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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月上枝头,沈绛雪还未入睡,端坐在桌几前写着棋谱。玉骨怕她眼疼,又点上了几盏灯,几只飞蛾在火光旁扑腾着,不多会便被灼伤双翅,跌落在地上。玉骨瞧着少女疲惫的神色心里不免心疼。

      “郡主不如明日再写吧。”

      “不必了,早些做完,早日还了这人情。”

      一少年现身在门外,轻声道:“拜见郡主。”

      下跪之人模样很是年轻,不过比沈绛雪小那么几岁吧,是她的心腹。

      “查出来了?”

      宋识徐徐说道:“属下已经派人仔细看了那马,发现马的大腿里面有一枚银针,对方做得实在是巧妙,若不是点点摸索还真查不出来。”

      “银针啊,”沈绛雪镇定自若,“没事,你先下去吧。”

      玉骨却是面色冰冷:“郡主,我们该如何,瑞王似乎已经察觉到户部尚书的死是您做的手脚。”

      “既然我的二哥哥送了我一枚银针,我也不能失了礼数。”沈绛雪眼眸深沉,柔声说,“我定会送上一份厚礼给我的好二哥呢。”

      许是受了惊吓的缘故,沈绛雪第二日就发起了高热,浑浑噩噩躺了两日神智才清醒些。她因为早产身体本就病弱,从出生就是汤药不离口。这下药碗里又多了几味药材,苦的她舌头发麻,小脸皱巴在一起,玉骨赶紧端来些盐渍梅子,让她压压苦味。

      旁边的张妈妈瞧见郡主这模样,心里格外心疼。接过药碗,转头就训斥道:“玉骨你是怎么做事的,这天还冷着呢,就让郡主穿得那般单薄就出去了,那斗篷是当摆设用的吗!”

      玉骨不敢抬头,弯腰回复:“奴婢下回一定牢记在心。”

      沈绛雪赶紧打圆场:“都是我的错,瞧着大家都穿着春衣,就不想披着那厚重斗篷。”

      张妈妈依旧神色肃穆,接腔道:“主子生病,就是下人的错。她怎么能只依着主子的意思,不考虑您的贵体。”

      沈绛雪也不敢吭声,使了眼色就让玉骨先退下去。

      张妈妈原是她母亲身边的忠仆,从母亲嫁来沈家后就一直操持着沈家大大小小的事,由于没有正妻,再加上张姨娘也是个大字不识的,管家之权一直都在她手上,做事井井有条,因此很得府中人的敬重。郑国公府还曾想出重金请她处理家中事宜,但是张妈妈念着旧主恩情,并未离去。

      瞧见玉骨下去,张妈妈语重心长:“您太疼爱玉骨了。她天天跟您在外面心都野了,瞧瞧着院子里是怎么拾掇的。”

      沈绛雪押了一口茶:“我这院子打扫地挺干净的。”

      “哪里干净了,”张妈妈起身,拿出一方手帕,来到窗匛前的白瓷瓶一擦,那白帕上就沾上了不少的灰。

      “瞧瞧这下人怎么打扫的,玉骨管你这院子根本就不尽心尽力。”

      张妈妈料管府中所有事,也不能总来郡主这院子转悠。沈绛雪原本一直住在宫里,但是总拘在一处,有些太过烦闷,就央求了舅舅让她回沈家住。但沈父是三品官员只有五间堂舍,主屋是他居住,张姨娘,沈兰和她那幼弟各占一间,剩下的屋子只用来招待外客。

      于是舅舅从索性从私库里掏钱,将沈家旁边的屋舍买了下来让她住。同沈家还是差不多的尺寸,张妈妈于是更加费心了,三天两头就要来这里细细查看一番。

      沈绛雪赶忙为玉骨辩解:“她跟我在外面也操持不少事情,难免有所疏忽。”

      “疏忽,”张妈妈怫然不悦,“那我让您瞧瞧这是多大的疏忽。”

      张妈妈又唤来玉骨,正色问道:“郡主这里的红罗炭还剩多少,素日里用的药材哪些不足了,春衣做好了没有,有几件,什么颜色样式。”

      玉骨脸一白,只支支吾吾只说个大概的数字。

      “瞧见没有,身为您身边的女使,这都不清楚,怎么了得。”

      “哎呀,张妈妈,有您在这种事自然不是什么问题。”沈绛雪赶紧又撒娇,莹润的双眸巴巴望着。

      老人只能叹了口气:“您呀,就宠着她吧。”

      等到张妈妈离去,玉骨这才敢直起身,松了口气,抱怨:“郡主,我可是怕死张妈妈了。”

      那双明眼一看向她,她整个人就不敢动弹。沈绛雪也是心领神会,幼时也被张妈妈管过几年,着实严谨,但也因此做事才周到,上行下效。

      玉骨又说道:“手书我已经派人送了过去,不过广灵寺的方丈刚才又托沙弥传信,说宁世子想同你下完那盘残棋,若是不方便,可以不见面。郡主你看我是否给回绝了。”

      沈绛雪本想着点头,但是又突然想到那日少年口口声声说着白石先生,眼里满是敬慕的神色,蓦然笑了。左不过一局棋局而已,也下得。

      她眉头舒展开来:“帮我修书一封,转托方丈给宁世子说一声,我们二人身份不便相见。不如约定时日,他初一,我十五。错开下棋,如何?”

      素日里都是初一十五上香求愿,也方便掩人耳目。

      “可是这样他会答应吗?”玉骨还没见过谁下棋一月只下一次的,这何时是个头。

      “寻常人自然不会,但若是他还真有可能。”

      毕竟是个棋痴。

      “好,我这就去回,对了郡主,端王爷差人给您送了些东西。”

      沈绛雪眉头一皱,这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又再搞什么名堂。

      “送的什么?”

      “送了一罐金骏眉还有几支百年老参,郡主您看留不留下。”

      “留下吧,东西是东西,人是人。”

      不过萧烨还算有心,她身体病弱,喝不了寒性的茶,金骏眉算是她的独爱。沈绛雪让玉骨为她烹了一杯茶先尝尝。香气馥郁,口感甜醇,看来是新采摘不久的。

      要不说他是个疯子,前个还想置她于死地,后个就巴巴送来了新茶讨她欢心。沈绛雪也没工夫多想,药劲上来,又昏昏沉沉的睡下了。

      未央宫内,男人一身雀头色云纹长袍,疏眉淡目,眼神懒怠,随意靠在贵妃榻上,怀里搂着那只黑猫,手摸着那小脑袋。

      “茶送过去了。”

      一旁的小厮回道:“送过去了。”

      “她怎么说?”

      “说多谢您的美意。”

      男人面上一笑:“嘴上说着多谢,心里却不知怎么算计我呢。”

      “烨儿怎么能这么说呢?”一旁蓝衣华服的女人正在吃着点心,她生得很是娇媚,年过三十,眼神依旧澄澈如少女,她梳着朝云近香鬓,插着一支金累丝珍珠步摇,臂上戴着缠臂金。

      “母妃,我开玩笑呢,这不是挂念妹妹的身体。听说皇后娘娘上次弄坏了你的纸鸢,让您生气了。”

      “不过是一个纸鸢而已,生什么气,再说皇后娘娘对我那么好。”

      程贵妃想起以前在王府中被先王妃冤枉欺凌,上顿不接下顿的日子,对如今的皇后可以说是感恩戴德,恨不得天天烧香供着她。

      萧烨眸色微暗,起身站到程贵妃身后,低声道:“您就不想陛下能多多宠爱你吗?

      女人一愣,鼓动的腮帮子停住,随后又用清茶咽下。

      “还是让陛下好好歇歇吧,你可不知道这当一国之君可是个实打实的苦差事呀,天天寅时起,亥时睡的,着实可怜。陛下有那工夫还是多睡一会吧。”

      程贵妃想到她三两天都看不见陛下,更觉得帝王太古哟辛苦,自家烨儿还是当王爷的好,能落个清闲。

      “母妃说得极是。”萧烨嘴上附和,眼里却有着几分玩味的笑,“愿妹妹能在踏春前身体康健。”

      “对呀,马上就到春游了,母妃也能出去走走。”

      萧烨心里想得却是,要是没了绛雪妹妹在,会少了很多乐子。

      “阿嚏。”沈绛雪打了一个喷嚏,玉骨为她盛了一口热汤。

      “刚才竹蓁院那边来了人,被我打发走了,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左不过是为了我那妹妹姻缘的事,想让我帮上一把。”

      玉骨神色鄙夷:“她想攀高枝也不看看自己身份轻重,高门大户为何去求娶一个庶女,她竹蓁院能出多少陪嫁。老爷本是一介白身,是同郡主母亲成婚才有了今日泼天的富贵。要不然一年六十两的俸禄哪能让府中如此光鲜体面。”

      “要不然她急着为自家女儿寻个好前程呢,父亲不善经营,家中那几亩薄田也只能勉强维持府中上下人的吃食,我若是出嫁了,母亲当年的陪嫁全跟我走,这沈家可就难了。”

      所以张姨娘一定不会放过春游这个好机会,想着碰碰运气能攀上上权贵。

      春游本就是官员们结亲的好时候,毕竟去的不是天潢贵胄就是名公巨卿。不少未婚男女都是在此行相互看中。

      果然不多时,下人通传,沈廷安来了。男人身量清瘦,一副文人的儒雅随和,瞧见绛雪在床上要起身,就温声:“别起来了,听闻你感染了风寒,为父便来看看。”

      “女儿身子已经没事,多谢父亲挂念。”

      沈廷安对这个女儿是有些生分的,他年少被公主相中成为驸马,本以为能平步青云。可是她母亲只是个不受宠的,二人就这么得过且过。他对公主只是相敬如宾,并无情爱,但终究低了一头。所以等公主去后,他就又纳了心爱的妾室。当时的庆安帝心疼绛雪就抱回王府抚养。这么多年都没在他身边。

      他本想迎娶新妻。哪知就宫变了,最不看好的皇子登了基,还是亡妻的同胞兄弟,沈延安是终日惶惶不安。好在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只是他的官运这一辈子应该就是到头了。自己当年冷待了公主不少,皇帝也因此大做文章。

      所以张姨娘对他说沈兰的亲事时,他觉得很有必要仔细挑选。文人相轻,本就各自抱团。若是真能攀上一门亲事,沈家也能日渐繁盛。

      所以,沈延安还是腆着老脸开了口:“为父想着过几日圣上去渭水踏青时,你把你妹妹也带去,说不定能为她促成一段良缘。”

      她身边的都是高门贵女,定会有适龄的小公子在身旁。

      呵,沈绛雪心中冷笑,轻言细语道::“父亲,妹妹她的身份恐怕是当不得那些勋贵们的正妻。”

      即使是三品官,也要看看有无实权。一个清闲可有可无的秘书监庶女,谁都不是傻子。

      “为父想过了,当一个妾室也是好的。”

      他还年轻,若是兰儿能攀上一门好亲事,再加上祥哥还小,以后结了亲家相互关照着。再凭他的本事一定能让祥哥登上恩科,光宗耀祖。

      “好。”沈绛雪应了下来。

      沈延安这才舒心,随意问候几句后就走了。沈绛雪在床上默不作声,只是微微敛眸。玉骨送走老爷后瞧着郡主面色呆滞,赶忙问道:“郡主,怎么了?”

      沈绛雪这才回神:“没事。我就是身上有些冷了。”

      玉骨一听,又让丫鬟们抱上一层锦被,沈绛雪依旧觉得冷得很。毕竟再厚的棉被也暖不了心。

      一个妾室这么轻飘飘就从男人嘴里说出来,妾室不过是供人玩乐,上不得台面的,甚至能被人送去随意亵玩。为了自己的荣华牺牲掉子女,真是一个好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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