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觞歌年华》汀茗

2、人生初见

　　纪子夏
　　我奉承师傅的命令来到了洛阳城的郊外。
　　我不明白师傅为什么执意要我于那个女孩决个输赢。
　　师傅说，修道之人本不关心江湖事情，可是如今你在大会上胜出，人人都在猜测你与诗雪沫的实力如何。
　　你一日不与她决个胜负，那么江湖将一日不的安宁。
　　师傅说的很严肃，他说，无论胜败，尽力为之。
　　然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离开，第二天，我便上路了。
　　我一直想，这一战到底有多大意义.
　　我若是侥幸赢了她，战胜一个弱龄女子又有什么光荣可言。
　　倘若我败了，那么天下的男子就尽数被一个女孩踩在脚下。
　　所以，虽然师傅没有说，但是我明白．
　　这一仗，我不能输，只能赢。
　　然而，那个女孩曾经创下的那些奇迹，让我又信心全失。如果那些传言是事实，那么不要说是我单枪匹马，即使我与师傅连手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如今，我可以依仗的就只有手里这把冥月剑，和其中封印着的蛟龙。
　　这是我为自己留的后路，江湖上没有人知道，连我师傅纪罟也不知道－－我可以召唤出着剑中封印的蛟龙。
　　蛟龙原本是六合中的一脉.
　　六合是传说中完美力量的化身，其威力之大，可以灭世．
　　一念至此，背上的冥月快乐的轻吟起来，在歌唱属于死神的乐章．

　　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像是……
　　世外桃源……
　　紫俯瑶池也不过如此吧……
　　我不由的感叹．
　　在这样一个绝美的地方动刀动枪，岂不是大刹风景！？

　　桃林很大，大的像个深不见底的迷宫，充满了瑰丽神秘的色泽．
　　我在其中走了大约半个时辰，还没有找到那个将要与我决战的女子。
　　抬头看看太阳，已经过了约会的时间了，是我没有找到，还是她的失约？
　　在没有得到答案之前，我不能离开。

　　然而就像无数走迷宫的人一样，在桃林中走的越久，心中的紧张与恐惧就多一分，我不由的慌乱起来。
　　我倒吸一口冷气．
　　好一个冰学聪明的女子．她知道面临决战的人的大忌之一就是心浮气燥，她深藏不露，希望的就是我落入她的圈套！
　　然而，我就像无知的动物，乖乖的落入了她的圈套．
　　我嫣然冷笑，收敛心神，须臾间已恢复一如既往的平静．

　　习武之人的听觉是很好的．
　　而习武之人中听觉最好的当数轻功卓绝者．
　　恍惚之间我听到了泉水翻滚的声音。
　　我一惊，轻轻略起身子以一种常人看不清楚的速度像声音的发源处奔去… …

　　在明媚灿烂遮天连日的一片殷红中，那个池塘仿佛是一块碧绿的琥珀，镶嵌于此，满塘的荷叶轻轻摇动… …
　　一个妙龄女子盈盈站立于池塘边上，一身淡碧色的衣衫如水般荡漾… …
　　另有一个更加婀娜的女子婷婷坐于池畔，她的双足赤裸半浸于碧波中，轻轻摇晃荡漾出一圈圈的涟漪… …
　　素白色的衣衫滩在碧绿色的草坪上，一瞬间阳光有一些刺眼，好象自她的身体中放出了万丈光芒… …

　　碧衣女子察觉了我的到来。她回头，眉宇间有一种空灵到极至的清丽。
　　“你是什么人，胆敢擅自闯小姐的桃林！”
　　话音未落，但见三丈雪绫如水纹般徐徐荡漾开来，碧衣女子高高越起，雪绫荡来萦绕住我的身体，然后闪电般收紧。
　　剑尚且未出壳，那漫天的雪锻已化为碎片。碧衣女子轻巧的落了回去，这一招只是浅浅的一试，她并没有使出全力，所以即使被我破解了也不会显的过于狼狈。
　　“小姐……”碧衣女子朝着背对我的女子行了一个礼，低声唤到。
　　“灵舟，你先退下吧。”素衣女子轻轻的说，声音清脆如同山涧的溪水，轻扬脆丽．
　　她施施而起，晶莹玉润的双足踩在青葱的草地上，白衣胜雪．
　　她背对着我，亭亭玉立，然后翘首轻回……
　　刹那见，好象世界上所有的阳光都集中在了那张小巧精致的脸上，否则如何能绽放出那样夺人呼吸的明媚的笑容？
　　在她回头的一瞬间整个世界都暗淡无光，任桃花如此惊艳，任阳光如此明媚，在她的笑容之下都黯然失色。
　　她拖着如雪的长裙轻轻向我走来，菏袂翩跹，头顶花瓣如雪般纷纷扬扬的飘落，淡淡的风扬起她的裙角飘带，如云般的绣发轻荡在纤腰．
　　她的侍女本来已经是美到了及至，然而和她站在一起却如同秋叶般黯然失色.
　　她的美，另所有人为之动容．
　　她的美，倾国倾城．
　　她轻轻走来，脸上带着粲若樱花的笑容．晶莹的双足踩在花瓣和碧草之上有一种凄然的美，她在我身前不远处停下，螓首蛾眉，秀目轻扬，轻启朱唇道：
　　“想必阁下就是纪子夏，纪公子吧。灵舟不识泰斗，冒犯了。”
　　“姑娘过奖了，敢问姑娘芳名？”
　　我知道她就是我要找的人，那个创造了无数神话的奇异女子。
　　可是眼前这个美到让人不忍心伤害的女子，真的就是那个创造传奇的女子吗？
　　我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公子既然来到这桃圆，难道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谁吗？！”站在一旁灵舟回答到，语气里有一些嘲讽，一些傲然。
　　我一时间尴尬无比。
　　她察觉出了我的尴尬，轻敛衣襟,粲然一笑：
　　“家父姓诗，给我取名曰雪沫，公子叫我沫儿便好。＂她回首对那个女子灿烂一笑，继续道，＂这个是我的侍女，灵舟．灵舟自幼生活在雪山，不闻世事，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公子多多担待。＂

　　诗雪沫
　　第十二片桃花闪电般的击中了他的左肩，他整个人像纸鸳鸯一样向后飞去。
　　我傲然的站在那里，俯视着倒在那里嘴角含血的冥桃，轻轻道：你输了。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又复消失，恍如石沉大海，再也寻觅不到一点踪影．
　　伴随着那道光芒的泯灭，他所有的信念轰然坍塌，在他的眼睛里，恍惚见看见了幻世之灭．
　　冥桃刚牙一咬，颤颤的站立起来，傲然的抬头，挺起肌肉结实的胸膛．
　　他面部的肌肉恐怖的抽动，似乎痛苦到了及至，然后放声狂笑，反手一道剑气，地上的细丝软剑应声而起，不偏不倚的落在他的手心。
　　溯风中，一个黑衣男子仗剑狂笑，乌丝飞扬晃若地狱的旌旗．
　　笑声戛然而止，他乌黑的瞳仁紧紧地盯着我，眸子里闪动着不屑一故的决绝。
　　我打了一个寒噤。
　　要论气势，初出江湖的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气势上压倒这个不可一世的杀手，江湖排名十三的杀手——冥桃。
　　他把剑自横与颈间，一个动作在我眼前放大成无数倍。
　　自缢… …
　　自缢… …
　　自缢… …

　　那一天我才明白，失败对于一个高傲杀手来说是对么大的打击。
　　如若是在了一个女子的手下，那就不仅仅是打击了,而是侮辱，已经到了不可苟活的地步。
　　那一天，我仿佛看见了血花四溅，宛若鲜艳的桃花在空气中飘零，飘零成一个悲剧的终结。

　　她背对着我，但从那空灵的已经不属于人间的长袍，我知道，那是我的大师傅，许梦如。
　　师傅站在雪山的悬崖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星辰，我双手低推，立侍在她身后。
　　“沫儿，你可知道六合的力量将要重现于世了吗？”
　　师傅突然说到，语气清淡，却让我如同五雷轰顶般震惊！
　　“师傅是要沫儿去阻止他吗？”我底着头，不动声色的说，面容里有些许冷峻．
　　“哎,世界已经平静了几百年了，如今六合的力量重现江湖，必然引起渲染大波。”
　　我无语。
　　“沫儿，你可知道此人是谁？”
　　“沫儿只知道世上真正掌握六合力量的人只有三位师傅。沫儿资质愚笨，在门下学习三年也只懂得一些皮毛，实在不曾听说江湖中还有别人能够运用这种力量，还请师傅示下。”
　　“沫儿，你可知道冥月剑里封印着六合一脉的蛟龙。”
　　我浑身的毛孔一缩，一个名字迅速的划过我的脑海．
　　纪子夏。
　　“师傅的意思是他可以召唤出封印的蛟龙？！”
　　“我想他之所以有胆量向你挑战，凭借的就是剑中的蛟龙。”师傅重忠的哼了一声。说到了气愤之处竟然秀目圆张，莲足一顿，恼道，＂他乃一介是凡夫俗子，把六合的力量奉为至高无上的力量去运用，殊不知他愚昧的行为将要制造多么巨大的混乱！“
　　“沫儿明白了，沫儿不会接受他的挑战的！”
　　“沫儿，凡事皆有变数，你不接受不代表他不会自己找上门来。若是他找上门了，沫儿你万不可以心慈手软！”
　　我浑身一震，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
　　万不可以心慈手软……那是要我杀了他吗……杀了他……
　　恍惚间冥桃横剑自缢的动作在我眼前一闪而过。
　　师傅见我不答话，便转过身来，她望着我的眼睛里有失望与痛苦。
　　“是，师傅！沫儿尽力而为。”我下定决心，朝师傅行了一个礼。
　　“很好……很好，如此这般，为师便可以放心了。＂
　　师傅此言一出，尘埃落定，我的心惶惶的沉下去．

　　眼睛里涌起一层雾霭，淡淡的忧伤。
　　我不是一个刽子手，我不会杀人，但是……承诺过师傅的，我一定做到！
　　忽然，师傅的身体僵硬的向后倒下去，笔直的摔进悬崖里面。
　　“师傅！”
　　然后我从梦中惊醒，发现冷汗已经浸透了我单薄的衣衫．

　　我站在父亲面前，冥桃横剑自缢的动作和师傅予我的梦境在脑海里闪电般的划过。
　　我幽幽说：“父亲，回了他们吧，我不会接受的。＂
　　父亲的眼睛里有一种刻骨铭心的失望。
　　恍惚间，时光倒流，回到了儿时学琴的时候。那时，每当我表现的不够出色，父亲总是回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看的我心里一阵阵的难过，然后什么天大的事情都许诺并且做到了。
　　然而今天不可以，哪怕父亲再什么失望也不可以！我胆却的低下了头，没有胆量继续面对那双眼睛。
　　“诗家的人不是懦夫！”父亲不怒自威的声音在我上方响起，我已经无可退缩！
　　我扬起脑袋，恰好撞入那如炬的目光里．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里包涵坚定，字句铿锵的说：“父亲，请您回了他们！”
　　“哼，亏你还是我众多子女中最出色的一个，居然会惧怕一个江湖中人。”父亲泠泠的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离开之前，他对我说
　　“无论如何，你都要去因为——半个月以前我已经答应了他们，现在那个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我重重的一震.
　　那一瞬间我知道我必须面对。
　　诗家的人可以容忍我不接受挑战，但是绝对不会原谅我临阵退缩．
　　以前我可以缩起脑袋在乌龟壳里过安详幸福的生活．
　　可是，如今暴风已经破了我的壳，那么我只有一战。
　　就像父亲说的那样诗家的人不可以做懦夫.
　　既然我选择了面对,那么还有一件无法改变的事情
　　——我必须兑现我的诺言
　　——杀了他
　　——纪子夏.

　　我把地点约在了城外的雪沫林里，我在碧凝泉边等着他。
　　我把双足浸没在水中，池底有一株我从雪山带回来的雪莲，这个池塘里我未曾洒过一粒种子，却一夜之间开出了如此繁盛的荷花，师傅说是那株雪莲的功劳。
　　我听见衣袍展动的声音，不愧为“一叶悠游”，如此轻功，世间少有。
　　原本在我身边的灵舟忽然出手，我没有拦她，灵舟本也是雪山上的一名弟子，武功之高在武林中也是屈指可数。虽然不指望依靠灵舟战胜他，但是试一试他的功夫也是好的。
　　灵舟出手，只用三分攻，七分防．
　　然而，他身形不动，仅凭借四溢而出的剑气就化解了灵舟的进攻．
　　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尚且没有动真功夫就轻而易举的破解了灵舟的进攻，此等工夫，要杀他何易!
　　我轻盈的站了起来，转过身去，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那个负剑立于花下的男子，有着绝世的风华。
　　乌黑的眸子清澈若水，不染一丝一毫的杂质，清秀的眉宇间有一种夺人呼吸的光芒。
　　他清白色的长袍无风自动，伴随着花瓣的飘零。他身上没有霸道，没有自负与骄傲，他就那样简单的站立着，身体修长透露出细弱游丝的淡定，仿佛一种柔到了及至因而无法切断的力量，尘世间没有一种力量可以打破它。
　　我看着看着，不觉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