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苍生三千年》枕月之

8、暖意

　　岚湘闻言看向了帝清，神色怔凝，讶然了须臾，似是没想到这位二殿下竟会为她说话。

　　帝清接着开口，声音犹如春雪始融，温温凉凉的：“本座素来听闻岚湘殿下是个明是非的人，想来也绝不会无缘无故冤枉无辜之人。晚怜仙子，你不必心存忧虑，岚湘殿下也只是想要一个合理的交代，自是不会为难你的。”

　　他这话说的极有分寸，看似夸赞着岚湘的为人，实则在暗中施压，提醒她勿再任性妄为。他给足了岚湘面子，却也不给她留后路。
　　岚湘不是个愚笨的人，这位天界极负名望的二殿下，岚湘自是不敢违逆的，她面前只有一条路可以选。

　　她目光流眄，冰冷地落在师晚怜身上，嘴唇翕动，似是欲开口，却也是一副不大情愿的样子。
　　玉辞舟见状，自是也知晓的二殿下的意思，上前一步嬉笑道：“对啊，晚怜仙子不必害怕，岚湘殿下是个心好的人呢！”

　　少年的目光纯粹耀眼，好似缀了繁星。在玉辞舟这般目光下，岚湘更是不好再发作。她深吸一口气，还是做出一副端庄的样子，语气也尽力温和：
　　“是啊，本殿自是没有为难你的意思，此事若查清，本殿自会还你清白。方才本殿是在气头上，晚怜仙子也莫要见怪。”

　　师晚怜也是个聪明人，她看出岚湘的不大自然，说话也妥帖周全：“多谢岚湘殿下|体谅。银手钏的事情到底还是与我有关，这几日，我定会给殿下一个交代。”

　　岚湘不愿多言，只是颔首示意。

　　就这般从困境中解离，离开揽芳殿之时，师晚怜还是有些恍惚。
　　她垂首失神，想着自己还是要亲自查一下那日的仙侍。方迈出殿门两步，她一时没有留心，竟然就这般直直地撞到了身前的人。

　　“对不住对不住……”她忙退了半步，喃喃道着歉。
　　一抬眸，却见是帝清正长身立于殿门前，似是特意等着她。

　　殿门是木棕色，尤衬得他白衣胜雪，宛若昆山片玉，透着一股子沉沉的冷。
　　然而见了师晚怜这副情貌，他忍不住嘴角微扬，面上覆着的一层清雪顷刻间融失殆尽：“怎的也不知看路。”

　　由于方才撞在他身上，她发间的步摇略微滑落，虚虚地斜簪在她的青丝之间，使得几缕发丝也从中滑离，散散地落了下来。
　　微风拂过，却并不显得凌乱，反而平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感。

　　听了他的话，她耳根泛起一层薄红，却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问道：“殿下在此，是要做什么？”

　　“看你方才心事重重的样子，应当是在愁查案的事情吧，”帝清道，“此事你一人去查，怕是有些困难。本座与玉辞舟近日正在查面具一事，倒是有许多重合之处。”

　　他的话并未说完，然而师晚怜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想要帮她。

　　师晚怜冁然一笑：“那我们现在从哪里开始呢？”

　　“玉辞舟已将那日的仙侍名单整理好了，”帝清眸光柔和，“我们一同去千机阁吧。”

　　他迈步离开，师晚怜紧跟了上去，心尖浸着融融的暖流。

　　走出揽芳殿没多远，便是她来的路上所经过的转角处。她想起先前在这里偶然碰到帝清和玉辞舟，帝清说自己知晓她被岚湘传召，与她同去。
　　再想起殿内帝清之言，她这才倏然间明白了什么。

　　——帝清特意前来，是为了给她撑腰。

　　她呼吸霎时有些紊乱，侧眸看向身旁雪色的颀长身影，唇角微微扬起，声音轻软真挚：“殿下，谢谢你。”

　　帝清神色平静，犹如深潭般波澜不惊：“名册早已整理好，不是什么费心之事。”

　　“不只是因为这个。”师晚怜柔声补充道。

　　帝清原本平缓的呼吸滞了一瞬，浓黑的眼睫在她的目光中轻轻颤动着。
　　半晌后，他抿唇，轻轻颔首。

　　*

　　来到千机阁，原本所整理的仙侍名册已整齐地铺在了桌案上。
　　帝清稳稳地拿起一卷名册，温声道：“这些都是那日经手舞裙的，本座这几日都会一一细查。”

　　师晚怜接过名册，上面密密匝匝全是仙侍的名字。她轻轻阖上名册，纤长浓黑的眼睫低垂：
　　“银手钏是岚湘殿下珍藏之物，必不单是经手的仙侍所能操控的。揽芳殿外有结界，寻常外人是进不去的，若要从头查起，还要细究这些日子揽芳殿往来之人，揪出窃取银手钏之贼。舞裙是从揽芳殿送出，岚湘殿下细心，银手钏也不会在殿中便被放入。若要明晰真相，两边都要彻查才是。”

　　“你说的这些，本座也为此思忖许久，”帝清神色似是认同，“只是正如你所言，来往揽芳殿的都是有名望的仙子上神，若要一一盘问，实是有些难办。”

　　他又从桌案上拿起另一名册，指腹轻轻划过一页，点落在洒金纸上：“这是本座今日整理的名册，册上所写皆是近日往来揽芳殿之客。”

　　师晚怜应声望了过去，只见纸上的字铁划银钩，遒劲有力：凌泉仙子，锦熙上仙，玉辞舟，千祈……
　　拢共有七八个名字，师晚怜抬眸轻声道：“是有些难办，不过人数不多，倒是比仙侍要好查一些，我硬着头皮去的话……”

　　不知哪句话在帝清面上掀起了波澜。他抬起修长的手轻捏眉心，长眉挑起一个弦月般的弧度，而后透白的、骨节分明的手再此点落在名册上，轻轻翻过一页……
　　息尘上仙，玄晞上仙，云越，珩玉……
　　他语气平静：“一共有十页，七十八位仙子上神。”

　　“啊？！”师晚怜瞳孔骤缩，“七……七十八位？！“
　　这是认真的吗……

　　帝清淡淡地补充道：“岚湘殿下素来被称作天之骄女，性格外放，广结诸多仙子。况且还有许多爱慕权贵、前来拜访之客，自然也就比较多了。”

　　师晚怜嗫嚅了良久，似是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欲言又止。

　　见她有些失落，帝清宽慰道：“仙子也莫要着急，一点一点搜集线索，一位一位细查，总能排查完的。”
　　她眉心紧蹙，仍未展颜，帝清默默补充道：“你无须忧虑太多，本座和玉辞舟会陪着你去查清……”

　　话还未说完，便被一个尾调上扬的声音打断：“谁？殿下你要陪着谁啊？”

　　二人应声回眸，只见玉辞舟掀起长帘，探身而入。见帝清和师晚怜在一起，他面上顿时浮现出“原是如此”的笑：
　　“哦！二殿下是要陪着晚怜仙子呐！我是不是打扰了……”

　　帝清凤眸锐利，递给他一记眼刀：“玉辞舟，你何时能正经些。”

　　被他这么一凶，玉辞舟倒也真就没再打趣儿。他的神色刹那间变幻，难得地正色严肃道：“正经，说正经的。殿下，方才急报，赤华山妖毒肆虐，害死了无数百姓。大殿下正闭关修炼，天帝特命您下凡一趟，驱散妖毒。”

　　帝清蓦地将名册重重地搁置在桌案上，旋即迈步上前，神色宛如尘封万年的冰雪，透着沉沉的冷：
　　“竟有此事……玉辞舟，我们现在就去。”

　　他雪衣飘动，侧眸看向师晚怜，凤眸中浸着一股歉意：“仙子，本座有急事，耽误不得。归来之后，本座定会全力协助你，还仙子清白。”
　　他肩负苍生重任，自是知晓此事的迫切性，语毕便要迈步离去。

　　猝不及防地，身后传来一个月光般暄软的声音：
　　“殿下，我可以请命与你们同行吗？”

　　师晚怜叠弄着纤细的十指，试探地问出这句话，语气怯怯的，然而她的秋水瞳仁中泛着熠玓的光，万分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