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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明月几时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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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号身处盛誉之下,坦然受之:“我还有一词。请君为我倾耳听。”
什么什么?还有?
竟然还有!
沸腾的人群,变得更沸腾了。这句好似在原本烧的很旺的火堆里再加入了干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刚听完开头,程云棠就心潮翻滚。这个也听过,很熟。一代文豪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不但听过,还会唱。
和将进酒一样,都是读书时要求全文背诵的,传颂读特别高!
三号竟也会吗?!
三号会背诗仙大作,又会豪放派词人这首流传千古的宋词,到底什么来头?
至少是宋及以后的人。
感觉离她更近了。
程云棠甚至在想,三号念这个,是不是同她一样,也想家了。
以前每次过月饼节的时候,到处都能看到这两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她其实没啥共鸣。
因为家在眼前。
触手可及。
现在每天都是月饼节!
她愿人长久,盼挂念的人平平安安、长长久久,可是她不想和他们隔着千山万水看月亮。
她想要的是:
但盼人长久。
咫尺共婵娟。
她想到了月亮。现在是白天,自然看不到,可是晚上看到的月亮和家里的,真的是一个月亮吗?
若白国不在地球的过去,不在地球的未来。那这里就不是地球。不在太阳系。
那么这日,那月。
还是同一个吗?
!!!
不是了。
还以为只要是活人,视力正常,至少能与牵念的人千里共婵娟,原来连这种东西,也能成为一种奢侈品?
她再一次讨厌穿越。
恶心透了。
水调歌头像灭火器一样,浇灭了所有外在的沸腾,有人在哭,有人在叹气。
但这种情形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没一会,一波又一波的夸奖再一次扑向了念诗词的人。
“程小姐必是仙子转世。”
“集千古风流于一身,妙哉妙哉。”
“一诗一词,哪一首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作?佩服!”
“真乃当之无愧的文坛大家。”
“天佑我朝文脉。”
“什么时候出诗集,供天下读书人瞻仰膜拜。”
“此等才学,须著书立传,传于后人。”
也不知道话风是怎么转的,他们聊到了念诗词人的婚嫁问题。讨论和哪个皇子更般配。
大多数人认为,和三皇子祈行安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少部分人说,和即将回宫的二皇子祈行泰很是般配。
程云棠听晕了,不是,你们操心操的有点远了吧?!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见过那两位,就开始乱建议了。就算见过,也肯定不了解。
身处高台中央,被各种人簇拥着,被各种褒义词裹着的女子,听别人谈论三皇子祈行安,唇畔蓦地浮现一抹笑,被勾起了兴趣。
祈行安?名字倒是挺好听的。
有机会的话见见,看看是不是像传闻中这样好。说不定真是她的良缘。
程云棠:???
见见?良缘??
太可怕了!
别人的想法又悄咪咪混进她的意识中了。还好这次明显到不需要警戒就能发现。
她不要良缘,不感兴趣。
她要回家。
对三皇子感兴趣的那个人,目光扫过台下的观众,语气中带着自傲:“我方才所言,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配叫诗。说错了吗?尔等可有不服?”
众人羞愧。
“我等所作,确难登大雅之堂。”
“先前多有冒犯,小姐见谅。”
“小人有眼无珠。该打。”
“我这人不会说话,刚才那些混帐话,还请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一堆人开始反省。
程云棠发呆。
三号说这话是啥心态呢?
是觉得这帮人没见过世面,把古代的璀璨拿出来让他们开开眼涨涨见识?
还是借古人的诗来给自己镀金?
诗普通怎么就不配叫诗呢?按这个理论,人普通岂不是不配叫人了。
普通就要被踢出分类吗?
!!!
拿着古人的诗说别人的诗上不得台面,这跟拿着首富账户里的上亿元去讽刺一个穷人穷有啥区别?
讽刺本身就没必要。
还拿不是自己的东西讽刺别人。
五千年才出几个李白。
才出几个苏轼。
那可是绣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的诗仙啊。
那可是唯一入选世界千年英雄的苏东坡啊。
这种存在,值得仰慕。
但比不过不是很正常?
她是不是想歪了?
还是别想了。
那些羞愧的人在反省完自己不识相后,看着之前伏地长哭的那个人,踢了他几脚。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人家天资卓绝,随手一写就是千古名篇,你半天连一坨屎都拉不出来。”
“害臊吗你?”
被骂的那个人,本已站起来了。是听到那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后从地上咳着血爬起来的。
被这么一踢,又倒在了地上。
他觉得别人骂的对。
一点没错。
他觉得自己是累赘。
是没用的渣滓。
天生我材不一定有用。
因为他确是废物!
骂人的人还在骂着:“你个没用的东西。活着有什么用,还不如死了干净。”
听到这话,他失神良久。
今天以前他已经想过很多次死了。他要死了,自己解脱了,也不会再连累任何人了。
可总是舍不得。
总觉得会好的。
但真的会好吗?
他的身体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差,一日不如一日。吃的药越来越费钱。家里的东西越来越少了。爹娘在外挣钱的时间更长了。爹娘妻儿更饿了。
他不是一个好儿子。
不是一个好丈夫。
不是一个好父亲。
他确确实实,该死啊。
那就死吧。反正只要他活着,一切都不会好的。非但不会好,还会越来越坏。
他看了一眼高台,用力,一头撞上去。头快要撞到高台的时候,身子被拉住了。回头,看到了面目素净的一张脸。
是一个少女。
少女穿的比他还穷:“我有钱,我帮你治病吧。”
他:“姑娘莫不是在逗我?”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的人,平白无故送人钱财?
少女,也就是田渔歌:“走吧。”
他愣住:“去哪?”
田渔歌:“医馆。”
他站着没动:“姑娘可知,我这病比不得寻常的病,煞费钱财。”绝不是一点点银钱就能治好的。
田渔歌:“知道。”
知道还愿意?他:“姑娘为何要帮如此帮我?”
田渔歌眸光一顿。
为何?
因为她觉得,生命可贵。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田渔歌:“若能治好,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他:“何事?”
田渔歌:“去证明,天生我材必有用。我相信你不是废物,希望我能有幸见到我的相信。”
她说。
“今日作不出一首好诗,明日未必不能。”
“人活一世,一世何其漫长,何必将自己拘于一时。”
况且,会诗又如何?
她十三才识字。比许多人认字晚。到现在为止,一共也没读过多少书。
从前贫困,没机会读。
现在不想读。
如今的她,并不因为任何一个人能做出好诗好词而觉得自己差劲。
她觉得自己很好!
她问。
“作不出好诗,就是没有才气吗?”
“科举取仕,考诗吗?”
“高居庙堂,为百姓谋福祉的人,就一定擅诗吗?”
他听的很认真,期间没有咳过。
田渔歌:“这世间,不擅诗词者,不计其数。这不计其数中,熠熠生辉者,也不计其数。”
他抬头看了看天。
又看了看地。
他曾问天,也曾问地,现在他听到答案了。
他们离开诗会去医馆之前,田渔歌将骂人的踢了几脚,把之前的话一并还了回去:“你天资卓绝吗?你写出千古名篇了吗?没有。你不害臊吗?”
那人一下子火大:“你个娘们,竟敢打老子?”
田渔歌:“我敢。”
很敢!
“需要我证实我敢吗?”用平静的语气问完,没等对方开口,又踢了好几脚,下脚更重了。
踢完:“如果写不出好诗就是没用的东西,就该去死。你不也没写出吗?你怎么不去,死,呢?”
被踢的:“你!”
田渔歌在开口和沉默之间徘徊。
这一生中,她遇到过许许多多这样的人,数都数不清。他们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开始施暴。他们骂别人,也骂她。
一张嘴能说出千万种暴言!
起初她选择了沉默,因为力弱。
后来她功夫很好了,能以武胜人,打不过也能用轻功脱身。她不再怕他们。
她可以和他们争论了。
可是她从来没赢过。
她想要的并不是,你不服,我就打到你服为止!也不是与人争辩到别人哑口无言!
以武胜了他们,他们的服,只是忌惮。只会觉得,错在了不该招惹她。
用巧智让他们闭嘴,他们只会懊恼嘴笨,一时没有想到话反驳。
她想要的不是这些。
不是!
她想让他们知道,他们并非错在欺辱惹不起的人,而是:以恶念欺辱任何人都是不对的。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几乎是全能的。
什么都能学会。
世间万物,最让她觉得无力的,是人心!她争论了好久,却怎么也叫不醒他们心里的善。
再后来,她便不再争论了。
她觉得那样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