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6-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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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栉名穗波结束工作时已过了晚上八点。
诚然，公立高中教师的明面上的日程表只到下午放学，但工作却无法如此简单地以时间作分割，尤其在这座远近闻名的不良高校。栉名穗波以柔和的眼神望向眼前包扎完毕的学生，左肩夹板，右手纱布，眼下还贴了张创可贴，对高中生来说怎么看都应该被归类为凄惨的伤势，却远不及她用双眼见证过的冰山一角。
“已经可以了吗？”
注意到校医停止动作，她适时地询问道。对方更是习以为常，挥挥手示意她可以把人带走，转身收拾起一桌拆了包装的医疗用品，已是夜晚的时段，窗外走廊寂静无声，她推着自家学生出门，转身朝着医务室内最后一礼：“给您添麻烦了。”
“彼此彼此。”校医回答。
在这座高中算司空见惯的日常，她和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学生并肩走在教学楼内，女性教师中愿意在不良高中担任班主任的终归是少数，每次接手新班级也总会有几个刺头格外不服管教，但，走出教学楼，她压着拍子开口，打破一路的沉寂：“回家后的借口想好了吗？”
一直以眼角余光偷偷打量她的男生吓了一跳，怔愣半晌，才讪讪地答：“……没有。”
栉名穗波叹气，屡见不鲜，连动机都不必多做揣测，无非是属于高中生的意气之争，来得突然也就去得随意，自然没有准备的空间，到头来徒留一地狼藉：“我记得你是……棒球部的吧？”
“啊？”迟她一步，男生才想起那入校时匆匆填完的表格和迄今为止从来没去过的部活，话语间有迟疑，“……是。”
“那就简单了。”栉名穗波道，在校门口停下，从随身背包里摸出终端，“今天下午部活时间，你在协助规整球场时从高处跌落，被送往医务室处理伤口，医生说需要平躺一小时确认无事，所以才迟迟未归。棒球部监督那边我会帮忙打招呼，你是单亲家庭，以你母亲的忙碌程度，应该也不会过于纠缠其他细节。这样可以吗？”
调出通讯录，编辑短信，拇指按在发出键上，她抬眼看向神情呆滞的问题学生，天色已暗，校门口的路灯是白炽色，明与暗在那张稚嫩的脸上留下鲜明的对比，几息的安静后，他垂下眼，问得干涩。
“……为什么？”
似乎是这个年龄段的所有学生都至少会提出一次的问题，迷茫与无措是少年人的特权，拇指用力，按下发送，栉名穗波以半分无奈回视，略带苦笑。
“因为，到底是有人会担心。”
这才算是处理完毕。
离开校门，登上巴士，栉名穗波低头看了一眼终端上的讯息界面，早在六点半，由自己发出的“今天可能会晚一些，麻烦你们多照顾一下那孩子。”，紧随其后，六点四十，对方回以一贯的轻松和稳重“完全不麻烦，安娜和尊在一起，穗波老师可以慢慢来没关系。”，再之后就是现在，她在编辑界面停顿一下，输入“已经结束，现在过去。”，发送成功的弹窗定格在屏幕正中，她等了两秒，没有回音。
该说是理所当然，她想起即将见面的那两名前问题学生，心思莫测的草薙和漠不关心的周防，从学生时代起就是令人头疼的个性人物，在处理细枝末节的问题上不约而同地缺乏耐心，即便是相对圆滑的草薙，也有过怒极时将对手扔下楼梯的光辉历史，却又紧跟着在匆匆赶来的她面前微笑着双手合十，以真假难辨的态度说一声“抱歉，我手滑了。”
说不上有心欺瞒，更多的是不屑一顾，以轻笑或以暴力，他们亲手撕裂繁文缛节，行走在露出的深痕里。
走出巴士站已是二十分钟后，睛朗了几日的天空又开始飘洒起细密的雨丝，栉名穗波忘记带伞，只得一路加快脚步，到底是初秋，夏日的炎热早早从空气中抽离，留下萧瑟的凉，积水沾湿了裤脚，她在重重雨幕中赶往目的地。
而HOMRA仍然点着灯。
像一团永不止息的烈火，她推门而入时率先感觉到暖意，由屋外冷冽的秋雨中脱离，店内以人声嘈杂的热闹迎接这位突如其来的访客——
“十束，上楼拿一下急救箱，”酒吧主人的悠哉声线在一众兵荒马乱中格外清晰，“八田，帮我把窗口那边的沙发空出来，水野她现在上不了楼梯。”
接话的人也有活泼的调子：“okay草薙哥，我记得是放在储物间那边吧？”
“对。还有尊，少偷懒了，把安娜带上去，这场面对小孩子的教育不好。”
“啰嗦。”
懒洋洋的语气如是答复，但总归有了动作，接二连三的脚步踏上楼梯，算一波即平，很快又被另一角掀起的恼火声盖过——
“——谁啊在这里堆了一堆漫画？好妨碍走路，猿比古，来帮我一下，东西太多了……呜啊这血，我说青服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吗？——等我就问问你别在这里脱衣服！！”
“不脱衣服治疗不了吧，”送走一只猛兽，酒吧老板迎上另一只，“这种时候就别在意了，小八田。”
“不是在不在意的问题吧？！这家伙怎么说都是个女——”
“HOMRA现在也找不出第二个女的，”不耐烦的声音插话，“啧，你把头转到那边去不就好了。”
“可、可是——”
“没有可是啦，”酒吧老板一锤定音，“还是你想让安娜来？”
“不那个，其实谁来都可以。”
最后的虚弱声线强行打断了这一室跑偏的话题：“只是能快点吗，再拖延一会我应该就要失血致死了。”
七嘴八舌，混乱不堪，血腥弥漫的空间内滴落着明黄的暖光，像颗跳动着永不停息的心脏，也许是职业带来的习惯，抑或只是被店内涌动的温暖安抚了情绪，在触目惊心的血色包裹下，栉名穗波朝前走入一步，关上大门，让声音足够轻柔地落地。
“请问……谁来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
17.
草薙出云正在编故事。
以他横扫镇目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三寸不烂之舌来说，忽悠一个高中老师大抵还算不上什么难事，这位赤之氏族的二把手拉开吧台后的椅子，硬扯了十头牛出来漫天乱吹，在众目睽睽下编排一场精彩纷呈的大戏。戏剧以“我们的线人小水野在您的住所附近发现了些许异常”为开端，“尊的脾气和年轻人的火气您也知道”为推波助澜，“应该是之前一些教训过的势力想要挟持穗波老师和安娜借机反扑”为剧情高|潮，“但总之已经解决了所以不要紧”为结尾，并顺理成章得出结论，“不过考虑到事件余波的影响，还是请您和安娜一起在店内住几天，短时间内不要回去为好。”
水野在旁边听得叹为观止，一个故事既圆了她所受的伤，又在不点明异能者纠纷的前提下光明正大地留下栉名穗波和栉名安娜，也许赤之氏族能威慑四方靠的是周防尊，但能这么久屹立不倒大抵真要归功于草薙出云，她在失血的眩晕感中昏昏沉沉，听见不远处的栉名穗波犹豫地发问。
“我们留下是没有问题……但是周防君要睡哪里？”
“储物间，”草薙不假思索，仿佛在说垃圾应该扔在垃圾桶里一般轻易，“尊他皮糙肉厚，睡火山口都没事，而且那地方之前小水野也住过。”
忽略后半句玩笑，栉名穗波苦笑着点头，但又有新的问题：“那这位水野小姐……？”
“暂时只能在一楼睡了吧。”
这回接话的是十束，他正收好手中的医疗箱，低头查看着水野背后的惨状：“万一再裂开就麻烦了，最好是一动不动地在这静养……这么说的话，还得留一个人下来，否则她万一半夜要起身都不方便。”
“你不行吗？”草薙问。
“我倒是不介意啦，”
十束笑起来，对沙发上人几乎全|裸的背部偏偏头：“但水野到底是个女孩子，这种事还是要听一下本人的意愿吧？”
这才恍然大悟，确实对女士来说是足够尴尬的状况，草薙回过头去看。许是当真累极，治疗开始后水野就收了平时的能说会道，一反常态的安静，垂落的发丝挡住神情，纤瘦的手臂从软垫上滑下，洁白的指尖触及地面，在微弱的呼吸中，呈现出一些以地表为水平线参照，才能注意到的细微颤动。
很难想象到这种地步的人能做清醒的抉择，草薙斟酌片刻，几乎要越俎代庖地主动请缨，毕竟HOMRA中和她有交情的人屈指可数，但在他来得及开口之前。
“要我选？”
简单的音节，平仄的调子，她从发丝中露出小半张脸，眉目间还留着失血过多导致的空茫，一双眼却清透，像习惯了从瓢泼大雨中走出，浑身湿透也不妨碍她闲庭信步，窗外雨声大作，在闪电与雷声抵达感官间隔的几秒寂静里，她开口。
“那就，伏见。”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16-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