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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苏醒的神祇 ...

  •   他从黑暗里醒来的时候,有着些许的迷茫,世纪轮替的职责,他其实不想背负,却无奈生而为此,只得仗剑直行。
      他名荒,天地洪荒的荒,是三个上古创世神祇之一,也是三兄弟里最小的一个。自创世伊始,上苍便立下规矩,三大创世神祇,一人轮值,两人沉睡,以百年为期,循环往复,恰如世间万物周而复始永恒不变的真理。
      他望向四周,眸光耀眼得令人无法直视,荒轻叹了一口气,又是一个世纪了,不知道这人间被老二弄成什么样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似乎这人间的死活,与我何干,如果不是那次……
      自己何必强行推脱上一次轮值的一个世纪,又何必需要执掌接下来连续的两个世纪,他苦笑一声,这回,老大老二倒是轻松了,可以神游太虚两个世纪了。
      当荒的目光终于收回到自身,他仔细端详了下这次苏醒的躯体,本是上苍轮回的安排,结果到他这儿,似乎每次苏醒过来的身体,都不符合他的标准。
      荒嘟囔一声:“好吧,黑发黑眸,似乎是炎黄大地的血脉,既如此,这两个世纪,就让我逍遥一回吧!”
      然后荒仿佛想到了什么,暗暗心里告诉自己:“只一件事,千万别重蹈覆辙就好。”
      想通了的荒恢复了他一贯的洒脱,荒是三兄弟中最小的一个,老大老二一直很随他,要不是上一次执掌的时候……
      罢了,荒停住了思绪,周围的时空也停滞了,荒看向四周。
      这是一片大海,他正在一艘游船上,只是这大海早已波浪滔天,被困在飓风里,倒不知这游船来此作何。
      台风的风眼里,荒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是飓——老二的掌控使之一。每个创世神祇都有着几位自己的掌控使,或是掌控山川河流,或是掌控天灾人祸。
      不过很显然,飓感受到了荒的苏醒,却并未按照规矩前来觐见,荒只好苦笑一声。
      他心想:“老二倒是都没怪我,这小妮子却是耿耿于怀了。”
      荒刚想出声召唤,却瞧见四周,天空漆黑如墨,巨浪滔天,隐隐在狂风骤雨中能看到飓幻化的巨大人脸,愤怒且扭曲,一时间海浪风力竟比刚才高了一倍不止。
      “这小妮子,私心罢了,”荒心想,“只是我刚苏醒,业力还未完全恢复,该如何保全这一船的人,也是因果报应不爽,一来就给我出了个难题,既如此,就拘禁了飓吧。”
      转念之间,荒做了决定,他用尽刚苏醒的业力,拘了飓,随手往东边一丢。
      只是苦了这一船的游客,刚经历天如墨色,巨浪滔天,转瞬之间竟然天光大亮了,不免一个个在那劫后余生的感叹。
      反观东边一岛国,突如其来的飓风预警,瞬间面临数百年未有的自然灾害,倒是飓开始在那使性子了。
      荒刚苏醒就使了全力,觉着有些累,他心想这人类的身体,毕竟还是太脆弱。
      荒走进游船,坐在角落里,睡着了,却没有立即进入太虚,朝着虚空作了一揖,毕竟还是少年心性,总觉得对不起老二,一苏醒就把他的人给拘了。
      一觉醒来,船已快到港,荒晃了晃头,一个世纪未见,这人间,给他的惊喜倒真是巨大,这钢铁的巨兽跑起来速度也不慢,还能保持在大海之上不颠覆。
      荒看见邻桌趴着一个黄衣少年,好像也在睡觉,荒走过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快到港了”,荒轻声地说。
      少年毫无反应,荒心想:“这睡眠质量堪比神游太虚了,不觉露出了笑容。”
      于是又拍了少年一下,这回少年竟把他的手拍开了,嘴里还念叨了句什么荒也没听清楚,荒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荒的少年心性上来了,在他耳边大吼一声“翻-船-了”,少年猛然一下子抬起头,和荒四目相对,那亮晶晶的眼眸分明是个女孩子。
      荒有点尴尬,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
      周围好几个上年纪的大妈大叔早已经围过来,“你这孩子,会不会说话啊,说什么翻船多不吉利啊!”
      叽叽喳喳在荒的耳边,荒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暗自懊恼,正准备召唤他的掌控使来为他解围。
      只见少女亮晶晶的眼睛里透着一股狡黠,她甜甜的一笑,站起身来,“阿姨叔叔们不好意思啊,我弟弟从小说话就傻傻愣愣的”。
      荒真是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他从上一次涅槃起,就是太虚里最聪明的孩子,当然老大老二也不会来和他争这个。
      荒忍不住刚打算反驳她,就听见她继续说:“我弟弟每次我一责备他,他就会迫不及待反驳我,叔叔阿姨不要介意啊”。
      说完转过身来望向荒,掩饰不住的笑意在她脸上蔓延开来。
      荒眼前一黑,着了这小女孩的道了,低着头脸憋的通红,差一点没忍住把他的掌控使唤来将眼前这整片空间切割了也全都丢到东边去。
      女孩还在和大叔大妈们交涉着,荒疯狂的在心里纠结,丢,不丢,丢,不丢…
      突然仿佛四周安静了下来,荒抬起头,只见四周空荡荡的,已经到港了,一个穿制服的大叔正在岸上朝他招手让他快上岸,荒环顾一周,快步向岸上奔去。
      大叔只见一阵风吹过,已不见了人影,背后一阵凉意,打了个寒战,莫不是过去人们常说的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跟着船上岸了。
      刚刚感受到荒出现就赶紧赶来的掌控使鸣,听见了这凡人心里所想,倒也好笑。
      于是鸣抓起一团海水向他丢去,可怜这大叔,刚刚才被惊吓过还神魂未定,结果突然仿佛半空中有个喷头,从天而降飞流直下三千尺随他走到哪就淋到哪。
      神祇考虑的永远只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鸣”。作为荒的掌控使,规则之下,些许凡人的苦乐根本无法触碰她冰冷的心,或许半数凡人的苦乐才会影响到鸣的行为吧。
      荒赶到岸上的时候,那一抹明亮的黄色正随着一辆大红色的巴士消失在转角,隐隐约约的,荒还能听到女孩的笑声,看到亮晶晶的眸光…
      荒刚准备让鸣把那大红巴士拘禁过来,鸣就站在他身边了。
      荒能闻到鸣发梢还有海的味道,咸腥的,突然心里有点烦躁。
      他皱起眉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奇怪,自己这是怎么了,此情此景,似乎那么浑然天成不留痕迹,天然得让他有些奇怪,因为这世上最最琉璃剔透的往往最是错综复杂的,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过荒的性格就是这样,到底是少年心性,也没真放在心上,他安慰自己:算了,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
      鸣能听懂世上所有有灵性东西的想法却唯独看不透荒的想法,毕竟上古神祇的神格是不容冒犯的,但看到荒眉头蹙起来,鸣能感受到荒心里的烦闷,她还在迟疑如何开口。
      只听见荒冷哼一声,“把那东西给我拘来” 。
      “嗯?”
      “就那玩意儿”,荒指着路尽头那个已经化作红色小点的巴士。
      “好”,鸣知道这种状态下她不需要质疑主神的任何决定。
      “等下,算了。”荒突然又出声,“你随我去一趟长安。”
      荒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人已在数里开外,和红点相反的方向。
      只是不知为何,鸣觉得这次苏醒的荒和从前有点不一样了,鸣眯起眼睛,荒的背影好像写着些许的落寞,不会的,这词和荒从来也不该粘上边,只是她终究是错过了上一次荒的轮值时间,不然也不会做此结论了。
      鸣停住了思绪,身形一动,跟上了荒,两人直奔西安…
      夏末初秋的西安,天街小雨丝丝点点,千年古都的庄重寂寥,在如墨的夜色下散发着一丝的神秘,荒行走在街上,鸣跟在身侧,现代的都市和古都的厚重奇异的交汇在了一处。
      荒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高楼。
      “住在这些透明的建筑里的人,心是不是也会光亮一些?”荒停下脚步,侧过头,低声问鸣。
      在漫天的夜雨里和荒讨论光亮的事情,鸣还真有点不适应,况且,虽然她在人间蛰伏数百年,却从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听那些个钢铁森林里人们的所思所想。
      鸣思考了一下,说:“凡人嘛,无外乎两种,一种往上爬,边爬边给自己找很多修饰,有的叫理想,有的叫舍己为人或者让别人过得好;另一种往下爬,这种荒你见的还不多么,太虚里,琉璃池中,那些挣扎的透明灵魂全是如此”。
      “那么,你说神,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呢?”荒的眼神里带着鸣从未见过的迷茫。
      鸣看着荒的样子,她突然有点惶恐,她不明白为什么只短短数百年未见,荒的想法,她竟然完全摸不明白了。
      “那么,神,究竟因何而为神?”荒仿佛没看见鸣的惊慌失措,继续追问。
      鸣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我不许您这么说自己,我们是神,何必和这些生灵做比较,我们有神格!”
      “那么,神有神格,人的人格呢?”荒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底。
      鸣正想进一步驳斥在她看开无法理解甚至有些荒谬的荒的话语…
      远处,一阵冰冷袭来,不同于别的冰冷,这样的冷,是一种有实体的冰冷,伴随着彻底的虚无,冰冷的黑暗。
      鸣一步上前,护住荒,荒看着鸣颤抖的双肩,轻轻把她拉在身后,道:“老师,多年不见,您风采,更胜往昔”。
      荒一字一顿,眼里看不到任何敬意,看不到任何恨意,这一刻的荒,好像比那绝对的冰冷还要冷。
      对面的彻骨寒意里没有任何回应,荒也似乎早就预料到如此,他转过头,道:“鸣,你就在这里,一个时辰我若未回,奔太虚,唤醒我二哥”。
      然后他一步踏入黑暗里,鸣都还没来得及拉住他,那团黑暗的冰冷裹挟着荒,如退潮一般迅速消失了。
      现在西安的郊区,坐落着中国第一位皇帝的陵寝,秦始皇陵,不曾被开启,不曾被见天日,种种传闻甚嚣尘上。
      荒现在就在这座陵寝里,他环顾四周,这么多年了,竟一点未曾改变。
      还是漆黑的大殿,还是亮如白昼的殿前广场,一明一暗,亦正亦邪,伏羲的阴阳八卦多少年了也无法调和这里的极致,光明到极致,黑暗到极致,确实,有了尊严的光明和黑暗,又有谁可以调和呢?
      那团黑暗的冰冷就在广场龙珠上最明亮的地方,说来挺好笑,荒心想,最光明圣洁的地方栖息着却是极致的黑暗冰寒。
      它一动不动,荒倒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开始若无其事绕着广场溜圈起来,顺便点评点评那些在外界会被视为稀世珍宝的文物们。
      当他走到第八圈的时候,他听见了一声沉闷的、突兀的心跳。
      他猛然停顿,背脊挺直,眸光再次如降临时耀眼夺目,他看向那团黑暗的冰冷,道:“这么多年了,老师,您还不愿为神么?”
      荒想起第一次见的情景,那一次的执掌,荒给自己起名叫赢政,后世尊为秦始皇帝。
      而他——这团黑暗的冰冷之后的人,叫荆轲。
      荒不知道这个叫荆轲的男人对他有多大的恨意,以至于如此奋不顾身要至他于死地,荒只知道,即使这个男人用尽全力,也无妨,他不会死,因为他是神祇。
      但是荒导演了一场戏,他想看看这个男人的绝望,想看看这个男人视死如归的倚仗。
      荒不明白,他尽管头一次掌管人间至高权力,但他已经做的很好了不是么,不提那些个天天上表称赞他的文武百官,就连最不会夸人的二哥,不也说他当皇帝比当神还当的好么?
      荒需要一个答案,他要眼前这个叫荆轲的男人给他一个答案,他难道不配为帝,只能为神么?
      可惜这个男人只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便从容赴死了。
      那时的荒年少气盛,我虽为人间帝,仍是天上神,神不让你入轮回,太虚怎敢收你。
      荒从琉璃池底取了一片琉璃,这里的琉璃,虽看着晶莹剔透,却是亿万魂灵日夜哀嚎集聚的生灵之气,能使死人复生,活着的心,却要死去。
      他漠然将这片琉璃打进荆轲的身体里。
      苏醒后的荆轲,只是静静望着他,道:“你想知道神之所以为神,帝之所以为帝,人之所以为人?”
      荒从王座上站了起来,道:“朕,希望从你口中,得到答案”。
      荆轲一步迈到荒面前,正视荒,道:“既如此,你唤我一声老师,你便可以得到答案”。
      那一刻的荒,眼里眸光瞬间耀眼夺目,道:“你确定要我喊你老师?天地君亲师,你担得起朕一声老师?”
      荆轲沉默不语,只是直直的望着荒。
      沉默半晌,荒背过身,悠悠传来一句 “老师…”
      “老师,您还不愿为神么?”荒从回忆中抬起头,看向那团黑暗的冰冷。
      许久,黑暗中悠悠传来一声,“那么,你还不愿为人么?”
      仿若地狱的魔音,一字一顿敲击在荒的心里:“我为神,神之所以为神,人,又为何为人呢?如今的我,为人为魔还是,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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