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染黎明》之谓

1、chapter 1

　　自从跟随祖父来到乡下的小镇上，梁染就很少做那个梦了。梦境里总有一个女孩在悬崖边对着面前高大的山川跪拜，虔诚如同山川的信徒。梁染看不到女孩的脸，以旁观的视角远远注视着她的背影。然而穿过梦境独有的虚幻的感觉，梁染却坚定地觉得山风作为山的使者，在吻女孩的眼睛。梁染每次从梦中醒过来，都会陷入短暂的幻觉中，伴随着她心脏的隐痛，久久都缓不过来。这种奇怪的情况已经持续接近三个月了，医生都只是觉得梁染是休息的不好，开了一些助眠的药物后就别无他法。
　　梁母一直认为梁染想得太多不专心于自己的学业才导致每天都在做这种奇怪的梦的，遂即便梁染逐渐憔悴，也没有让她请假休息。然而梁染的精神状态却一日比一日恍惚，梁母心下焦急，正束手无策之际，却意外收到了梁老爷子突然造访的消息。梁染的祖父住在偏远的乡下，梁母对他很不耐烦，却仍然维持着面子上的尊重。然而当梁老爷子提出要将梁染带回乡下时，梁母竟然直接阴沉了脸色，拒绝再与梁老爷子交谈。梁染震惊于祖父要把她带到乡下的要求，在城市出生长大的她，印象中从未走出过生活一成不变的轨迹，更别提去乡下小住了。梁染笃定母亲不会同意，然而在祖父将梁母叫到书房中交谈了许久之后，梁母便松了口。
　　不论怎样，梁染终于暂时逃脱了让她压抑的生活。
　　乡下的一切都使梁染好奇，用祖父的话说，梁染从一个摆放在橱窗里的精致娃娃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野丫头。梁染不以为意反以为豪。在这个静谧安逸的小山村里，梁染感受到真正地自由呼吸于世间的快乐，少女的天性得到释放。她白天帮祖父干些简单的农活，有时也自己跑到附近的田野里山丘上画画。整个天地都是梁染的，任凭着梁染撒欢——除了祖父屋后的那一片森林。刚来到乡下时，祖父就将梁染带到屋顶，指着不远处的林子再三告诫梁染无论如何也不能进入森林。梁染努力眺望着，屋后的森林是阳光下的阴影面，将小村庄和其后高大的山脉分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空间，如同山川的守护神。她心中好奇，但从小受到各种条条框框的束缚的她，早就学会了收住好奇，深知必须守住这个自由的小镇为数不多的规矩，默默在心里划开一条线。
　　傍晚是梁染最喜爱的时刻。祖父会早早地准备晚饭，然后搬来躺椅叫梁染一同乘凉。小院子里有一个精致结实的秋千，是祖父特地为梁染制作的，梁染总会晃荡着秋千和祖父闲聊，听着秋千发出的吱吱呀呀的声音。有时梁染也会同祖父一起躺在竹椅上看天空，听祖父自言自语般的叹息。
　　“染儿，你知道祖父为什么偏要把你带到这里来吗？”
　　“不知道啊。”其实梁染心里认为自己明白祖父的苦心，虽然和祖父相处的不多，但她却觉得祖父应该是知道自己厌恶高压的生活所以才带她来的。梁染不愿挑明，于是只说不知道，却不继续追问。
　　“因为这里能治我们染儿的病啊。”祖父又轻声叹到。梁染无奈地笑笑，随口问道：“为什么？”话音落下去好久，却不见祖父回答。梁染心里好笑，难道祖父睡着了吗？她抬头，却望见祖父空茫的神色，仿佛染上了梦境的迷离。梁染心里莫名的一沉，半晌，祖父神秘地凑近梁染，低声说道：“这儿有神明的庇护。”
　　梁染松了口气，笑出了声：“爷爷，我都十四岁了，您还拿这个哄我。世上果真有神明，又怎么忍心让染儿受这样的折磨？”
　　祖父神色暗淡了一瞬，却一时也没说上话来。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勉强对着梁染笑了一下，便起身催促梁染回屋睡觉。
　　梁染耸肩，心道祖父还真是孩子气，话说一半就要睡觉。但她心里确实让祖父说得有些不安，也乖乖向自己房间走去。磨蹭到屋里，梁染正要关上房间门，习惯性地向院子瞥了一眼，望见祖父仍然低头坐在躺椅上，月光却好像故意绕开他一眼，留下一片小小的阴影，祖父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
　　梁染心脏开始隐隐作痛了，“该休息了”，她对自己说着，将门轻轻带上。然而在门关上的一瞬，梁染听到竟了祖父祈祷班的自语，恍若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可是神明不会眷顾任何人。”
　　梁染觉得自己是真的累了，净幻想这些痴语。但是她心脏的绞痛却更加明显了。她强忍着晕眩，踉踉跄跄地走到床边，脑海里不住地回荡着祖父最后一句梦呓般的话，伴随着心里的阵阵剧痛。然而梁染逼着自己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祖父太残酷，虽然都是无厘头的话语，却让梁染莫名地被巨大的悲伤包围。终于梁染支撑不住，倒在了床边，逐渐失去了意识。半睡半醒之间，梁染好像又看到了许久未见的那个梦里的女孩，伴随着祖父温柔又冷漠的话语，断断续续地挨过了一夜。
　　如若梁染起身看看，祖父屋里的灯竟也是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