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皆女主》路佳欣

31、西游记谁写的

　　对程云薇来说，事情已经相对清晰了。她需要程云棠当任搓任捏的小白鼠，程云棠需要她帮着想辙驱逐自个儿。只是她还有一处不明：“你怎么不自己办，要让我操心负累？”

　　离了她，程云棠就干不了这些吗？不应该啊。

　　她虽然表现的，不情不愿，仿佛这是什么费力吃苦的麻烦糟心事，实际办起来很简单。

　　也就是个举手之劳。
　　不，举嘴之劳。

　　只需要命令别人就行。动动嘴皮子把事情吩咐下去，等着就好了。这并非什么必得求助于外力的难事。

　　程云棠欲言又止。
　　止了又欲言。

　　扭捏好一会后，终于吐了实话：“我……没……钱……”

　　找和尚道士驱魂，是要给人家钱的，不然谁给她干这事啊。她吃瘪的钱包支撑不起这么奢侈的消费。

　　再要是不好使，还得继续往里头砸钱。
　　她穷成这样，拿啥砸啊。

　　她这都不是入不敷出，是根本没有入啊。一点点钱恨不得掰开好几半花。

　　出门后，肚子很空饿的难受觅食的时候，她提供给自己的选项全都是贫民适用款：阳春面、烧饼、窝头、白粥、野菜团子等。还得是单选。

　　多选？她不配！
　　荤腥？她不配！

　　程云薇知道程云棠现在为何囊中羞涩，但：“对你来说，钱不是想有就能有的吗？”

　　程云棠一脸震惊，两眼圆瞪：开什么玩笑呢？

　　想有钱就能有钱，那是以前。
　　不是现在！

　　现在是想有钱，但不得不——
　　欠钱！

　　程云薇：“你那是什么眼神？搞得像我在耍猴。说到猴，你不是会讲石猴吗？支个摊子，或者在茶馆里、饭馆里赁个位子讲。必定门庭若市，到时还怕没钱吗？”

　　程云棠呆住了，仿佛被狠狠敲了一棒槌。
　　好像，挺有道理诶！

　　她开始心动了。既能挣钱，又能把自己喜欢的故事分享给别人。

　　她知道自己讲的和评书不一样，没啥特别棒的表演艺术，不太会改编品评。

　　也不可能像有声小说用多个音色100%念出原文内容。

　　可能没啥艺术范儿，不能精准还原原文，让大家看到原汁原味的版本。但她想试试。

　　西游记过了著作权保护的期限，进入了公共版权领域。也不涉及版权问题。

　　程云棠：“行啊你，还挺会想的。”

　　程云薇：“怎么，你那用榆木疙瘩堵住的脑子终于开窍了，发现，我比你聪明了？”

　　程云棠：不埋汰人会死吗？
　　我也不笨好吗。
　　真是的。

　　程云薇见她不做声，瞥了一眼，语气极笃定：“石猴的故事，也是从外头带来的吧？依我看，就你那浑身冒傻气的样，再给你一百年，你也想不出这种精彩绝伦、世所罕见的绝妙故事。”

　　程云棠撇嘴：“你才混身冒傻气。”
　　好！好！说！话！

　　这个程云薇脑子转的快，一下子就猜出三号之前讲的西游记，不是原创。只是这损人的嘴也拨的挺快。典型的毒舌。

　　程云薇一脸的不可置信：“真是你写的？”

　　不！可！能！
　　纵使她再蠢上九分，也决计不会信。

　　程云棠坦承：“不是。别说再给我一百年，就算再给我九百年，我也写不出来。”

　　西游记可是绝世经典！

　　别说她不是走文学创作这个路子的，就算是，她自信不管苦心钻研多久，都无法企及。

　　程云薇：“你倒是——”
　　程云棠：“啥？”

　　程云薇：“挺有自知之明。”

　　程云棠自然听出程云薇这话说的不乏嘲笑，可有自知难道是什么缺点吗？有自知不挺好吗？

　　人贵有自知啊。

　　程云薇：“我且问你，石猴的故事既不是你凭空想出来的，若有人问起它的来处，你打算如何自圆其说？”

　　程云棠：“圆啥？尽量实话实说呗。”
　　原作者：吴承恩。
　　明代人。

　　她解释不清啥是明代，就说是某个未被记录下来的时代。她有幸观阅。

　　程云薇：“说你混身冒傻气，你还不服？你就咬死是你编的，又有什么相干？谁又能揭穿你？休说旁人不明不白，即便是我，知晓真相，也没确凿的证据指证你什么。”

　　程云棠：“那可不行。”

　　程云薇质疑：“有什么不行的？嗯？”
　　程云棠：“做事要问心无愧。”

　　程云薇哼了一声：“你怎么这般迂腐，我要是你，绝不费尽周折的同旁人东扯西扯一通，闹心不说，万一扯来扯去还扯不明白，更怄气。何必呢？”

　　这都什么脑子啊。
　　明明可以不吃苦头，为什么一定要硬凑上去求着吃苦呢？

　　没苦硬吃图什么？
　　图问心无愧？

　　就这点芝麻大的事，用得着愧吗？

　　程云棠：“明明不是我创作的，就不该欺骗人，非说是我创作的。这是最基本的素质啊。”

　　谁写的诗，诗就是谁的。
　　谁作的词，词就是谁的。
　　谁写的章回小说，章回小说就是谁的。

　　在他们身后，无论那些诗词出现在哪一种大众传播媒介上，纸媒/电子媒介等，都应该标注出处。

　　无论使用小说做出多少种改编，电视剧/网剧/电影/动漫/有声书等都应标注原著xxx。

　　程云薇用一种看着老顽固的眼神盯着程云棠：“他们听你说故事，不过当个乐子，听一听也就过去了。故事是谁创的，有几个人在乎呢？”

　　程云棠默不作声。

　　有人在乎吗？

　　影视剧如果是原创的，有几个看剧的人会在乎编剧是谁？
　　如果是小说改编的，除了原著粉以外，有多少人在乎改编自xxx这句话？

　　程云薇：“你觉得鸽子汤好喝，会在乎它是一只白鸽，还是灰鸽吗？它是哪只鸽子生出来的吗？”

　　程云棠僵了一瞬：“我……”
　　从没在乎过。

　　程云薇：“你会在乎是哪个厨娘熬煮的吗？”

　　程云棠：“我……”
　　大多时候不在乎。

　　在她被堵的哑口无言的时候，程云薇还要再顺势说些什么。程云棠却用略带歉意的眼神看着她，打断她接下来的问话意图：“等我一下下。”

　　程云薇：“你要做什么？”
　　程云棠：“我再想想。”

　　想想，刚才的事。

　　她不想稀里糊涂、不明就里的翻篇，不想被程云薇的理论牵着走，她想想的再清楚些。

　　四下默默。

　　程云棠在静默中慢慢捋好了她要说的。

　　商业用途中，使用他人的文学作品，告知作品权属，这是个人的义务，至于是否有人在乎，那是别人的自由。

　　鸽子汤属于菜肴，使用的鸽子啥颜色，雌鸽子是谁，这是食材来源问题。

　　食材来源vs作者，没啥可比的。

　　要比也是比食材来源和作品素材来源，这俩虽然千差万别，好歹还在同一纬度。

　　厨娘vs作者。也没啥可比的。

　　厨娘是烹饪者，但不一定是菜肴的原创者，使用的配方工艺啥的可能是照搬的菜谱，模仿的某某。绝大多数时候原创性都远远低于文学作品。

　　程云棠轻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不急不躁。她无心与人争辩个高低输赢。这也不是开辩论会，要为一个别人定好的辩题，站在固定的立场上，唇枪舌剑激烈争锋。

　　她只是在真切的表达。

　　想什么就说什么。
　　尽量想清。
　　尽量说清。

　　她澄澈的眸光，让程云薇想起了另一个人。一个相识不过几日，却盼能相知无尽岁月的人。一个越相逢越期待相逢的人。一个好看的人。

　　那个人也有这样一双清澈无杂的眼。
　　也有能轻易窥见的片片真诚。

　　人各有道。

　　她并不想成为这样的人。却总会被这样的人吸引。就像是，选择了做人，就注定无法像鲲鹏一样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但还是会羡慕它。

　　就像是，选择了把时间耗在舞技和棋道上，无暇苦研更多，但还是会觉得丹青很美，琴声悦耳。

　　他们身上有她没有的净。
　　这净，浊世难觅。

　　她因为丢了它，活的更自如，更放肆。他们因为恪守它，活的更疲惫，诸多限制。

　　她从来都知道，它的可贵光彩。
　　可它也是捆人的绳索。
　　是拘禁人的牢笼啊。

　　在程云薇耐着性子听的时候，程云棠顺带着讲起了菜肴和文学作品权益的差别和各自特点。

　　菜肴完成后，想获得权益，需要申请专利，专利的申请审核很麻烦。文学作品在部分/全部完成后，立即享有著作权保护。

　　菜肴和某一个标准做法相似度越高，口味越好，越被赞扬认可。文学作品和某个经典相似度越高，被骂的越狠。

　　菜肴无限接近某一标准做法，叫：正宗/地道。
　　文学作品无限接近某一经典做法，叫：抄袭。

　　……

　　菜肴复制成本略高。
　　文学作品复制成本低。

　　菜肴的种类受限于食材、烹饪方式。
　　文学作品自由度高。

　　她：“这俩没法相提并论。”

　　程云薇没在能不能混为一谈这件事上停留较劲，转而问：“石猴的故事，谁创的？”

　　程云棠：“吴承恩。”

　　程云薇：“在你们那，他尚在人世？”
　　程云棠：“他死了。”

　　程云薇：“死了多久？”
　　程云棠：“五百多年。”

　　程云薇：“你既然冥顽不灵，执意求真，那你告诉我，你能确定石猴的原创真是吴承恩吗？”

　　你想要告诉别人的真，真的是真吗？
　　如果是假呢？

　　程云棠：“啥意思？”

　　程云薇：“你或者做出这个论断的人，有什么铁板钉钉的凭据，证明就一定是他创的呢？如何确认不是他人？确认并无其他人参与？”

　　五百年前的事，谁能知道？

　　都记录下来了？
　　记录完，在漫长的五百多岁长河里，保存的完好无损？
　　执笔人没有添油加醋、混淆视听？

　　她不信！

　　别说作者可能是假的。
　　假货知道的内容可能也与当年有莫大的分歧。

　　对于遥远过去发生的事，程云薇很难相信它是真实的。因为白国没有清晰的过去。

　　她曾好奇白国的过去，可她的好奇就像是一叶孤舟置身深海之上的迷雾中，往哪个方向看，都是深不可测的未知。

　　四下茫茫。
　　八方无音。

　　她以此类推，觉得别处的过去，也充斥着——
　　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