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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油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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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鲤在与李懿重逢之后,曾经想过,假如能够彻底摆脱他,这辈子就好好地做姜鲤。
姜鲤从前是个痴傻儿,没有什么固定的脾气和喜好,她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就先跟着夏宜和杜婉读读书。
然后,等她再大一点,等姜衷对她更放心一些,她就离开京畿,四处游历,或者找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她很喜欢最初自己捡到李懿的望山。
姜鲤这夜,睡得前所未有得安心舒适。翌日,她又要去到杜太傅府上。经过了第一日,姜衷和姜禹不再送她,而是由小丫鬟楚禾陪伴着。
楚禾明显能感觉到姜鲤的轻松和愉快,就好像是经历了巨大的忧虑之后的尘埃落定。楚禾不敢过问姜鲤具体的原因,但楚禾仍旧因为姜鲤开心而高兴。
姜鲤倚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楚禾轻轻地摇着团扇为她带来一丝清凉。
马车又行至窄巷,在窄巷尽处另有一辆宽大些的车架早已在此等候。马车夫刚想与那车架错开,车上的人却是探出头来,笑唤了声:“姜娘子,好巧。”
姜鲤听见有人唤她,派了楚禾出去探查,自己则依旧坐在马车内,只稍稍地探出个头来。眼见那马车上的人是自己熟知的陆岁,她一时表情怪异起来,眉头微微地皱着。
陆岁今日穿了一件竹青的锦绣袍衫,发髻高束,簪以青玉,满身的少年之气,似初生的骄阳。他从马车内走出来,换而骑马靠近到姜鲤的车窗边。
楚禾刚好进来回禀:“是陆丞相家的公子,说是也要去杜太傅府,恰巧与姑娘遇见,就想结伴同行。”
姜鲤听罢,转眸通过窗牖去看侧边的陆岁。陆岁面带微笑,情绪稳定,俨然不复初见时的一派哀伤、痛苦。
陆岁缓缓地扭头,也望姜鲤,先是笑容咧得更深,而后询问:“姜娘子起得这般早,可曾用过早饭?若是没用过的话,我这里打包了两根油馃子,虽是寻常勋贵人家看不上的街边吃食,但口味极是不错。”
陆岁说着,手自原本自然垂下的外边捏着一个桑皮纸包抬起,越过中间空隙,递到姜鲤所在马车的窗边。
姜鲤的目光从陆岁的脸上转移到那油乎乎的桑皮纸包上。桑皮纸包裹着两个长条状的油馃子,也即类似未来油条一样的东西。因为油多有几滴油斑透过桑皮纸包显露出来。
姜鲤觉得自己该是嫌弃的,但是闻着那浓浓的香味,根本摆不开手拒绝,遂不紧不慢地接过。她拿了其中的一根,又把剩下的一根送还回去,好笑道:“没曾想,堂堂的丞相公子还喜欢吃这种普通的街边小食。”
当然,她也很喜欢吃,是江离的时候就喜欢吃。只是,从江离变作姜鲤以后,她不能随意暴露自己的市井习性,便没在将军府上吃过。
陆岁从容地回答:“因为我阿姐喜欢吃,看她吃得多了,我即便再觉得脏也忍不住想品尝品尝,谁知这一品尝发现还真的挺好吃。”
话罢,他略略地咬了一口,大块朵颐起来。
姜鲤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勾起了自己的口腹之欲,纵然自己已经吃过早饭,也跟着吃起来。楚禾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陆岁又道:“说起我那位阿姐,姜娘子知道的,就是与姜娘子闺名同音的那位江贵妃。昨日姜娘子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无论我阿姐她是不是真的死了,都不会希望我们把对她的感情转移到你身上。”
“所以,之前,陆岁多有得罪了。”陆岁说着,抱拳拱手对姜鲤施了一礼。
姜鲤平静地受着,但仍旧觉得奇怪,导致嘴里嚼油馃子的动作极慢。假若陆岁不再幻想她是死去的姜鲤,为何还要在她去杜太傅府的路上等她,还给她买油馃子,就为了向她致歉吗?
姜鲤弄不懂陆岁的心思,便换而旁敲侧击道:“陆公子作为五品秘书郎,这平日里不用早朝、出入官署吗,怎么好好地又要去杜太傅府?”
陆岁笑答:“姜娘子见笑了,我就是再得闲也不敢闲得不去上早朝。只是这早朝时间早,已经是上过了,现在是早休时间,可以离开衙署,回家或者外出用些早饭。我也并非无故要去杜太傅府上,只是亦如姜娘子昨日所见,我之好友杜浔他昨夜再次去摘月楼买醉。”
“他阿爹阿娘恨他不成器,懒得多看顾他,我这个做朋友的总不能也不管他。”陆岁提及杜浔,神色中隐约有无奈和不忍,笑容也随之变得浅淡。
姜鲤想到杜浔那个醉醺醺的样子,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太好,作为曾经的阿姐,不禁担忧陆岁道:“陆公子青年才俊,貌德无双,如何会同杜公子那样游戏人间的主亲近、成为朋友?”
关于陆岁的私交,在成为姜鲤之前,她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
陆岁闻言,看了看她,面上有一瞬的为难,紧接着囫囵地回答:“人之所见,皆以为阿浔他是纨绔,却不知其中缘由。阿浔他出入摘月楼买醉没错,但他也并非好色狎妓之流,只是有自己的苦衷罢了。”
陆岁没有坦白地说出杜浔买醉的原因,但仍是坚定不移地为他开脱。
姜鲤虽不喜杜浔,但也并非一叶障目、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听陆岁解释,知道杜浔有苦衷,也就信然地点点头,算是知道。
她不追问,又因已经弄明白了会遇到陆岁的原因,便没再继续说话,沉默下来静静地吃着油馃子。
陆岁紧盯着,尽管早就知道她的吃相算不得斯文,但是见她双唇吃得满布油光,还是忍俊不禁。不能怪他和陛下眼盲,她偶尔的举止确实很像江离。就好比这吃油馃子,她也喜欢以拇指和食指捻住油馃子根部,放进嘴里,一口一口地撕咬着吃,而并非寻常贵女那般,或是掐断,或是小口轻咬。
陆岁忍不住地又道:“姜娘子觉得这油馃子如何?”陆岁想知道她喜不喜欢吃。
姜鲤边吃着,边点点头,下意识地回答:“自是香酥可口,当然要再脆些就更好了,再配上一碗咸豆脑,堪称人间至味。”
姜鲤说完又赶忙抿上唇,不敢直视陆岁。脆油条配咸豆脑正是自己上辈子生前喜欢吃的搭配。
陆岁则是惊讶,她竟然连喜好都与故去的江离如此相同,可见她叫姜鲤,他遇见她,都是有命中注定的缘分在的。
又或许是江离在天之灵保佑,故意安排为之。
陆岁意味不明地扬笑,接着道:“那改日我邀姜娘子去喝咸豆脑配脆油馃子。”
姜鲤倒是有几分惊讶,他竟没再随便地将自己与江离联系起来,想着大概是自己昨日的那番话不仅说服了李懿也说服了他,让他确信自己并非是死去的江离。
姜鲤粲然一笑,心下喜悦,“好啊。那就去买城北王家的脆油馃子带到城东徐家的豆腐脑铺吃。这两家搭配起来才是真的馃子脆、豆脑香。”
除了江离之外,也有人知道这两家铺子的油条和豆脑好吃,应该不奇怪。姜鲤如此想着。
陆岁则是顿了顿,又想怀疑她,但觉得不应该,便好奇地反问:“说来姜娘子居家十年,久病初愈,怎么也会知道王家的馃子脆、徐家的豆脑香?姜娘子千金之躯也曾尝过这些市井美食吗?”
姜鲤想了想,回答:“是陆公子忘了,在定国稳定之初、战乱之际,我阿爹他们这些支持陛下的人也曾是吃过苦的。豆脑配油馃子我小的时候也吃过。那时候,我还没疯,便是后来疯了、病愈了,如今已有月余,这京城的美食也偷偷地尝过。”
小时候的姜鲤,她作为江离时还见过。
姜鲤的理由充分,也合情合理,陆岁便没再多想,而是认同地颔首,继续与姜鲤一道往杜太傅府去。
到杜太傅府门前,姜鲤遇上在门边特意等她的夏宜,陆岁便与她们告辞,径直入了内院去找杜浔。
夏宜怪异地望陆岁和姜鲤,奇怪道:“你们怎么是一起来的?陆岁是来找杜浔的吗,可是他、杜浔、顾峥三人不是形影不离,怎么今日顾峥没来?”夏宜边说着,边还在四处张望。
姜鲤听夏宜这样说,确实觉得不太对。不过,她也不能排除有各种各样的缘由最终导致顾峥没有和陆岁一道来杜太傅府上。
姜鲤懒得多想,拉着夏宜去往塾室。杜浔则是没想到陆岁会来,人才刚刚睡醒,衣衫都没穿整齐,就望见一身衣袍锦绣的陆岁站在自己床前。
杜浔眨了眨眼,陆岁波澜不惊,杜浔不愿过多纠结,便直接拉了陆岁道:“平宁,你来得正好,今晚我恰好要找你和晚林陪我去摘月楼?”
说着,杜浔停了停,又改口,“算了,不用等晚上,就现在吧。”伴随着话音,杜浔立马从凌乱的床榻上爬着站起来。
陆岁却是摆开他的手,不容置疑道:“你还是等晚上吧,我马上还要离开你家去衙署应卯,今日事情多,当会放衙得晚些。”
“你要应卯你还来我家?”杜浔觉得不可思议。
陆岁微微挑眉,望他一眼,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