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遗愿［穿书］》风将眠

6、遗愿1

　　抵达墓地时已是傍晚，三两乌鸦盘在半空嘶鸣，飞倦了扑腾几下翅膀歇在枯枝上，萧瑟可见。

　　坟地入口简陋无比，仅仅支着一副残旧的门框架子，架上胡乱钉着几块木板，板上字迹早已被雨水冲得只剩寥寥几笔，完全辨不出原来写了什么，夜风一吹还会随之摆动，吱呀咿呀地发出鬼叫。

　　“我只带到这里，你自己进去。”

　　“你……要不，好人做到底，再带个路？”

　　小孩儿指着破败的墓地入口刚说完，身旁骤然一空，身后却多了个瑟瑟发抖的影子，又怂又要跟他讨价还价。

　　“……”

　　小孩儿嘴角连连抽搐，试探性地往旁边挪了一脚，躲在他身后的楚轻离果然跟着挪了一步。

　　“这么怕鬼还来墓地……”小孩儿回过身，一脸嫌弃地将她推远：“真不知道你这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谁、谁谁谁……怕了？”楚轻离硬着头皮挺直腰杆，心下却道我怎么知道坟地竟然距弦城十万八千里远，仅凭两条腿走到这儿挑战她这娇贵身子的极限不说，大晚上摸黑进坟地还要挑战她的心理极限，现在还要被一个小屁孩儿嘲讽，她这面子还要不要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丢人不丢气势：“我那是……对恐惧过敏。”

　　对……恐惧过敏？

　　亏她说得出来。

　　小孩儿没将她的歪理听进去，翻了翻眼皮对她道：“并非我不想帮你，主要是这墓地里的鬼不太待见我，你还是得只身前往……”

　　楚轻离：“？”

　　她没太明白不受鬼待见是哪门子意思。

　　是……能跟鬼打交道？

　　能跟鬼交流的不就是……

　　楚轻离四处望了望，随后胆战心惊地暼向小孩儿躺在地上的影子……骗谁呢，是活人啊。

　　“难不成……”荒唐的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楚轻离不可思议地看向小孩儿，挑了个更离谱的猜测道：“你掘过人家的坟啊？！”

　　楚轻离这一嗓子闹醒了几只栖在枝桠上的乌鸦。

　　小孩儿低着头没应，似乎是默认了。

　　……猜对了？

　　这误打误撞地，竟真叫她给蒙对了？

　　嗯……这缺德玩意儿，是个狠人。

　　楚轻离在心里冲他抱了个拳，以示敬佩。

　　掘坟，若不是真穷疯了岂会做这档子阴损之事？楚轻离又想起之前小孩儿说的那句穷论，压根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会说出来的话，矛盾的是……确实从他嘴里说出来了，那估计是真受了不少苦。

　　楚轻离是个心软的，自己堂前雪还没扫干净，就惦记着人家的瓦上霜了。

　　“喂，小孩儿。”楚轻离在入口磨蹭半天，终于舍得迈了个步子。

　　“说了我不会带你进……去。”

　　她边往前走边拔下头上簪子，也不知哪儿来的自信就往身后抛去：“接着！”

　　小孩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接，接过之后疑惑地拿着银簪端详了会儿，这东西做工精致，能值不少钱……她这是要，把它赠予他？

　　小孩盯着钗子发愣了会儿，再抬起头，楚轻离已经进坟地了。

　　抬头挺胸，走得那叫一个斗志昂扬、潇洒如风。

　　嗯，就是那双腿……如果不哆嗦就好了。

　　-

　　“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别显灵。”

　　楚轻离双手合十，边走边拜，早将上下左右都拜个遍了，就怕走着走着哪个坟头突然诈出一具尸来把她打包收走。

　　绕是她来自文化多元的二十一世纪，读了不下八百遍思政课本上的唯物主义观点，心里坚定不移地相信世界本质是物质的同时，她也……还是个怕鬼的。

　　老话说，怕什么来什么。

　　恰在此时，一阵阴风从她身旁嗖嗖刮过——

　　楚轻离像被鬼撩拨了一样战栗不止，连牙床都没能逃过一劫。

　　“卧槽……要不要这么灵啊？”

　　“不是，各位鬼怪有怪莫怪啊，小女子无意冒犯……若是惊动了哪位的小家，还请给个提示……啊不不不，还请您大人有大量，放小女子一马。”

　　人在最恐惧的时候甚至能跟不存在的鬼做交易，楚轻离算是学到了……其实她心里明白这东西就是说给自己听的，管不管用另说，心理安慰总要用上的，否则她没真的死在这儿，也得被自己吓死在这儿。

　　这处坟地里的路错综复杂，窄就算了还小，也不知尽头通往哪个山旮瘩。那破系统没给她指明走哪条路，只一个劲儿地让她往前走。

　　这会儿阴风又刮了起来，比之更甚，真要将她心理防线刮崩了……

　　‘往前，即将解锁第一个墓地。’系统提醒道。

　　还往前？

　　行，这可是你说的。

　　楚轻离也不管了，双手抱头，脚下发力，一个箭步就往里冲刺。

　　而慌不择路的后果……

　　这是哪儿？！

　　再睁开眼，所见之处竟是白茫茫的一片，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楚轻离不解，摸着后脑勺，原地转圈将四处看了个遍。

　　仍是……毫无头绪。

　　什么情况啊这是，刚才她不是还在坟地狂奔？

　　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这仙境一样的地方来了？

　　救命！

　　别不是真被哪个瞎了眼的给拖进地狱了罢？！

　　‘请宿主解锁本次遗愿。’

　　正当她满脑袋问号不知找谁问去时，系统再次冒头。

　　“哎呦我去，”楚轻离又吓了个激灵，心道再这么下去心脏早晚要比她先挂。

　　顺了顺心脏后，她叉起来腰来准备跟系统理论：“来来来，先不急，咱们先算算账，你个垃……一直让老娘往前走往前走，引的什么破路？啊？还有你说说，这、这究竟是哪儿，我升天了？！”

　　鉴于上次辱骂系统扣了好几分生命值的教训，她立马识趣地刹住了骂人的话口，但狗系统害她提心吊胆了一路这事儿，没完，必须给她个说法！

　　‘请宿主解锁本次遗愿。’

　　系统不为所动，反复提醒她解锁任务。

　　“你……”

　　楚轻离正准备跟系统理论到底，眼角余光却留意到身旁跑过去一个妙龄少女……不错，她没眼花，的确有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迎面与她擦肩而过。

　　“你，你有没有看见……？”楚轻离喉咙过了一道口水，支支吾吾地问系统。

　　这又出现了个啥？天使？

　　这少女看着有些面熟啊，但她又说不上来是在哪儿见过。

　　因着好奇，楚轻离的视线紧随少女背影而去，想看她接下来会去往何处。

　　‘宿主，当下生命值记录为负数，请尽快……’

　　“闭嘴。”

　　楚轻离直接忽略系统的提醒。

　　只见少女所经之处，惨白一片的周遭逐渐有了色彩，宫廷建筑、天地、风景、人物逐一出现……

　　这些人，不正是炮灰公主逃离招云前所见过的那一撮？

　　少女回身之际，忽而一阵狂风大作，楚轻离还未来得及看清少女的脸，眼前便换了一副兵荒马乱、战场厮杀的惨烈景象……

　　她仿佛置身其中，眼看两国交战，兵刃相接，战马嘶鸣伴着撕心裂肺的惨叫，一批又一批的将士毅然冲出，一群有一群人持刀站起来，又倒下……

　　人倒之处，血流成河。

　　画面再一转，招云宫廷起火，整座皇城陷入火海之中。

　　胜者接令屠城，带兵侵入，凡见者不留活口，宫人四窜，逃的逃，死的死，乱作一片……

　　亡国之景一幕幕、一件件赫然重现。

　　“真是难为你了……”

　　“平日里偷奸耍滑，特效却花心思做得这么真切，还特地告诉我……招云是这么亡国的啊。”

　　楚轻离伸出手尝试触碰，却什么也没抓住。

　　皇城很快便在眼前烧成了灰烬，而最后一幕是母妃领着她从密道着急忙慌地逃跑，柳淑言边往前赶边时时回头看身后是否有追兵赶来。

　　离别前，柳淑言将子母平安扣其中一枚交到了她手上。

　　又将她的安危托付于亲卫，让人带她离开招云，并叮嘱她再也不要回来……而她自己，却顺着密道原路返回。

　　彼时，是母女俩见的最后一面。

　　那这与她擦肩的少女不正是……

　　楚轻离正要拔腿跟过去，却被一道极温柔的声音叫住了。

　　“芊儿……”

　　短短二字，竟宛如昨日之音，常在耳旁响起。

　　楚轻离像被人摄住了灵魂一般，整个人站在原地没了动作，唯有一股麻意从天灵盖一直蔓延到脚底板。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般强烈的生理反应……只知道鼻子很酸，待反应过来时，眼眶里早已蓄满了眼泪。

　　为什么？

　　这分明不是属于她的记忆啊……

　　她为什么会这般情不自禁地流泪？

　　楚轻离缓缓转过身，只见一个妇人模样的女子，站在距她几十开外的地方，面容慈善地看着她。

　　楚轻离心下一怔。

　　原来所谓‘诚心拜见’，是真的要见到死者生前的样貌啊……

　　柳淑言一袭华袍，雍容华贵，果真如记忆中一般风华绝代。

　　而之于女儿，她永远是笑盈盈的，如水一般温柔。即便当初领着楚轻离逃亡，她也很少露出悲伤的神色，离别时明明是百般哄骗，想让她逃走且再也不要回来……可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却好似在说，我们会很快见面的。

　　而这一面，竟已是三年后。

　　也竟是一面阴阳相隔。

　　楚轻离明知对方只是一个虚影，她不可能再活过来。

　　可这一刻，楚轻离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共情能力太强，还是炮灰公主原来的记忆让她变成了真正的‘楚轻离’。

　　她竟希望，这是一次真正的重逢。

　　不论是出于何种缘由，只要见到了，那便是好的。

　　对她来说，这仅仅是……任务而已。

　　既如此——

　　循着记忆中小辈见晚辈的招云宫廷礼仪，楚轻离低下头，右腿后撤一步，双臂交叠平行于胸，弯腰将头贴向小臂……动作一气呵成，娴熟非常。

　　行完礼后，楚轻离这才抬头，面朝柳淑言，出声唤她。

　　“母妃，儿臣来看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