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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因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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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柳青最近倒霉透了,就干了点骚扰“名门正派”的破事,就被一个臭小子盯上了。
他甩都甩不掉,亮出家伙什要把小子打走,没想到这鬼小子鬼精鬼精,看到他要出手,人立马就消失了,拿着个大喇叭离他老远,大声叭叭:“哇,前辈你的功夫好厉害啊,你能维持的久一点吗?”
“竖子尔敢?!”
“没有冒犯你的意思,”王震球跳到树上,举着喇叭放大音量,“我就想看看。”
夏柳青更怒,出手攻击王震球,结果又被他灵巧地躲开了。
请神上身后,夏柳青可以说打个王震球没有太多问题,但前提是王震球愿意跟他打。
他要是跟个窜天猴似的,东跑西跑,夏柳青抓不到也耗不起。
毕竟年纪大了,用了半天灵炁始终没效果,他也累了。
他累了,王震球也不跑了,他研究了有一会儿了,拿着大喇叭跟夏柳青交流心得:“前辈啊,你这个很厉害啊,短时间跟变了个人似的。”
夏柳青撤了神格面具,气喘吁吁地停在原地,瞪着这个臭小子,破口大骂一系列成套国粹,王震球笑眯眯的也不生气,颇有礼貌地等他骂完,又问:“你这个是民间的请神吗?”
夏柳青一屁股坐地上,一把年纪了热血微凉,还有越演愈烈之势:“有种下来打,保准把你打得爹妈都不认识。”
王震球不吃激将法,他非常谦虚地说:“你都这么说了,我肯定不能下来挨打啊。”
夏柳青一顿,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问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哎,不都跟你说了嘛,”王震球提着喇叭,耸耸肩,笑容满面,“我只是好奇想看看而已。”
“你知道我是个无恶不作的全性吗?”夏柳青问道,“为了满足好奇心,命都不要了?”
王震球笑道:“嗐,跟这有什么关系。”
“我因为好奇,所以来了,仅此而已。”
夏柳青盯着他那张白净好看的脸,又听他这种毫无束缚的话,竟起了爱惜人才的心,他问:“你要加入全性吗?”
王震球顿了顿,然后果断拒绝了,他说:“我是好奇又不是找死。”
夏柳青被噎得更心肌梗塞。
是哦,谁不知道全性中人肆意妄为,反过来,谁都可以随便对全性的人做点什么,没有人会去追究。
呃……
你说林惊蛰那个疯丫头?
……那是意外。
夏柳青作为一个全性人认可了王震球的说法,后来相处稍久一些,发现他是真有天赋学自己的手艺,于是竟然悄悄起了传艺的想法,趁着给王震球喂招的机会,把神格面具的本事教给了他。
王震球好奇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听闻夏柳青去见梅金凤的时候谈起往生眼的事,好奇地问:“什么是往生眼?”
“起死回生,增长修为的灵药。”夏柳青跟他解释道,“几十年前,我偶然得到了一只,但后来这玩意打架的时候搞丢了。”
说到这个夏柳青表现得相当可惜:“这眼睛可是神物,千载难逢啊。”
王震球起了兴趣,便问:“在哪能拿到这个宝物。”
“在哪?”夏柳青笑道,“在林家人的眼眶里。”
王震球一顿,奇道:“这是人的眼睛?”
夏柳青难得见这个混小子紧蹙着眉头,问:“对啊,你怎么这副表情?是觉得残忍吗?”
王震球一愣,笑道:“不,是觉得很稀奇。”
“确实稀奇啊,这可是神物,”夏柳青瞟了他几眼,多说了两句,“不用可怜她们,她们只是存放神物的容器罢了,是药奴,不是人。”
都只是没用的废物罢了。
“是吗?”
夏柳青瞅他那模样,就知道他又起坏心思了,问:“你想要这个眼睛?”
王震球点点头。
夏柳青眸光一闪,他瞧这个混球诡计多端的样子,忽然起了个坏心思,他悄悄说道:“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去林家,我们全性也有一只往生眼。”
“哦?”
夏柳青伸手点了点自己右眼眼角的位置,恶劣地笑着提醒道:“是个叫林惊蛰的小丫头,你去找她,看她肯不肯把眼睛给你。”
“……有猫腻啊。”王震球酒红色的眼睛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他戳破了夏柳青未曾提到的内容,“在全性呆着还能活蹦乱跳的往生眼,我看她这眼睛不好拿。”
夏柳青戳穿也不尴尬,反倒桀桀怪笑,他眯起眼睛盯着王震球说:“这是世上最难拿到的眼睛,对你来说更有趣不是吗?你难道不想试试吗?”
王震球看着夏柳青,良久,胸有成竹:“我会拿到这只眼睛。”
*
烟花燃尽,林惊蛰背起已经虚弱不堪的林寿继续向山上走。
苍琅山地势险峻,常有悬崖峭壁高高耸立,好不容易开辟出来的山路往往会遇到断口,再往下走,便是悬崖。
林寿伏在林惊蛰的背上,四肢无力,天蒙蒙亮,她的眼里一片漆黑,闭上眼能感受到能感受到山间的冷风,她蜷缩着,脖子冷的要命。
“别走了。”她说,“放我下来吧。”
林惊蛰的步伐一顿,偏过头贴了贴林寿靠在她肩窝里的脑袋,竟然是滚烫的。
“……我们换个地方。”
如果不能下山,不能去苍琅城,那沿着苍琅山绵延的连绵的山脉,她们总能找到出路,离开这个破地方。
“别换了,”林寿声音很小,林惊蛰不得不偏头凑近脑袋去听,她说,“我无法离开苍琅,这就是我的命。”
“不可以,”林惊蛰跟她说,“我带着你出去,出去后我们去蓉城,我把往生眼还给你,再带你去治病。”
“……一定可以治好的。”
尽管这话连她自己也不信。
林寿沉默良久,林惊蛰背着她转过身,要换一条路时,她忽然抛出了一个林惊蛰无法拒绝的理由:“我想死在这里。”
“……”
“姐姐,在这里能看到妈妈。”
“你不能死在这里。”林惊蛰低声道,“苍琅是所有往生眼的埋骨之地,但你不止是往生眼。”
“你有亲人,有心愿,也有喜怒哀乐,林寿,你是个人!”她开始浑身发抖,仿佛是在压抑着什么,“一个人怎么能死在这种鬼地方?”
“苍琅城和宗祠是他们的,”林寿说,“可苍琅山不是。”
“死在这里是自由的。”
“……”
“姐姐,我想死在这里。”她轻轻揽住林惊蛰的脖颈,低声恳求,“好不好?”
林惊蛰背着她,望着远山之外,云雾缭绕,天还未亮,却已撤了黑布,染上了深深的蔚蓝色。
她自己最明白,就算沿着这片蔚蓝色的天,走到天涯海角,林寿也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她是林家失败的实验品,从一出生就注定了死亡。
这是她的命中注定。
无论林惊蛰算多少次,斩断多少因缘,也无法改变既定的命。
寒风徐来,吹的她眼睛有点干了。
她眨眨眼,眼底冒出一些晶莹的水珠,湿润了干涩的眼珠。
她放下林寿,将她的身体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正对着山外宜人的风景。
如果她能看得见的话,必然能看到一幅如画般的山水。
这是阁楼里永远看不到的风景。
林寿伸出手,她看不见了,迷茫地寻找着林惊蛰的位置,抓了好多次都是空,最终是林惊蛰抓住了她的手,将其放到自己的脸上。
她用她那双柔弱的手,描摹林惊蛰的脸上的轮廓,说:“七年前你带着我第一次见证这个世界的模样,我在想,啊,这世界好大啊。”
远超阁楼所能辐射的面积,好像永远也到达不了终点。
“谢谢你救了我。”
“我害了你,”林惊蛰自我谴责道,“明明让你知道了何为人,却无法拯救你,让你沉沦于不能为人的痛苦里。”
她又重复一遍,像是在叩问自己的内心:“我害了你。”
林寿摇摇头说:“无论是七年前,还是现在,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你害了我,是我让你失望了。”
到头来,她也只是个没什么大志向、能力的废物。
她向前,捧住林惊蛰的脸,想要“凝视”她的面庞,可她已经看不见了,只能做出类似的动作:“姐姐,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你代替我好好活着,好不好?”
“我把我的眼睛给了你,以后我没有机会领略的风景、人情,你替我去看,好不好?”
林惊蛰终于肯给林寿肯定的答案。
“好。”
林寿一向平静得近乎冷漠的脸上,竟然绽放出了一个轻浅的微笑。
尽管这个微笑淡的看不见。
可她确实是笑了。
她应是很开心的,这痛苦又短暂的一生里,她终究还是一两回平静快乐的时光。
她满足的阖上了眼睛,滚烫的身体逐渐在冷风的吹佛下冷却下来。
看不到世界,世界反而变得神秘又有趣,她产生了好奇心,问林惊蛰:“外面是什么风景?”
“有山有水,还有如同仙境一般的水雾。”
“还有呢?”
还有?
林惊蛰望着连绵的山脉尽头,升起一轮温暖和煦的红日。
天光乍破,旭日东升。
她声音低哑,隐匿着破碎的哭声:“还有太阳。”
“那我们现在是在看日出吗?”
林惊蛰点点头,回道:“是啊。”
那可真是太好了。
意识彻底消弭之前,林寿心想,死前能遇到光明,还真是幸运啊。
*
王震球不紧不慢地向山上走。
烟花已经燃烧了很久了,林惊蛰不可能没看到。
可他找了许久,发现林惊蛰并没按约定在苍琅山等他。
他联系了他派到林惊蛰身边的噗玲星人,结果也都了无音讯。
是出事了,还是故意躲着他呢?
王震球忽然心里空落落的,而在此前他明明很兴奋很期待,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摆在他面前,他就快在冥冥之中抓到了。
可是这个神秘的东西,就如同那阵转瞬即逝的烟花一般在他手中短暂停留了一会儿便稍纵即逝,连痕迹也寻觅不到,仿佛不曾存在过。
他习惯性地勾起笑,抬起手,手上立马凭空吐出一条既长又凶猛的火龙,往潮湿的山林里钻。
只一会儿,山上便燃起熊熊烈火。
这样大的火,势必会引来追杀而来的林家人。
但他不在乎。
他有点不想玩了,只是想带他的宝藏一起走。
不过……
他笑容淡了淡,望着高峻的苍琅山,寻觅和他定下约定的家伙,但一无所获,他叹了口气,轻声道:
“哎,感觉露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