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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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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都的八月的,日光灼灼,晒得人都要化掉了。
一个长相清秀的女童打着一把太阳伞,她身着一条洗旧了蓝色碎花裙,雪白的脖颈上坠着一条碧绿的玉佩,五官虽然是正统汉人的长相,眼眶处却镶嵌着一对冰蓝色的眼睛。
黑发碧眼雪肤,远看着就像个混血。
女童打着伞在车站已经等了很久了。
她今年小学刚刚毕业,妈妈就去世了,她又没什么亲属,社区的人早就来找过她,跟她说准备联系福利院的事。
可她不愿意去福利院,福利院是没妈妈的人才去的地方,她是有妈妈的人,虽然妈妈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人生里了,但这不代表她需要去福利院为了生存去认一个新妈妈。
刚巧在收敛妈妈生前的遗物时发现了她偷偷藏起来的一张她没见过的照片,上面照了个和妈妈亲密的男人,她推测是自己没见过的爸爸,于是打了照片背后的电话号码。
她本来没抱希望,但没想到这根死马当活马医的稻草还真帮她找到了她最后一个亲人。
她那个抛妻弃女的混蛋爸爸。
混蛋爸爸是真混蛋,说好了今天来接她,结果她都快中暑了,还没来。
就在她思考回家还是继续等这种对她这种年纪来说二选一的哲学问题时,混蛋抢过了她的伞自己打上了。
她懵逼地抬头望着身前如山一般高的男人,见他挂着温和的笑,打着伞蹲下来,灿烂得跟日漫男主角似的,调侃道:“哟,小林同学这是迷失在人生的道路上了吗?”
林惊蛰眯起眼,听混蛋不靠谱的开场白,语气不善:“这跟你抢小孩儿的伞有什么关系?”
混蛋一噎。
林惊蛰近乎严苛地审视了一遍这位未来父亲的形象,见他大热天还留着长发,虽然把长发裹成团扎成道士头,但梳头很不严谨,额前还剩着数不清的碎发,清俊眉眼和她很相似,只是那一双眼……太普通了。
林惊蛰挑剔道:“我以为我的爸爸会是蓝眼睛。”
混蛋歪着头,笑着问:“为什么?”
“妈妈不是蓝眼睛。”
但她是,所以爸爸也该是。
混蛋被她逗笑了,把她的头发揉了个乱七八糟,许久,眼中闪过她看不懂的悲伤情绪,他倾身将林惊蛰小小的身体揽在怀里,声音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因为你的眼睛是神明的眼睛。”
你妈妈也是因为你这双眼睛才离开我的。
“好热。”林惊蛰抱怨着,却没把这个一见面就热情地抱着的混蛋推开。
混蛋哈哈大笑,将她抱得更紧,然后一把她抱在肩头。
林惊蛰骤然离地,害怕地抓紧罪魁祸首,却听混蛋在那幸灾乐祸:“哎呀,跟你妈妈一样恐高呢。”
林惊蛰想踹一脚这个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一脚,结果被他早有预料地抓住了脚,他说:“虽然让你叫我爸爸有点勉强了,但好好喊我名字廖景春也比在心里骂混蛋好吧?”
林惊蛰惊恐地瞪大眼睛,听他又说:“我怎么会知道?”
他想了想,笑道:“虽然不太靠谱,但我毕竟也是个术士吧。”
林惊蛰管他术不术士的,趁他洋洋得意的时候有恃无恐地打了他一巴掌,然后见他错愕的眼神,得意地说:“总算不到我的巴掌。”
廖景春顿时乐了,终于有点当爹的实感了,他心想,这孩子脾气真像我。
够臭。
廖景春带着林惊蛰离开了聿都,在九荆城开启了新的生活。
升入初中以后,林惊蛰就展现出狗都嫌的小屁孩儿特征,经常性惹祸、持续性甩锅。
廖景春下班后常常不是去学校去接林惊蛰,而是去学校附近的派出所捞她,她向来认错态度良好,知错但绝对不改,秉承着亲爹一定会捞自己的想法,不停作死。
小镇的派出所被她弄了个鸡犬不宁,附近的警官看到她就头疼,可一旦要动真格的,林惊蛰就会立即滑跪,配合她那不靠谱的老爹,一唱一和就差在所里搬台子唱一出杨白劳与小白菜的悲剧了。
于警官冷眼训斥林惊蛰,并命令她写检查。
林惊蛰捡起笔,往后看了看笑着提了一大包粽子、喜气洋洋的廖景春,喊了声:“老爸。”
“喊什么喊?!”
她是这里的常客了,警官们看到她就犯头风,一听说又是她犯了事,也只有于警官愿意管她的闲事了,偏偏还很凶。
廖景春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吗,没给她求情,看她那手惨不忍睹的烂字,从桌子上捡起一支笔,在作业本上写了龙飞凤舞“我错了”三个字,然后让她誊抄三百遍。
“这样可以吗?”
于警官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她冷哼一下,骂道:“你女儿迟早被你惯坏了。”
“嗐,能坏到哪里去?”
于警官翻了白眼,赶走这对碍眼的父女,并要求林惊蛰明天过来她要检查她的检查书。
林惊蛰嘴上答应,脚底却跟抹了油似的,牵着廖景春的手一溜烟离开了。
夕阳下,父女的影子拉得老长,格外温馨。
廖景春叹了一口气,感叹:“惊蛰,你也不能老闯祸啊,以后没人兜底可怎么办?”
“你不捞我了啊?”
廖景春:“那我也不能捞你一辈子吧?”
林惊蛰闻言,紧紧皱着眉,抓紧了廖景春的手,臭着脸不说话了。
廖景春问她怎么了。
林惊蛰语出惊人:“于阿姨喜欢你,他们说你会娶她。”
她昂起头,眼含有忧虑:“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爸,你以后结了婚,我就不是你女儿了。”
廖景春脚步一顿,面色一沉,低头看林惊蛰杞人忧天的可怜模样,沉声问:“谁跟你说这些的。”
林惊蛰疑惑:“大家都这么说。”
廖景春蹲下来,他向来是张百毒不侵的笑脸,这会儿沉着脸看上去怪吓小孩儿的,即便是林惊蛰这种混世魔王也愣住了。
廖景春狠狠点了点她的额头,好像要生生在上头摁个戳,语气恶劣地说:“都知道人家喜欢我了,还老让你老爸出卖色相,你的良心呢?”
林惊蛰捧着不存在的良心,认真指出:“老爸,你好幼稚。”
“你是小孩儿,该幼稚的是你。”
林惊蛰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理他了。
廖景春把她的小脑袋掰过来,秋后算账:“说吧,你今天又因为什么?”
林惊蛰挥了挥拳头,一身武德充沛的模样,盛气凌人:“呵,搞笑,有人敢欺负我小弟,不把他打到叫爸爸我不姓林。”
廖景春面无表情地给她一个暴栗,质问她:“你不姓林,那你姓廖?”
林惊蛰想了想,非常坚决地拒绝了他:“不要,怪难听的。”
廖景春附和道:“对吧。”
他拍了拍林惊蛰的肩膀,警告她:“不要随便发誓,这些东西都是效力的,可能会成你终身的束缚。”
又来了,林惊蛰心想,老爸总是神叨叨的,比二桥算命的神棍还疯。
廖景春看她那个嫌弃的表情就知道这丫头多半又当耳旁风,叹了口气,换了个要求:“惊蛰,你好好学习行不行,就你那个成绩我都怕你考不上高中。”
林惊蛰不屑一顾,她又发下豪言壮语:“这有什么难的。”
“你先考上再说吧。”
结果,中考那年林惊蛰还真就考上了,以远超第二五十分的距离,考取了省里的重点高中。
廖景春被邀请做优秀学生家长代表上台发言,他拿着林惊蛰帮忙写好的稿子,看上面溢出屏幕令人牙酸的溢美之词,心道这丫头是真的不谦虚,甚至还有点过于骄傲了。
他回想起林惊蛰这三年把派出所的门槛都要踏烂了,实在不好腆着老脸,当一切都没发生,说这些虚话。
于是他撕了稿子,惊世骇俗地破坏现场和谐的氛围,沉声说:“我没什么经验好分享的,诸位,想必都听过周易吧,不如我们讲点真正有用的……”
他是被邀请来分享经验来了,还是来开讲座了?
众人本来满怀着期望,结果一头黑线地听完全场,开心地只有希望突破常规的中学生。
年级第二拉着林惊蛰,调侃道:“那是你爸?”
见他没憋好屁,林惊蛰趁他说难听的话之前,先把这个傻逼算了一卦,她学着平时廖景春神神叨叨的模样,竖起两指眯了眯眼,故作高深地说:“四眼,我掐指一算,估摸着你今天得有血光之灾。”
?
第二是个文明人,听不出林惊蛰暗藏的意思,只见得林惊蛰笑嘻嘻地提起拳头,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拳。
他不敢置信地捂着被打的脸,然后又被打了一拳,疼痛终于后知后觉的感知到了,第二捂着脸惨叫出声。
林惊蛰很有经验的捂住他的嘴,又给他一记拳头。
十几下拳头已经把第二打麻了,他倒在地上,身边围着看笑话的同学,林惊蛰坐在他身上背靠艳阳天,笑容灿烂,热情洋溢跟他自我介绍。
“对,那是我爸,风趣幽默、英俊帅气、学识渊博、善解人意。”
“羡不羡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