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月亮 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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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辆车停在山脚一块空地上，众人下车，沿着山路徒步而上。山路不算陡峭，却蜿蜒曲折，像山歌里唱的那样，每一段路仿佛有十八个弯。
叶晓萌走得头晕眼花，她很后悔为了多赖几分钟床而没去吃早餐，上次来她都没这么狼狈。好在她听时永忱和时雨聊天，说今天是最后一次进山了，就是为了带市文物局的人去现场检查一遍，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遗漏的部分。父女俩边走边说，神色如常，气都不带喘的。
由于工作关系，时雨经常去一些偏僻的地方，上山下乡是常事，她习惯走山路叶晓萌不觉得奇怪。可是连邱易唯这样的大少爷都健步如飞，这就着实出人意料了。
“晓萌你要不要喝口水？”时雨回头问她，“很快就到了，你再坚持会儿。”
叶晓萌摇头：“不渴，就是有些饿没吃早饭。早知道我就和你一起去餐厅了。”
时雨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扔给叶晓萌。她看得出来，叶晓萌是真的走累了，面无血色嘴唇干燥，像饿了好几天似的。
“爸，你和葛主任先走。晓萌有点累，我陪她歇会儿。”
“行，你们注意安全。”
转眼，时永忱一行人消失在拐角处。
时雨嘲笑叶晓萌：“丢脸不，体力还比不过我爸他们那群老干部。走个山路而已，又不是让你上刀山。”
叶晓萌无力反驳，努力想拉一个人下水：“邱总，你怎么也不累？这山路多绕啊，简直就是十八弯九连环，望也望不到头。”
“我是登山俱乐部的。”
“……”
“不过，”邱易唯朝着远处山头做了个瞭望的手势，“这寺庙的选址也确实够偏僻，离镇上本就不近，还得走这么远的山路。”
时雨觉得他大惊小怪，怼了回去：“早就跟你说是‘深山藏古寺’了，这有什么稀奇的。中国古代的寺庙，选址从来都不避形煞，越是幽静陡峭越好，不然怎么会适合出家人修行？国内有不少悬空寺，顾名思义，就是贴着悬崖峭壁建的。跟那些悬空寺相比，这座寺庙已经不算偏僻的了。”
“照你这么说，古代寺庙选址的依据是什么？难道是不走寻常路？”
“风水。”
“怎么分辨？”
“我哪知道。我是学古建筑的，又不是研究风水的。”
“我以为你无所不知。”
时雨笑了：“原来我在你眼中这么神通广大啊。”
“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叶晓萌嘴不把门。
不过，说完她立马后悔了。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话圆回来，傻愣着看着眼前一脸蒙的两个人，内心已经做好准备，等时雨骂她。
邱易唯略有尴尬，但是没说话。时雨先反应过来：“怎么着，有力气说风凉话，看来是不累了？把巧克力吐出来。”
叶晓萌露出假笑，指指天空：“天气预报说傍晚会下雨，我们快走吧，速战速决。”她撂下话，健步如飞。
若不是正好有电话进打来，邱易唯估计会更难堪。他接通电话，随便应了几声就挂了，显然有心事。
时雨不小心看见了来电显示的名字，是他的秘书梁朱槿。她在会所碰见邱易唯那次，梁朱槿也在场，她有印象，是个娇小的漂亮女孩，皮肤白净，一看就很乖巧。
时雨猜想，莫不是因为她在，邱易唯不方便跟人家女孩子说话？邱同钧说过，他这个小叔身边莺莺燕燕环绕，一个个恨不得扑上去的。也不知道梁朱槿和邱易唯是什么关系，若是她不小心破坏了人家的氛围，那就罪过了。
“我回避一下？”她问。
“不用，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走吧。”
时雨先走一步了。
邱易唯见她就要走远，鬼使神差说了句：“是助理打电话通知会议日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时雨解释这个，他自己听了都觉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幸好时雨没多想，只说了句好巧，陆西城也有重要会议，昨晚刚回的恒洲。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邱易唯终于明白，为什么叶晓萌一直说这里没啥看头。他原以为，能让这么多人特地来考察一趟，好歹会有个房屋的雏形。然而入眼的真的是一片废墟：几堵破墙，几根石柱，散落各处的零碎破砖块，还有几个鼓状的石墩子。
他指着地上的石墩子，问时雨：“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柱础，垫在柱子和地面之间承压用的。也可以用来防潮，避免柱子腐烂。”
在中国的古建筑中，柱础的出现概率非常高。时雨大学本科那年专门写过一篇几万字的文章，分析了从秦朝到清朝的建筑中，柱础的形态变化。他们眼前的鼓式，还有覆盆莲花式，都是最常见的柱础样式。不过和普通的鼓式柱础不一样，这座寺庙的柱础上多了牡丹花纹的装饰，不知是原本就是这样设计，还是修葺时添加的。
时雨多次跟叶晓萌讨论过的，和彭桥石柱上相似的雕花，就是这鼓式柱础上牡丹花纹。不只柱础上有，雕栏石柱上也有。相关的推测她和时永忱也提过，只可惜这里留下的东西太少，按照目前的可用信息量，多半是记录归档，然后尘封。研究院需要勘测和修复的古建筑太多，凡事都会按照重要性来分轻重缓急。
时永忱带着葛主任四处走了一圈，简单介绍了此次勘测的发现。葛主任的意见和他一样，损毁太严重，可用信息太少，暂时达不到需要进行下一步研究的标准。全国像这样的古建筑遗迹太多了，他们需要把精力花在刀刃上。
就在大家准备收工返回时，张锴匆匆忙忙跑过来，跟时永忱汇报了一个情况。他刚才去后面的树林解手，无意中发现一块石砖残片，上面雕刻的花纹跟其中一根石柱上的一模一样，初步判断也属于这片寺庙遗迹。
时永忱过去看了一眼，表情起了变化。他赶紧喊来几个年轻男人，让他们围绕石砖残片，在四周挖一挖，看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时雨跟了过来：“爸，怎么了？”
“小雨你看，”时永忱指着石砖残片，“这个，是不是不太像普通的建筑用砖？”
时雨皱了皱眉，她将石砖拨动几下，反复检查一遍才下结论：“是不太像。”普通的石砖不可能有这么大，而且厚度也比这差远了。
时雨让叶晓萌取工具对石砖进行了数据采集，并拓印了表面花纹。这样的花纹时雨很熟悉，是南北朝时期从印度一代传入中国的卷草纹，恰好也是她某篇论文里写过的。
有了这一新发现，原本六点之前回碧波谷的计划搁置了。时雨和方老师通了电话，把碧波谷屋檐设计效果讨论会改在了明天晚上。陆西城不在，索性等他回来再一起商讨。
“时雨，有事跟你说。”邱易唯朝她走来，“我明天要回趟恒洲，有个很重要的会议，快的话三天应该能赶回来。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
时雨想了想：“暂时没有，等我想到了再跟你说吧。”
“行，你想到了给我打电话。”
“我挺好奇的，你在珜曲没什么要紧事，这也不是你们天鼎集团的项目，你至于跑这么勤吗？偌大的天鼎还等着你这个CEO回去领队呢。再说了，碧波谷听着高大上，实际上连半成品都不是，只有其中一栋楼设备齐全，充其量就是个条件好点的员工宿舍，你能住得惯吗？”
邱易唯哈哈大笑：“第一，虽然我是天鼎名义上的CEO，但公司的业务目前是由我大哥亲自把控的，不像陆西城，名义上只是总经理，可他爸把摊子都丢给他了，他事事都得亲力亲为，比我忙多了。这第二呢，有句话叫作‘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碧波谷承建项目竞标，天鼎输给了寰宇，这个结果我是服气的，不过我想知道，我们到底输在哪里。还有这第三，你别以为我和邱同钧那小子一样，娇生惯养，我在国外可是连八人间都住过的，那儿的条件可远不如这半成品都算不上的碧波谷。”
“八人间？”时雨好奇，“什么时候的事？”
“随登山队进山的时候，大概是在两年前吧。山脚下那些青旅条件很一般。没办法，离市区太远了，硬件设施跟不上。”
“那你又是为什么喜欢登山？”
“人生在世，总得有个爱好不是！”邱易唯反问时雨，“你呢，有什么爱好？”
“工作就是我最大的爱好。”
“我以为你会说，你最大的爱好是Martin呢。”
轻描淡写的一个玩笑，时雨却怔住。她笑了笑，竟然承认了：“这么说也没错，他确实是我的求而不得。看来，全世界都知道我对他一片痴心死心塌地至死不渝了？我丢人都丢到你们天鼎去了吧？”
“时雨，喜欢一个人不丢人。相反，我觉得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有多少人穷其一生都找不到自己心爱的人。这么说来，你还是很幸运的。”
时雨笑容满面，灿若朝霞：“还是邱总会夸人。你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自己挺幸运的。”
他们聊了不过一小会儿，其他人已经如火如荼地开启挖掘工作了。半个小时之后，叶晓萌跑来汇报，她兴奋得手舞足蹈：“时雨姐时雨姐，挖到啦！下面真有个地下室。好酷啊！耶！”
时雨赶紧跑过去查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地质变化，他们挖了五六米深才找到一个类似地下室入口的地方。上面盖着残缺的石板砖，露出脸盆大小的洞口。石板砖上刻着卷草纹，和张锴发现的那块残片的图案一模一样。
“快，把石板搬开。”时永忱眼中迅速燃起光芒，他已经迫不及待了。可惜挖掘结果有些对不起他的反应。
大家都以为会有什么意外收获，然而挖出来的地下室很小。目测5个立方大小的空间，地上凌乱地躺着七八个破损的瓦罐器具，有酒坛形的，水壶形的，还有一个看着像是掉了色的漆器。
这也是邱易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挖掘现场，虽然这严格意义上来说只能算是古建筑学院一次普通的考察。事先谁也没想到，地下居然还藏了这么一层空间。
时雨自告奋勇下了地下室。几个工作人员用绳子吊着她，她踩着土坑一点一点往下走，一同下去的还有文物局的小陈。
叶晓萌赶紧把工具箱递了过去。时雨戴上手套，打开手电，把地下室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检查了一遍。出来的时候，她神色严肃：“爸，我们可能得回去开会讨论。”
“怎么了？”时永忱抑制不住兴奋，“还有别的发现？”
“地下室四个角落的石砖保存得非常完整，分别雕刻了不同的花纹。”
这下连葛主任都动容了，他推了推眼镜，吩咐随行的工作人员把相机拿过来。保存完好的雕花石砖，又是常年在地底下的，还真不能忽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月亮 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