得白项城城门。
白项城城主姓孙,家中妻妾四人却只有一儿一女。而那孙小姐正是戚亭涵未过门的少夫人。戚亭涵此番孤身前来,便是为了退婚一事。
他牵马行至城主府门外,仰头盯着牌匾看了半晌,方才上得台阶扣响朱门报上来历。孙府中人皆是知道小姐许配给了络泽城的大公子,此番听得二位新人尚未成礼大公子便亲自登门来,皆是假意经过好奇来探个究竟。
管家听得下仆来禀,立即出门将戚亭涵迎入府中,又唤来小厮将马儿牵至马房好生喂养,一路领着他径直走入前堂,恭敬道:“戚少城主且先坐,老奴这便去禀告城主。”
“有劳。”
目送管家退下,戚亭涵方才入座沉思起开口退亲的时机,连丫鬟奉茶来放置手边也未有察觉。
小姐房中丫鬟从端茶的丫鬟处听得戚少城主到来,这厢提裙小跑至小姐闺房,不待主人有训便先道:“小姐,戚少城主来了!”
孙小姐正看书,便是连头也未抬一下随口问道:“哪位戚少城主?”
“络泽城的戚少城主,您未来的夫君呀!”丫鬟近前来,难掩神色欣喜,“奴婢听见过戚少城主的丫鬟们说,那可是位气宇轩昂的俊朗公子。”
“那又如何。气宇轩昂玉树临风的公子哥街上随处可见,不过是具臭皮囊罢了。能配得上我孙娢姝之人,必是人中龙凤。”
丫鬟努努嘴小声说道:“您又未见过戚少城主,怎知他并非人中龙凤呢?”
孙小姐合上书册起身敲了一记丫鬟的额头,叉腰思忖片刻决意去见见不请自来的戚亭涵:“他在何处?应是前堂。”她说罢将手中书册递给丫鬟,细整过衣裙矫首昂视出了闺房。
丫鬟接过她递来的书匆匆放下,小跑着追上前跟在身后焦急劝道:“小姐,您尚未过门是不能与戚少城主相见的,有坏规矩。”
孙小姐哪肯听一介下人的劝导,便是边走边道:“他若是不来我倒奈何不得,既然来了,我自然要确认一番。这门婚事我虽是未反对,但非意味着我无怨无悔。”
“小姐,若被城主知道您去见过了戚少城主,奴婢免不了要挨罚的。”
“那你便挨着,回头我自会补偿你。”
只是孙小姐倒也并非不懂规矩之人,虽然此番因心里不服而执意来了前堂,却也是躲在小门内悄悄朝里看。
许是孙城主有事在身,已然过去一盏茶的功夫仍未现身。戚亭涵垂首端坐心里意思百转千回寻思过说辞,便也做好遭人打个半死扔出白项城爬回去见莫须有的情形。此番心事重重,孙小姐与丫鬟的目光他丝毫未察觉,自然是不知道那先前还瞧不上他的姑娘此时竟是隐隐动了芳心。
“小姐,小姐,我们该回去了。”丫鬟小声劝她。
孙小姐从戚亭涵身上收回目光,转头问身后的丫鬟:“环儿你说,戚少城主何故来白项城?”
丫鬟仔细想了许久实在不明白,便摇摇头道:“奴婢不知。”
孙小姐戳了记丫鬟的额头,娇笑道:“你傻呀,自然是为婚事而来。”
“可是成亲的日子不是还有一个月么?”
“许是他心急了呢。”
瞧见自家小姐不复先前那般高傲的模样,丫鬟抿嘴笑起来:“小姐,您瞧戚少城主可配得上您?”
“配不配得上又如何,婚事已定我还能反悔不成。”
堂角传来女子窃窃私语声,戚亭涵这回好歹终于听见了,遂抬眼看来,正巧,与那孙家小姐两两相望了。孙小姐吓得立即转过身扑向身后的丫鬟,末了又深吸口气,壮着胆子向戚亭涵缓缓走去欠身行过礼。
她面带几许娇羞,抬手牵过衣袖遮住半面脸,微微垂首道:“你我未拜堂前是不许相见的,戚少城主怎会如此着急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