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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   第三十六个正字划下第一笔的那一天,柏竹喧去见了节目组,导演三言两语便介绍了这个节目,柏竹喧只专注于面前的抹茶蛋糕,慢条斯理吃着,偶尔转一下无名指上的戒指。

      导演注意到他的举动,开玩笑道:“这个戒指不是婚戒吧,哈哈。”

      闻言,柏竹喧愣了一下,看着那枚素银的戒指。

      戒指很朴素,银的,抛光后依旧不太平整,些许划痕留下了手工痕迹,上面什么图案都没有,唯一的不同是镶嵌了一颗蓝色的钻,素的不得了,可能唯一不让人理解的就是带在无名指上。

      他淡淡否认:“不是婚戒。”

      这枚戒指是他自己去广州时打的,那天父母说要给他介绍相亲对象,他沉默着在电话里拒绝他们的诉求,两人大发雷霆,好像尊严被刺痛了一样,尖叫着道:“柏竹喧,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做父母的。”

      当然没有了。他想,你们也算父母。

      狗都不如。

      电话的结尾以母亲的一句:“如果不去相亲你也不用再回来了。”作为结束语,柏竹喧有点想笑,上次回家是什么时候?——大概是过年的时候,大年初一到,像所有寻常来走亲戚的人一样,出现,拜年,消失。

      没有人在意除夕夜他和谁一起过,也没有人在意象征着团圆的阖家幸福的夜晚家里少了他还是不是一个完整的家庭。

      在陪父母跨完年后,柏曙煦偷偷开了车来找他,看见弟弟一个人煮了水饺在饭桌边吃,心痛的无以复加,硬是张罗着做了一整桌饭菜,说这是他们兄弟两人的团圆饭。

      但是——柏曙煦只勉强吃了一口就放下碗筷。

      柏竹喧平淡的笑了:“哥,回去吧,爸妈还在等你呢。”

      柏曙煦摆摆手:“什么呢,他们早睡了……”他意识到不大对,抬头觑着柏竹喧的脸色,柏竹喧只是道:“没必要了哥。”

      他放下碗筷:“我和爸妈搞成这样你也不好受吧,以后不要来见我了,你们才是一家人。”

      柏曙煦急了:“什么你们才是一家人的,我们才是一家人啊!我会说服他们的,竹喧,你别担心这个,爸妈年纪大了,是有点固执,你体谅他们一下吧。”

      “你知道的,问题不是从我拒绝回家的那一刻开始有的。”柏竹喧难得有耐心面对家人,“哥,你一个人,是吃不了两家饭的,你看,你也吃不下我这儿的东西了吧,不用这么做了。”

      柏曙煦用那种很痛苦的眼神盯着他看,可是他说不出任何一句话——身为父母爱着的那一个,他当然有所察觉父母与弟弟的关系已经到达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可是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没有人教过,柏曙煦只能生涩的自己摸索。

      他痛恨自己——痛恨自己为什么那么胆怯,那么懦弱,在父母催他结婚的时候下意识拿弟弟当了挡箭牌,就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

      柏曙煦不是个好哥哥,但他是个好儿子。同样的,对柏曙煦来说,父母是最好的父母,可对柏竹喧来说,他们连及格线都摸不到,这一切,他们两个都明白。

      走到这一步,柏竹喧的决绝,柏曙煦的胆怯,父母的漠视与理所当然,一步步将他们的关系推向深渊。

      柏竹喧甚至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大部分时候,你是个好哥哥,谢谢你,哥。”

      其实柏竹喧小的时候很喜欢他哥,那时候他总是一个跟屁虫一样黏着哥哥,哥哥也乐意带着他,他常说,“我是柏曙煦,你是柏竹喧,我是太阳,你是竹子!”

      手上动作不停,将他抛起来又接住,重复这个动作,直到柏竹喧“咯咯”的笑出声。

      从这句话开始,就像一句魔咒一样概括了他的十八年。

      哥哥是家里的太阳,从小到大家里对他都没什么约束,想干嘛干嘛,要钱的时候只要打个电话给父母撒两句娇,提高银行卡额度就行,他乐观,开朗,光是站在那里就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而他是沉默的,无声无息的竹子,矗立在废墟,灰尘,泥土之中,郁郁葱葱,是这个家里最不起眼的龙套角色。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父母每天送哥哥去初中部,而上学时间晚了半小时的柏竹喧则是自己提早去骑自行车。

      父母找的理由冠冕堂皇——“弟弟,你的时间比我们晚一点,叫王叔送你去上学好吗?”

      话是这么说,在后来没空送哥哥的时候,父母毫不犹豫的将王叔分给哥哥,只是怜爱的摸摸他的头,“我们弟弟最懂事了,我们给你买了漂亮的自行车,你可以自己去上学的,对吧?”

      柏竹喧看着两人的眼睛,那点稀薄的,微妙的愧疚像一层纱,戳一下就会破,可能是他盯着时间长了点,父母脸上挂不住,讪讪笑了一声道:“弟弟,我们给你打点零花钱吧,最近够不够花?”

      柏竹喧收回视线,平淡的回复道:“好。”
      母亲眉开眼笑:“我就知道,弟弟最听话了。”

      弟弟,是他在这个家里的名字,哥哥的名字可以是曙煦,,是小煦,是哥哥,是宝贝儿子,亦或是其他甜蜜的饱含爱意的称呼,而他,柏竹喧,在这个家里只是“弟弟”而已。

      路上一边骑车一边啃着三明治,手里三明治的保鲜膜怎么也撕不开,柏竹喧一手拿着三明治,一手正在撕开保鲜膜,偶然间看到他们三人坐在跑车上笑的肆意开怀,赶忙在他们看到自己之前骑着车转头逃走,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在扭头的那一刻掉了下来。

      这好像不是一滴眼泪,因为哭,笑,泪水,和爱是带有情绪的,他不再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幻想,那种虚情假意贯彻落实到了他的童年,人常说,有些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有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他无疑是后者。

      到校的那一刻,他将嘴里咬烂的保鲜膜吐掉,并发誓自己再也不会为这种小事哭泣。

      人好像总是有所牵绊的,类似家人,朋友,爱人,亦或是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让人感到幸福的事,可是柏竹喧好像从来没有被这些外物留住过。

      好像生也好,死也好,不过是一种存在的状态罢了,不在乎,自然也谈不上牵绊。

      中学老师给他的评语上写了一句:“你好像在思考很多东西,适时放松一下吧。”

      他走过很久的路,路过大街小巷,路过那些平行线,孤身一人,从不回头。

      这种状态持续到他的初三,那时候看了点超级英雄拯救世界的片子,每天都在幻想超级英雄的出现,给自己虚构出了一个救世主的形象,对方应该很强壮,有着结实的肌肉和强健的体魄,每天行走于黑暗之中,救一个个人于水火之中。

      但是没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在他的人生当中,所以柏竹喧想——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为什么我自己不能成为这样的人呢?

      “谦卑、诚实、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灵魂。”

      仅剩的那么一点点热血促使他报了法律,并在就读的第一年出国读书,回国后入职国内最富盛名的律所工作。

      他已经28岁了,不再年轻气盛,不再拥有那么多同情与怜悯,本该一条路走到底,升职加薪,带新人,合伙开律所,顺利通畅,可是他却迷茫了。

      上次在公寓的那次见面也是时隔半年来的重逢,柏曙煦玩笑似的话,尽力缓和几人的关系,还有那找的理由,多多少少让他有点心软。那天在广州,父母生气把电话挂了之后,他想回酒店待着,哪怕睡一觉也好。

      路过一所小学时,里面的孩子正在合唱《明天会更好》,小孩子们跌跌撞撞跑来跑去,一个小男孩不小心撞在了围栏上,捂着额头仰头想哭时,就看到围墙旁边的漂亮哥哥正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他把眼泪憋了回去,小小声和旁边的女孩说:“我长大也要成为这样的大人!”

      是吗?成为我这样的大人吗?那可没什么好的,少年气,执着,热情,这些在前进的路上被他散的一干二净。

      女孩看着柏竹喧,愣了一下,眨着大眼睛笑眯眯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我是安安,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小男孩也顾不上自己的额头,急忙抢答道:“哥哥,我叫虞晨,我也要和你做朋友!”

      身后的那些孩子还在唱着歌,稚嫩的声音里都是希望和力量,柏竹喧蹲下来,他平视着两个小朋友,慢慢说道:“我叫柏竹喧,竹子的竹,喧嚣的喧。”

      安安大叫一声:“哇,哥哥你是竹子耶!竹子代表生命的柔韧坚强、青春永驻、气节和傲骨、虚心品格长寿安宁、幸福和谐、君之风度!哥哥你真了不起!”

      虞晨赶紧问:“你怎么知道的,背的一串一串的。”

      安安:“写作要背诵的嘛,刚好背啦,冥冥之中一定有人让我说出这句话!所以我才会知道!”

      “这个冥冥之中又是哪里来的!”

      安安扮了个鬼脸:“冥冥之中就是冥冥之中,要你管。”

      柏竹喧蹲在这里,看着面前的孩子打闹,

      阴霾不自觉散去,只剩下孩子们的童言稚语。最后两人还用电话手表加了柏竹喧的微信,还煞有介事让柏竹喧一定要给他们发消息。

      这里的路很窄,崎岖,但他心情还算不错,在路过花圃还买了一株百合作为给自己的礼物。

      拿着那么一株百合招摇过市时被路边的小店吸引,店员很白,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怯生生道:“先生,手工银饰,自己打自己做,有兴趣吗?”

      柏竹喧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下来,注视着街角这家不起眼的店,那人看有戏,急忙继续说:“我们这是纯银的,自己带或者送人都是好选择!”

      他走近店,那个店员一路跟着他,介绍道:“银饰这些年很流行呢,戒指,手镯,项链都很不错,我们这还能挑选配饰,随做随拿。”

      他嘴上不停,手上飞速去拿了银块和配饰,手脚麻利摆好椅子和工具台,将剩下的材料放在柏竹喧面前,柏竹喧扫码付钱,坐在工具台旁边,随后店员也坐下来,专注的盯着他做,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

      “先生要给谁呢?自己带还是送人?”

      柏竹喧停顿一下:“自己带。”

      “自己带好呀。”店员霎时间眉开眼笑,“银有辟邪的作用,安五脏,定心神,止惊悸,除邪气。自己带很有意义的。”

      耳畔是火焰燃烧的声音,将这个小银条烧软,银色被火焰烧的红红的,他用小锤子敲敲打打,将铁块敲成细细长长一条,他看着被拉长的银,不知为什么有点恍惚的问还在看着他说话的店员:“你们这经常有给孩子做银饰的家长吗?”

      店员答到:“有啊,很多新婚小夫妻就爱来打呢 。”

      银手镯,他记得哥哥就有一对,那时候自己突然发现哥哥的手上带着银手镯,上面珍惜的刻着“平安健康”几个字,他问哥哥,哥哥说是从抽屉里找到的,你肯定也有,闻言他赶紧回去找自己的,没找到,问爸妈,他们僵硬着一张脸道:“哥哥那时候是别人送的,弟弟想要的话我们再去买给你好不好?”

      柏竹喧没说话——他明白,那是父母的笔迹,不是别人送的,他假装懂事道:“我不喜欢手镯,不用了。”

      回忆间,戒指已经打好了,店员正在帮他抛光打磨,最后上面也按照哥哥的那个模样,写上“平安健康”几个字。

      他握着那枚戒指,带在自己的尾指上——不婚族,他想,就让这个小小的戒指告诫自己,过去的一切都被斩断,不管是爱恨情仇还是其他情绪,都不包括在他的未来里。

      来到这个节目柏竹喧也只是抱有让父母不再歇斯底里的想法,亲缘对于人来说是难以斩断的,他不介意付出微小的代价换取他们闭嘴。

      “叮”,思绪被打断,是包厢的门拉开的声音,他转头,看见了一双小鹿眼。

      对方笑的爽朗:“初次见面,我是涯生。”
      算了,他勾起一抹笑容:“不是初次,但还是很高兴见到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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