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皆女主》路佳欣

37、践踏真心

　　三人走到一个经受了狂风猛吹、烈日暴晒、大雨冲击、灰尘蒙蔽、虫子侵扰、霜雪寒冻的石桌前。

　　擦拭石凳，坐了下来。

　　程云薇：“女子不能考取功名，一生无法入仕。不可从军。你身为一个女子，又能做什么？救济一个接一个的人？直到花光你的钱，花光你的力气？你难道不觉得，有些人根本不值得可怜吗？他们的惨完全是咎由自取。”

　　这等人，受苦就受苦，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管他们做甚！

　　“十一岁那年，我见到一个叫花子，他瘦骨嶙峋，穿的破破烂烂，看着很是可怜。他说他很饿，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让我行行好，给他口吃的。我给了他一盘美味的糕点。那是我最爱吃的。他狼吞虎咽的吃光了还是饿，我又给了他一盘。侍女手里的食盒空了。我没有糕点了。”

　　他很感激她，不断地道谢。
　　她很开心！

　　“过了几日，我又见到了他，这回我没带糕点，食盒里装的是牛肉饼。我想分他一个外酥松脆，里鲜香辣的牛肉饼。他却误以为我要给他糕点，连忙拒着，说吃不惯甜腻之物，也不顶饱，问能不能给他点钱。他双手合十，不断地拜求，我给了他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应当够一个穷人花很久。

　　他看着很感激她，不断地道谢。
　　她却没那么开心了。

　　程云棠：“这人咋还挑上了？”
　　都吃不上饭了，还挑？

　　诶，不对。先前不是狼吞虎咽的吃光了嘛，看着不像是吃不惯的样子呐。

　　而且她觉得，糕点的饱腹感还是挺强的。

　　该不会就想要钱吧？？？
　　啊这？

　　程云薇继续说着：“又过了几日，我在戏楼里见到了他，他哭着说他娘卧病在床，气息奄奄，请不起大夫，抓不起药。问我能不能借些银两给他，救救他病危的娘。还说一定不会忘了我的大恩大德，将来一定当牛做马报答我。我说要帮他请大夫，他连忙拒着。我借了他十两银子。”

　　他好似很感激她，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她很不开心。

　　程云棠：“他打欠条了没有？”
　　程云薇：“没有。”

　　程云棠：“他有问你是谁，商议怎么找你还钱，在哪还了吗？”
　　程云薇：“没有。”

　　程云棠：“万一他不诚心还。”

　　她知道程云薇不差钱，可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啊，就算是大风刮的，赠予就是赠予，借就是借，说了借，对方就得履约。咦，她是不想多了。

　　程云薇：“万一他没有娘呢？”
　　程云棠：“啊？”
　　这说的什么话！

　　程云薇：“过了一日，我刚出府就碰到了他，说是碰到，更像是他等了我很久。他脸上脏兮兮的，蹭了许多炭灰，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我问他家里可还有什么人，他说自小父母双亡，跟着兄嫂讨生活，嫂子嫌他碍事累赘，趁着兄长下地，偷偷把他卖给人牙子。他说已经好多天没吃过一口热乎的。让我行行好，发发善心。”

　　程云棠：“他在骗你！”

　　前头还说他娘病危，这又说自小父母双亡。
　　哪来的好多天没吃过一口热乎的，前后要了11两，想吃口热乎的难吗？

　　前言不搭后语，分明是个骗子啊！
　　太过分了！

　　程云棠一脸担忧：“那你给他饭，或者钱了吗？”
　　程云薇：“没有。”

　　程云棠高兴：“那就好。”
　　还好及时止损了！

　　程云薇：“我说，你看起来不怎么惨，胳膊腿齐全，能走能跑，头脑正常，不过是穿的烂了点，比你可怜的人多了去了，我不能给你钱，我的钱应该给那些比你更惨的人，他们更需要救助。第二天，我就在街上看到了抽搐吐沫的他，他打着滚，像怪病发作。我装作受了惊，避开他。”

　　程云棠啊了一声：“你觉得他在装病？”
　　程云薇：“你不觉得？”

　　就是在装！病！

　　事情太巧了，巧的一看就知是精心安排的。她心里厌恶着他的龌龊行径，却还是忍不住想，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是真的，怎么办？

　　她犹豫许久，决定——
　　能救就救！

　　再给他一次机会。给他一次活着的机会。
　　愿他从此洗心革面。
　　清白做人！

　　她留了一个侍女查探实情，万一是真的发病，送他救治。后来侍女告诉她：“我走后，他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很快地钻进人群没了影。等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鼻青脸肿，穿的更破了，身上多了很多伤，皮开肉绽的，像被鞭子荆条之类抽过。他又说起父母双亡，被嫂子发卖的悲惨，哭哭啼啼，让我可怜可怜他。我笑着安慰他，别怕，伤口总会愈合的。”

　　程云棠：“你该不会给他钱了吧。”
　　咋还安慰上了！

　　程云薇：“给了他一两。”

　　程云棠心里直接啊啊啊了：“他说话错漏百出的，也不知哪句是实话，你不先前还怀疑他装病吗？怎么反在被骗了一次又一次后，再给他钱？”

　　要她，坚决不给钱，最多给饭。

　　也不知他哪些伤哪来的？

　　是干坏事被抓着泄愤了？
　　还是沾了啥霉运？

　　程云薇说起了再后来的事：“我见到他时，他瘸了腿，拄着根木棍，走路一拐一拐的。我带他找大夫，知晓他是真瘸了，好不了了，给了他十两。”

　　瘸了？变残疾人了？
　　太惨了！

　　程云棠叹息：既讨厌又可怜。

　　程云薇：“当他断了一根手指，我给了二十两。”
　　程云棠：“啊？”
　　他咋这么惨！

　　又是被打的皮开肉绽，又是瘸了一条腿，又是断了根手指头，祸事一件接一件。

　　这种惨，寻常人可能一辈子都遇不着一件。

　　程云薇：“他变得越来越可怜。当他瞎了一只眼时，我什么都没说，直接给了三十两。”

　　瞎了？！
　　都谁在害他啊。

　　他咋生活在一个如此恐怖暴力的环境里。吓死个人。程云棠：“你就没问问他，都谁害的他。遇到这种情况，肯定提心吊胆，小命堪忧。是不是应该找官府介入啊。”

　　如果是被害，让官府主持公道，调解调解啥的。

　　程云薇冷冷的笑了。
　　程云棠：“你怪笑啥？”

　　程云薇：“笑你蠢！”
　　程云棠：“我不蠢。”

　　程云薇：“你就没想过，伤都是他自己弄的。是他，把自己弄残，跑来卖惨！”

　　程云棠：“这咋可能。”

　　瘸腿、断指、瞎眼，基本都是终身残疾啊，对身体的损伤巨大而不可逆，会大大的降低做人的乐趣，生活有许多严重不便。卖惨也不能这么卖啊！

　　等等。

　　挨揍，1两。
　　瘸腿，10两。
　　断指，20两。
　　瞎眼，30两。

　　越惨拿到的越多。该不会，他以为，只要足够惨，就能从程云薇要到足够多？

　　真是为了拿到更多钱，把自己弄的越来越惨？
　　之前装病也是为了买惨？
　　他疯了吗？

　　她突又想起程云薇说过的：
　　你看起来不怎么惨，胳膊腿齐全，能走能跑，比你可怜的人多了去了。我的钱应该给那些比你更惨的人。

　　她一开始觉得这句话挺对的。行善是要尽量多照顾弱势群体。

　　现在回想起来，倒像是——
　　故意诱导他卖惨！

　　1 告知对方，卖惨能拿钱
　　2 对方卖惨时给大量银钱
　　3 对方更惨
　　4 给更多钱

　　这叫正向强化！

　　这哪里是拿钱的捷径，明明是一条不归路啊！

　　真的是这样吗？当时的程云薇只有11岁啊，还是个小女孩。开头给了人两盘糕点，听着是个蛮有爱心的小孩啊。她惊疑不定：“莫非，一切都是你设的局？”

　　程云薇：“你才知道？”

　　程云棠：“可为什么？你气他骗了你的钱？”

　　程云薇：“因为他践踏了我的良善，让我觉得恶心！他不要糕点，要钱时，我就知道他在撒谎了。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让人作呕的贪婪。可我还是担心冤枉好人，跟了他，见他经过许多食铺，一步不停，兴高采烈的进了赌坊！”

　　输光钱被扔了出来！

　　程云棠：“他还赌博？”
　　程云薇：“他是常客。”

　　程云棠：“你那时就恨上他了？”
　　程云薇：“是厌恶。”
　　像厌恶蚊蝇。
　　像厌恶狗屎。

　　那时，她没想做什么，只想着以后若再见到，不理就是了，可是她却在戏楼里看见了他。

　　短短数日，频繁撞见。
　　他一定跟踪了她！

　　狗！东！西！

　　程云薇：“他谎称他娘病危，我说要请大夫，你当他为什么拒。他怕露馅。当时我就决定，布下一盘棋。我倒要看看，人性究竟可以贪婪肮脏到何种地步。他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拿了我的钱，买了身体面的衣服，去青楼逍遥快活，点的还是头牌！”

　　贪得无厌！
　　面目可憎！

　　过了一日，他怕被认出来，怕她问他娘的病如何了，怕解释不了为何没有近身照顾病危的母亲，给脸上抹了许多炭灰，装成另外一个人。

　　蠢成这样，还想用瞒天过海？
　　真是可笑！

　　程云棠：“你后来还给过他钱吗？”
　　程云薇：“给了更多。”

　　程云棠：“多少？”
　　程云薇：“合计近五百两。”

　　程云棠吞声好一会，她不知道该如何评价11岁的程云薇。她是个局外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于事无补的局外人。怎么评价都是个人偏见的局外人。

　　她小心问：“那他后来咋样了？”
　　程云薇：“死了。”

　　程云棠：“咋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