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昭雪》怪怪

4、第四章

　　春日渐暖，沉寂已久的枝干萌发了绿芽，南方的燕也逐渐归来，停驻在枝头，豆大的眼睛瞧着树下的佳人。

　　“你要办女学？”

　　沈绛雪点头道：“对，陛下已经应允。”

　　先开口的少女穿着一身劲装，英姿飒爽，摩拳擦掌的样子同旁边的娇俏少女格格不入。她是李将军的长女，李凤虎，从小在军营中长大，性子泼辣直爽，是她的闺中密友。

　　“太好了，算我一个，正好我可以教她们一些功夫防身。”

　　沈绛雪没想到她也有这兴致：“教功夫这个可以先放一放，女学主要是教女子手艺活计，让她们也能谋生，不至于家贫就被发卖到青楼，当丫鬟奴仆。”

　　毕竟所谓的丫鬟奴仆，日子并不是好过，碰上好一点的主子还好，碰上差的动辄打骂，要不然就是发卖。

　　“那你这女学教什么呀？”

　　“主要教识字，算数，针黹，烹饪。”

　　“烹饪这个我会，我家厨子点心果子，面食炖汤做的样样都好。”一袭鹅黄织锦裙的程姣姣得意说道，然后往小嘴里面又塞着糕点。

　　李凤虎打量了她略圆的脸蛋，上手捏了一把，“也是，要不然你怎么能吃得这么珠圆玉润，肥肥胖胖。”

　　程姣姣平生最听不得胖字，嘟嘴道：“我才不胖呢，绛雪，凤虎她又说我胖。”

　　李凤虎坏笑道：“行，你不胖，不过你要是借了厨子，自己就没得好吃的，你可愿意。”

　　听到这话，程姣姣一脸忸怩：“那教完厨子不是还要还给我吗。”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闹了，这件事现在还在筹划中，宅子已经定好了，目前还需要过段时间去修缮一下学堂。”

　　李凤虎拍了拍胸口，语气豪放：“你要是缺帮手就找我，我们将军府有的是身强体壮的男人。”

　　她正一腔热血没出使，从边疆回来后，好久没有这么斗志昂扬。天天被她娘拘在家里摆弄针线快憋死她了。

　　“对了，绛雪你十五时是不是去了广灵寺？”李凤虎蓦然低声问道。

　　沈绛雪微愣，缓缓点头：“是，怎么了？”

　　“你还不晓得，十五那天户部尚书莫名其妙死在广灵寺内，至今还没查出凶手。”

　　由于涉及到朝廷命官，为避免百姓恐慌，此事并未张扬。

　　程姣姣捂嘴惊呼：“天哪，太可怕了，竟然敢在寺庙内杀人。”

　　百姓们多敬重佛祖，平时都是诚心诚意的前来叩拜，在寺庙做出此事，也不怕菩萨罗汉们动怒。

　　沈绛雪讶然：“哦，此事我竟没有听说。”

　　“我是听我小舅舅前日同我父亲在书房闲聊时，无意听到的。他们大理寺因为此案，忙活了半旬，可却什么都没查出来。据说将要逐一排查那天去的达官贵人。”

　　“那还真是棘手，十五那天去了不少人。我单单就遇见了武安侯夫人和户部侍郎家的人。”

　　听到这，程姣姣却突然脸一红，手指捏着帕子，满是羞涩：“那个，过几日就是三月三，你们去踏青吗？”

　　三月三是上巳节。未婚的男女都会去城外踏青，这可是结姻缘的好时候。此话成功引起另外两位的注意。

　　李凤虎一掌拍向石桌，差点给震碎，开门见山道：“你该不会是看中了谁家的小公子吧？”

　　程姣姣羞答答低下了头：“嗯，我前几日偶遇了武安侯家的世子，他长得好生俊俏，还英武不凡。”

　　听到这句话，沈绛雪神色微动，她端视着程皎皎的面容。

　　皎皎的模样生得极好，娇俏可人，脸庞圆润，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旁人只要看她们姐妹几个人，一定会先被皎皎的目光吸引。

　　她因为身体原因太过羸弱，基本上都说是无福之相，而李凤虎，则是因为太过强悍，爱慕她的公子身弱得被她嗤之以鼻，比她强得对他们又只有好胜之心。

　　听说她们二人的亲事基本就认定是京城待字闺中最为棘手的前三甲。

　　礼部侍郎和武安侯两者身份倒也是相配，礼部只是一个清贵的官职，若是真成了，倒是成了一段良缘。

　　李凤虎却哈哈大笑：“姣姣你放弃吧，我告诉你，我在军营中也曾跟宁晏秋见过几面。他这人嘴毒舌得很，狂妄自大，根本就不会中意你这样柔弱的女子。”

　　程姣姣有些不服气：“你凭什么这么说呀？难不成他喜欢你这样的武将女子吗？”

　　李凤虎咂嘴道：“这我不清楚，之前在怀远和那边的人交战时就有一个泼辣的女首领当众向他示爱，不过他并未理睬，不过他一向痴迷棋术，说不定他会娶一个像绛雪这样棋艺高手。”

　　“开什么玩笑，喜欢下棋就娶绛雪啊！我喜欢吃的，还嫁给厨子不成？”

　　“反正肯定不是你这样胸无点墨的女子，亏你父亲还是礼部侍郎，怎么你就如此蠢笨，书也没见读几本。”

　　“你才蠢笨呢，你今天都骂我两回了。”程姣姣捏着肉乎乎的拳头追着李凤虎打，两个人绕着沈绛雪追逐了半天。

　　“好了好了，别闹了，女子无才便是德。姣姣虽然不会什么，但是她这么乖巧，有不少好男儿喜欢着呢。”

　　“得了，绛雪你别安慰她了，我若是男子，才不会娶个只会吃的祖宗回去。”

　　“李凤虎，这次我真的生气了。”

　　程姣姣气得跺脚急，跳起来准备去够对方的头，但两人身高差距过大，却被李凤虎一掌下去轻轻松松把她的小脑袋按住，少女挥舞着手臂半天也没有摸到她的衣角，两个人又这样打闹了半天。

　　沈绛雪含笑看着二人在她身边追逐，不过这倒是提醒她。昨日收到广灵寺方丈的来信，宁晏秋还真解开了那棋局，问她是否还能继续下完。

　　本来事情已经办妥，沈绛雪没必要再去寺庙，不过还是在等等为好。

　　从将军府出来后，她乘轿去了城外的庄子。这是一所三进三出的院子，本是陛下赏赐给她的。

　　她刚一进去就看见不少垂髫女童在认真临帖描字。小小的手抓着毛笔一点点练着笔画，请来的女夫子正在一个个指点。

　　来这里上学堂的一半是她买来的女童，只有零星几个是附近的平民百姓。毕竟七八岁的女孩子大都帮着家里干着家务事。对于一些普通人家的女子来说，执笔是一辈子都不可能的事情。伴随她们一生的只有浣衣做饭和相夫教子。

　　若是女子能不依靠男人，自己安身立命，也不会有那么多女童被贱卖。若不是早早嫁为人妇，应当也能做出一番成就。

　　管事又带她去旁边几个屋子看。

　　“这边是教算数的，您新带来的那个孩子，算盘学得极快，没两三天就学得差不多。”

　　沈绛雪透过纱布看向屋内，看见脸上一块红斑的女童。她换了身干净整洁的衣服，看上去白净些，手下的算盘珠子打得砰砰响。

　　“那挺好。”

　　管事的妇人笑眯眯道：“说不定没过几年就是一个上好的管账娘子。”

　　走到后院，香气扑鼻。厨屋里冒着各种香气，白色的糯米皮里面裹着各种馅儿料。

　　这边的大锅里，油花直冒，模样才是十六七岁的少女利索抄起颠勺，放入调料。随后将绿油油的青菜，随意倒腾翻炒几下，叶子就浇上了淳厚的肉汁，倒盘出锅。

　　管事的端来让她先尝一口，沈绛雪只是吃了一口青菜，清脆爽口，还解了几分油腻。

　　“确实不错。”

　　管事娘子笑容可掬：“这孩子做的菜是这里顶尖的，过几天就去醉仙楼里干活了。”

　　沈绛雪微微点头，这很不错，以后自己也能养活自己。

　　“对了，还有咱们这边新做了一点花样点心，您带回去尝尝。这是准备在如意斋里卖的新样式。”

　　沈绛雪看了一眼，各色点心果子样式花样很多，精致小巧，捏成各种花卉的图案。

　　“我就不吃了，你差人送到礼部侍郎家一盒。”

　　“好勒，您放心。”

　　程姣姣可是吃遍了京城的各种美食，她的嘴一向挑剔，定能吃出个高下。

　　沈绛雪正四处逡巡，门口突然嘈杂开来。她刚走过去就瞧见一个身材壮硕的女人拉着一个男娃娃在门口同玉骨纠缠不休。

　　“为啥这里只招收女娃娃？我们家的男娃子才更需要认字。”

　　玉骨一本正经道：“我们这里明示过只收女子不收男子。”

　　“嘿，这说的是什么话呀？这一家之主是男子，女子读什么书啊？识什么字？这都是男人的活计，女娃娃读书读那么多又不能当官儿使，有什么用。丫头片子会点家务活不就行了。”

　　沈绛雪看着女人唾沫飞溅，嘴皮子利索地说着，莫名觉得可悲。

　　她也是女子，却将自己贬低衬托男子的地位。

　　沈绛雪刚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她只是等妇人说累了之后，看着她悻悻领着孩子走了。沈绛雪莫名感到身心疲惫，刚要乘轿离开就被一道身影拦住去路。

　　“下官有要事想要询问郡主，不知是否方便。”

　　沈绛雪抬眸看去，男人白衣玉冠，手腕挂着一串佛珠，点漆般的眸子漠然看向她，像是潭死水。二人目光对上，男人瞬间瞳孔微缩，神色明晓，露出了然于胸的模样。

　　她不由感叹，这传说中的陆阎王，还真是名副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