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2、番外2 ...

  •   1
      在江秋也离开的那一年深秋,大概是十二月份,小区组织了一次连江秋也都极少遇见的赶尾活动,送走过去的旧气象,迎接新气象。直白来说,就是请了专门的修剪公司来给树木修剪枝丫。
      以往物业会搞新年活动,挂灯笼、贴福字先不谈,免费大扫除是最受欢迎的。不过江秋也总说,有了白阿姨,都不需要请人家公司的人来弄了,白其青回人家又不收你钱,江秋也就腻歪歪地贴着白其青说,怎么能和我们白老师比呢,他们什么水平,您什么水平呀。

      离了江秋也后,说一点不难过是假的,毕竟白其青又不是什么铁金刚。但她定然不会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生老病死,乃是人生常态。既遇之,则安之。
      没两个月,白其青就找了份新工作,在离自己家不过三栋楼的一户人家,做家政阿姨。户主是一个比较年轻的小姑娘,看起来没白其青大,她和她老公两个人住,感情很好,还有一个很小的宝宝。
      听小姑娘自己说,她和她老公是大学同学,在一起六年了,毕业之后男生很快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工作,而小姑娘一直在投简历,等他们俩都有了稳定工作后,双方父母也没什么意见,就结婚了。
      有了宝宝之后,小姑娘辞了工作,一心带孩子,单单一个宝宝就够分散精力的了,根本没时间管家务,于是白其青就来了。
      正好两人年纪相仿,也偶尔能聊聊,白其青也会帮着带孩子,反正都算在工资里。

      一次做完午饭出门,一个高高的平台吸引了白其青的注意。专业人员在修剪香樟,一阵乌拉乌拉,一段树干砸在地上,乌拉乌拉,一截枝丫落在草坪上。
      白其青对园艺修剪不了解,料是江秋也在这,也不怎么能做出些许评价。唯一的感受就是难过。

      傻站着看了半晌,白其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往家跑。
      虽说只隔了三栋楼,但毕竟不是横向平行的三栋,门口是不同的主干道,一路香樟,一路东京樱花。

      刚拐了个弯,就看见依旧光秃秃的樱花,白其青松了口气,但又怕是还没轮到。
      她没杞人忧天太久,沿着江秋也经常走的路线走了个遍,手上还拎着一个简易的包,放着些必备的物品。

      先是去看了老杏,安然无恙。一转头就发现栾树被砍了光秃秃的树干,旁边没几个枝丫,棕色的果实一脸生无可恋的依偎在树枝边上。

      江秋也一遇上色彩缤纷的秋天,就嚷嚷着要出去欣赏从绿到红的华丽转身,心血来潮拍了好多喜欢的植物的照片,然后每日总结的时候,总窝在白其青怀里划照片,看一个删一个,嘴上说着,怎么这么糊,拍得丑死了。
      别人秋日照片里的栾树叶叶分明,早些时日还配着泛黄的小蝶花,阳光下波光粼粼的绿海,层层渐变的果实,嫩到发白的初生,渐渐加叠淡粉色,再到明艳的马卡龙粉,简直叫人说不出话来。
      可江秋也用手机拍出来的就是,绿色的树,粉色的看不清具体什么东西的左一团右一团。于是白其青总硬夸属于莫奈的抽象主义派。

      之后一路上白其青都没再遇见什么大变故,但她右眼一直跳,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还会发生 。

      第二天早上一醒来,阳光特好,白其青就把被子和床单拆下来,扔进洗衣机卷了卷。晾被单的时候眼皮一跳,矗到三楼高的朴树被砍了。
      正对阳台,有两棵朴树分居两侧,虽然不对称,但江秋也称它们是一楼田奶奶院子的守门人。刚开始修院子的时候,田奶奶还问了江秋也的意见,于是把小门开在了两棵朴树之间,挖掉了不少挡在门口的红花檵木,留下一棵银桂,一棵日本晚樱,两棵梅花。
      田奶奶此刻正在和修剪人员商量,要他们走的时候帮忙把院子里砍下来的树枝搬走,她一个人不方便。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阳台都是白其青发呆的地方。

      最最令人惊讶的是鹅掌楸,小区中间有个小公园,两边种了两排鹅掌楸,这条路也在江秋也常走的路线中,但离得有点远,有时候就被白其青省略掉了。结果没过几天去看的时候全被砍了,只独独剩下一棵,不知道为什么。

      江秋也曾说过,自己最喜欢的三种树,老山,老银老杏,杉杉。
      而白其青继承了前两个,第三个被换成了鹅掌楸,或许是因为“楸”字同音吧。
      江秋也一到下雨,必去看楸,前提条件是雨不大,回来总说,我楸真漂亮。
      白其青后来问过,你楸是哪个?
      她佯装生气,什么哪个,都是我楸好吗。然后再悄咪咪凑过来说,不过最喜欢的是左手边第一棵。
      然而被留下来的是右手边第一棵。
      白其青挨个看了遍,叹气声不断,莫名其妙地,对右手边第一棵有很大的敌意,凭什么只有你活下来了?说来也挺幼稚的,只是一棵树而已。

      2
      白其青没有特别记过江奶奶去世的日子,以前只要江秋也穿一身黑,心情也黑的时候,她就知道到时间了。
      隐约好像是穿呢大衣的季节。

      她不止一次回Y市,可是不管怎么样,就是记不起通往向阳桥的路。也不记得下了出租车后,江秋也是往哪个地方走。
      身处一条不算大的水泥路,周围有很多荒田,可能土壤里买着小麦的种子,临近院落村庄的田地里是萝卜。
      白其青也不敢乱走,只能在水泥路上走来走去,偶尔会遇到从田里出来的婆婆,问起向阳桥,婆婆总说,桥多呢,没名字的更多,不清楚什么向阳桥。

      起初白其青还执着于找到向阳桥,后来,不管去哪里,看见大片的杨树林还是会有点动容。

      3
      江秋也刚离开的那一个星期,闻语几乎每天跟白其青打个电话,名义上是安慰白其青,实际上她自己也接受不了好久呢。闻语不止一次邀请白其青来她们大学校园里看看,白其青是去过,不过没那么正式,也没好好逛过。
      接近年底的时候,白其青终于只身前往了。

      “哎呀呀,今天我有点忙诶白阿姨,啊我在实验楼,你要不在下面等会,最多一刻钟我就下来,想上来看看,可以可以,二楼最左边的实验室。”
      白其青知道实验楼在哪里,不过没去过,进了大门后,正中央就是楼梯,左右两条走廊都是化学实验室,右手边倒是有个电梯,但白其青还是走了楼梯。
      二楼两边也都是生物实验室,白其青走到最左边实验室的时候才发现实验楼是回字形的,但最左边应该指的就是这间。
      实验室里具体是谁看不清,所有人都穿着白色的防护服,屋子中间好像是个大箱子,旁边全是高高的架子,满满当当的瓶瓶罐罐。
      白其青掐着时间,差不多十五分钟的时候,安静的实验室突然叽里呱啦起来,没过多久,闻语就从与实验室相连的一个封闭小隔间出来了,然后几个学生也跟在她后面,大家衣服就已脱掉了,只有闻语好像是忘了摘口罩。

      闻语看见白其青的一瞬间眼睛一亮,摁了下手机,“我说什么来着,时间管理大师不是我是谁。”
      白其青向窗口走了一步,手向实验室里指了指,“可以进去看看吗?”
      “呃……按理来说闲杂人员是不可以的,但想进也是可以的,帮你消个毒就可以了,反正就是实验室,也没有什么特别机密的东西。”
      白其青听后摇摇头,声音很小地问,“江秋也也在里面做过实验吗?”
      “嗯。”想到这个,闻语多多少少也有点失落。
      白其青又看了半晌。

      跟着闻语的学生没有一个擅自走的,也搞不懂这是在干嘛,但有个女孩子提出来:“学姐,植物园那块好像有个可参观的……”
      丢失的记忆被闻语捡了起来,“对对对,白阿姨咱们走。”
      “这是谁啊?”后面传来小声的议论。
      “是你学姐失散多年的亲人。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同志们,class is over.”
      虽然这么说着,还是两个女生留下来了,距离饭点还有一段时间,也不着急吃饭。

      边走边说。
      “植物园的那个小实验棚还是金枪鱼提出来的,教授觉得没问题就搞了。”
      其中一个女生问闻语,“她还认识江学姐呢?”
      见白其青不说话,闻语为此发声:“她更是江秋也的亲人,亲上加亲。”
      两个女生一头雾水。

      曲径通幽处。高大的树木间栽着许多灌木,光秃秃的枝干还比较少,估计是算着冬天落叶后不好看的缘故,种的大多都是常绿植物。但草地是枯的,看不出一块块的草方格,被落叶覆盖着。
      “二楼全是植物实验室吗?”
      已经走出实验楼好远了白其青才问,闻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对……啊不是不是,回字形么,只有一条边是植物的,其他全是生物遗传学、细胞学什么的吧,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没注意过。”
      白其青点点头,眼神放在脚下的石板上,一步步跟着闻语后面。

      “到啦。”
      一个小型的实验棚出现在白其青眼中,玻璃的,不过进去之后就发现几乎每个架子上都盖了塑料薄膜。有的是试管,有的是玻璃瓶,还有的单纯是花盆。
      “这是我们领着外来学生参观的,只要是主修不止两年的,很容易就看出来它非常的不专业。”
      白其青没发言,在各个架子间徘徊了一会,没拍照片,也没问什么问题,然后就走了,可能是秉持着问也不会懂的心态吧。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去饱腹一顿吧,午休之后上下午的课,”看着两个女生走了之后,闻语对白其青说,“带你去咱食堂吃饭,你有什么想吃的吗?不出意外的话,食堂都有。”
      “江秋也……”
      白其青没说几个字,闻语就一副“我懂”的样子,“江秋也最喜欢吃的是三楼的麻辣烫,一碗十二,走走走,今天姐请你,刷我的卡。”

      一碗热乎乎的麻辣烫,上面浮着薄薄的一层红油。
      碗里料特别多,鱼丸,牛杂丸,蟹□□,干丝,番茄,一整个炸鸡蛋,以及半碗方便面。红汤,但微辣。
      白其青看到方便面就头疼,没想到江秋也在学校也吃这个。
      什么最喜欢,应该是最方便才对。

      “其实我很久之后才想明白,或许金枪鱼经常吃这个就是因为方便,端一碗就走,随便找个地,吸溜吸溜几下,十分钟不到就能搞定。”
      白其青埋头嗦面,没接话。
      饭桌上安静了挺久,“白阿姨,你有啥事都可以来找我帮忙,力所能及的话我肯定竭力相助。”
      白其青抬头看着闻语,默然点头。
      她对闻语的了解只存在于江秋也的话语和这一顿饭里。

      4
      第二年春。
      春天的性情与江秋也是最为契合的了。这样来看,白其青应该是最期盼春天的了。
      可没想到的是,居然是春天先找上白其青的。

      或许是有了其他工作吧,又或许是她对自然的敏感度没有江秋也高,白其青一直没在意植物大变样。
      去年被砍得惨不忍睹的树,纷纷抽起芽来。

      第一次发觉春天来了,是白其青坐在书房写日记的时候,抬头满窗春色入眼,东京樱花的枝头也星星点点泛起绿意来。
      至此,白其青才开始期待花开的那天。

      3月22日,是个大晴天,太阳一言不发地扫去前些天的凉意,风吹在身上都叫人觉得暖,世间如油画般铺陈苏醒,勾起人美好的回忆。
      万物懵懂,暗自发誓要从身体中重生一个春天。

      白其青像闲来无事的老太太一样,把一路边的七棵樱花树都仔细打量了一遍。
      绿色的朵子中慢慢渗出了粉,仿佛下一秒就要绽放了。
      她接手了江秋也以往会做的事,从楼上搬下来一张稳固的凳子,拿着手机给每朵开了的樱花都拍了照片。

      傍晚,买完菜回家的白其青惊讶地发现,这花竟是开了繁多,一半倒是没有,三分之一、四分之一也没有,但这数量是以往根本不会出现的事情。
      谁都知道生长是循序渐进的,不可能一下子从幼儿变成成人。这就好像是有催化剂助推了。
      大概是适宜的温度促使它盛放了吧。

      三月份傍晚的光线不算好,差不多快天黑了。
      白其青开了家门丢下钥匙和蔬菜,光脚拿了张凳子就往楼下跑。
      趁着天还亮,白其青又咔咔拍了好多才罢休。

      连着几天,白其青对东京樱花都有一股莫名的好感。
      之后的东京樱花又放慢了脚步,后一天都瞧不出什么大变化,但是粉色正悄无声息地蔓延整条路,似看见倾慕之人小跑了几步,等当真正靠近时却红了脸淑女起来。

      直到30号。
      拉开窗帘的一瞬间,房间由黑变得明亮起来,而眼前的景惊艳了还未完全清醒的白其青。
      两棵东京樱花完全盛放,雪白雪白的,明媚灿烂,叫人感叹不愧是一场盛大而永恒的生命,从花萼到花尖,白如雪,薄如片,层层叠叠,像不知是给谁的无名婚礼。
      自从粉朵子开成小巧的五瓣后,光线将其照得雪白,看起来倒像是梨花。

      白其青愣了半晌,才想起来找手机拍照。
      又不禁想起来,以前白其青起床不怎么拉窗帘,因为春日总是适合赖床的,而某人正不愿起呢。
      白其青出去弄早饭时也会被繁花盛开的景象惊艳到,然后悄悄回到卧室跟江秋也说老山好漂亮,后者会嘟囔着说我家老山有多漂亮我当然知道啦,接着不动继续迷糊。
      等白其青快弄到早餐的时候,江秋也噔噔噔地跑到厨房,从后面抱着白其青,“你怎么不早叫我,全开了哇。”
      然后拖着白其青去卧室,在榻榻米上抱着坐下来,静坐着看了好久。
      江秋也圈着白其青的脖子,另一只手拍在玻璃上,道:“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白其青哭笑不得,想着锅里的早饭准备起身,又被江秋也拽着坐下来。
      小迷糊贴着白其青贴了一会,然后看着白其青说:“要亲亲。”说着就闭上了眼。
      半天见白其青不动,又睁开眼,自己靠上去,结果被白其青捏着嘴说,还没刷牙。
      她叫着又追着白其青出去了。

      乐极生悲。
      白其青真的真的真的超级超级超级希望江秋也也在这里。

      5
      自从开花后,白其青从客厅沙发的常驻地搬到了卧室榻榻米上,看报看书。
      偶尔还会挑挑拣拣自己拍的樱花,选一些好看的发朋友圈,每次闻语都第一个点赞,然后夸一连串的彩虹屁。
      以前江秋也拍照的时候,为了拍出樱花最美的一面,整天像蛆一样站在凳子上扭来扭去,以一些极为刁钻的角度或者姿势拍照,白其青站在树旁边看她总是笑个不停。
      现在这样的变成了自己。

      视线在书上看着看着就不自觉地落在了窗外的老山身上,行人来来往往。
      江秋也看到有人走过的时候总会神经兮兮的,就觉得人家要对老山图谋不轨一般。
      看到一些手欠的人总愤愤不平,甚至还开窗教育人家。
      白其青总觉得江秋也太夸张了,完全没必要这样,别人也是看到樱花漂亮才摘了一株而已,以一种教育江秋也的口气试图让她改掉。

      “我就是觉得他们这样不好。”
      “可是你没有权利管他们啊,人家要是说管你屁事呢?”
      “这是我家的!”
      “你家的就你家的,我碰一下不行啊?”
      “不行。”
      “你管得着吗?我偏要摘。”
      “我……”
      说到最后还把江秋也给搞哭了,接着还哄上半天。

      看着看着,有个穿黑色体恤的男人伸手拽了一下老山的枝叶,雪白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男人把随手扯掉的叶片扔掉,接着寻找下一个玩乐目标。
      白其青怒从中来,拉开纱窗,喊道:“能不能不要随便摘花啊,有没有素质啊!”
      男人四处看了看,发现是二楼的声音,嘴里小声嘀咕了几句快步走掉了。
      白其青盯着他看了好久,直到在视线里消失,还低骂了句神经病。
      越活越像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番外2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