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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迷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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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寿从林惊蛰的背上跳下来,就见她疯了一样往尘土飞扬沙雾中走。
“姐姐!”她大喊一声,想要把林惊蛰拉出危险区域,结果把危险呼唤到自己身边了。
林复从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她吓得一下子跳到前面去,转过头就见林复双手抱胸轻蔑地看着她。
林寿下意识朝身后林惊蛰的位置瞟了一眼,向后退了一步。
结果引来林复的嘲笑:“想要你亲爱的姐姐救你吗?”
“林寿,你不仅不安分,还异常天真啊。”
“七年前,林惊蛰就闹过一次林家,她连林巧儿都能杀,你猜她是怎么被抓的?”他走进了一步,一把扯过林寿,不顾她反抗的把她拉到身边。
林寿疯狂朝沙雾的风向,叫喊:“姐姐!你快回来!!”
“没用的。”林复说,“林寿,这世上几乎没有人能战胜自己的心。”
林寿反手打了林复一巴掌,冷漠的脸上竟闪过几分怨愤的神情。
林复受到了这意外的一巴掌,错愕地捧住被打的那张脸,凝视着林寿那双冰蓝色不似凡尘的眼睛,半晌,笑道:“看来咱们家还是一两个有性子的往生眼。”
他伸出手,猛地掐住林寿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起来,欣赏着她痛苦的表情,朗声道:“不如这样,我在这里挖了你那双没用的眼睛,然后把你烧掉,葬在祭坛里,让你和你的母亲去阴间相亲相爱。”
窒息的痛苦,让林寿不住蹬腿,她拼命去扯林复的手,他却能纹丝不动,好像林寿拼尽全力对他来说也只是挠痒痒罢了。
她们只是存放往生眼的寄生物。
尽管,这种说法实在讨厌,令人厌恶,但她们确确实实是废物。
在这种情况下,林寿对这话的体悟更深。
或许是因为早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她索性不挣扎了,她用余光瞟身后的情形,用尽全部注意力去观察林惊蛰的下落。
但一无所获。
她想,她不该打那通电话的。
她该安心死在这里的。
*
林惊蛰踏入迷雾后毫不犹豫地劈开面前所有的障碍,混沌沙尘被生生砍出一条明晰的分界线。
而林惊蛰也终于能看清了,她眯着左眼,世界瞬间变成红线纠葛的世界,面前的巨石被她轻轻一挑便粉身碎骨。
她立刻收了刀,去撇开地上被强行碎裂的石块,找了许久也一无所获。
她长舒一口气,抬头环顾四周,心想,那这家伙究竟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惊蛰。”
一个轻佻的声音响起来,林惊蛰一愣,环视一圈,竟在刚刚还空无一人的虚空中瞧见了王震球。
“你……”
林惊蛰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急切地往他身边跑去,结果扑了一个空,硬生生摔到地上。
身体虽有厚实的冬衣护着没什么事,但手掌稍下的区域却因为支撑身体,而受到身体的重量后座,与粗糙的石子路摩擦,很快被撕开一层皮。
翘起来的皮肉混着肮脏的灰尘,有的甚至爬到被揭开皮层的血肉上去了。
林惊蛰收回自己受伤的手,怔愣地收回自己的手,低声道:“好疼啊。”
因为痛觉,所以真实。
所以现在都是真的吗?
她望着那个虚无的影子,脑袋空空,说不出话来。
“惊蛰,在想什么?”王震球将合着的手,交叠握到背后,笑容恰到好处。
“是在想我是真是假么?”
“是真的哦。”他残酷地说,“只是我死了而已。”
“鬼魂不都是这样子的嘛,看得到摸不着,似存非存,靠着别人的思念存活着哦。”
林惊蛰刷地一下冷下脸,她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提着刀毫不犹豫地扑向王震球,然后又理所应当的扑了空。
但这回她没有摔到地上,她反身在半空中转了个漂亮圆圈,借着惯性把自己往王震球那里扔。
王震球叹了口气:“你怎么就不信呢?”
“是因为太伤心,不愿意相信吗?”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冷漠持刀打算再斩他一次的林惊蛰。
“没有你的线。”
“什么?”
“我看不到你的线。”林惊蛰抬起头,左眼泛着猩红的光芒,眼瞳里的阵法隐隐约约。
“你只能看到死线,我是死人自然看不到,还是说你连鬼魂都能斩么?”
“有何不可?”林惊蛰面容阴冷,如玉的容颜泛着寒光,一切脆弱都被她收拾的干干净净,提着王震球送的刀,没有丝毫犹豫地砍过来,“在我刀下,万物皆可杀。”
王震球一动不动,笑着看着她,刀风擦过他的长发,被吹起了一阵白烟,他又问:“如果我真的是鬼魂,你杀了我就真的烟消云散了,你也愿意吗?”
林惊蛰的刀骤然间停了,刀锋停在王震球的脖颈上,他的身影若隐若无。
林惊蛰抬头看了一眼面前人熟悉的面容,一切都恰到好处,只是……
她眸光一暗,喃喃道:“我习惯了。”
就在这时,天地忽然间变色,身前迷蒙的阵法散去空间扭曲为一家热闹的小诊所里。
穿着白大褂的林秋雨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孩儿讲笑话,有的哭闹的太过厉害,便在家长抱歉的眼神中抱起小孩儿,当起人形摇篮,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起来。
她温柔慈爱的眼神越过人群,注视到风尘仆仆的女儿,哄道:“惊蛰,我马上下班,再等等啊。”
林惊蛰望着她,眼中的冰霜丝毫未散,冷漠说道:“你早不在了。”
眼前的场景又变了。
这会儿变成九荆城的桥边,廖景春拉着她,落日余晖将父女俩一大一小的身影拉的又远又长。
晚间清风徐徐,带起廖景春额前几缕飘下来的碎发,他脸色正经地教训手里牵着的人:“能不能少去几次警局啊,我们都快成常客了。”
林惊蛰抓住他的手,在心底说了一个“能”,然后抬起头告诉廖景春:“我知道,你和妈妈都死了。”
廖景春一愣。
林惊蛰望着他的脸,静静等待他的消失。
可廖景春给她一个暴栗,斥道:“说什么呢?我就说你几句,就这么咒我?”
林惊蛰没感应到疼痛,她平静地望着廖景春,看着场景又迅速变换,只是这回,场景变成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地方。
应该是一个能够称作“家”的地方。
她环顾一圈,然后被遗忘了所有的廖景春催着脱鞋。
“发什么呆啊?”廖景春调侃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他话刚落,屋子里穿着常服的林秋雨就夸张地挥着手,迎接他们回家,但见林惊蛰始终脱不下鞋,索性自个儿先朝他们跑过来,然后被廖景春一把抱到怀里。
廖景春笑着把林秋雨抱起来,然后被她揪住头发,听她喊道:“快放我下来!!”
廖景春扎得好好的头发,瞬间被林秋雨熟练地搞得乱七八糟,丸子头掉下来,披头散发。
林惊蛰被林秋雨拍了拍脑袋,问道:“发什么呆啊?”
“我……”
“什么?”
林秋雨从廖景春的怀里跳下来,将无助的林惊蛰抱在怀里,温柔地哄道:“怎么了?”
“……原来我还做过这样的美梦啊。”
闻此言,林秋雨和廖景春都转过来,奇怪地看着她,像是在说。
[你在说什么啊?]
[幸福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眼前的景象忽然支离破碎,林秋雨和廖景春的声音和身影都变得很遥远,林惊蛰垂着头沉默地抹了一把脸。
[噩梦你不要,美梦你也不要吗?]
“不是不要,是不信。”林惊蛰从迷雾中走出来,淡声道,“人啊,走了太久的路,累了,就不会生出多余的想法了。”
“我只是习惯人生过得糟糕而已。”
里面经历了长久的时间,但对现实世界来说,就只有一瞬而已。
林惊蛰睁开眼,那块巨石仍在,她伸手触到上面,看不到王震球的死线。
他不在这里。
迷雾悄然散去,林若童在迷雾的尽头,深深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在和谁说:“我早说过很麻烦,不要出手的。”
林寿没想到林惊蛰竟然真的能出来,她捂着自己被掐住的脖子,声嘶力竭:“……姐姐!”
林惊蛰听到了,只见得一阵亮眼的寒光闪过,林寿掐脖子上的手忽然消失了。
没了支点,她也就从半空中摔下来,砰的一声,摔倒坚硬的石子路上。
氧气争先恐后地往她喉咙里钻,林寿单手捂着被掐紫的脖子,不住地喘息,咳得惊天动地。
林复没想着和林惊蛰打,她一出现,他便消失了。
林惊蛰俯下/身,如同大鹏鸟一样,展开自己的羽翼将林寿护在身下,低声道:“对不起。”
林寿摇摇头,问她:“等你的人怎么样?”
林惊蛰抬起头,望着村中心的位置,那个低矮宽广的旧屋,说:“不知道。”
“我们先去宗祠吧。”
林氏宗祠既收林家人,也收罪人。
只要他没彻底离开林家,始终会回到那里去。
“他要是离开了呢?”林寿听说原本等着的人离开后,不免对这个人产生了不信任。
但林惊蛰揉了揉她的头,无所谓地说:“那就离开吧。”
本来她也是在一开始就跟王震球说明了别靠近她这种话。
如果,王震球真的走了,其实……
也没什么。
她不会伤心难过,也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舒一口气,亲人的逝去、苦难的人生早已将她千锤百炼。
她并不是个多坚强的人,她只是学会了麻木。
“走吧,先去宗祠。”
林惊蛰将林寿扶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又重新将争执时被扯到地上踩得沾满灰尘的围巾捡起来。
“对不起。”把它弄脏了。
林惊蛰摇摇头,淡声道:“走吧,也去看看你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