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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听风(四) ...

  •   听风楼失火一事在第二天就传遍了京都,人们议论纷纷,听风楼说辞含糊,只说是侍女失手打翻了油灯,小事一桩。
      “你确定这情报可信?”罪仆役里,仙采儿与南酌隔桌对坐,桌子上放了一张写满字的纸。
      “不能说百分百,但是多少会有点关系。”南酌点头,神色平静。
      仙采儿眯了眯眼,往后一靠,靠在椅背上:“你怎么保证呢?听风楼的老板,杨之修卖火药,长乾宫青贵妃中毒遇害,你和我说说,怎么联系得上?”
      南酌抿了抿唇,努力将脑子里的思绪理清晰。这些问题也是他想问的。
      昨夜与楚衡川分别前,南酌问他,放火岂不是暴露了他们二人的目的。再者,这一场火恐怕会惊动黑市火药商,并不利于调查。
      “难道说我不放那场火,那些商人就不会被惊动了吗?”定安王冷声回答道。
      南酌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夜色深深,他们自高墙跃下,来到了定安王府前,躲入围墙阴影内。
      被南酌这样看着,楚衡川也意识过来,呼出一口气,道:“无论我们逃或是不逃,他们都会有所察觉的。我会派人盯紧那些卖火药的黑商,若果有某些商人在这段时间内没出来,那他们就是有嫌疑的。”
      他又吸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低了下去:“抱歉,我恐怕还是有些心急了。但接了委托,自然会做好。”
      从亲王嘴里听到“抱歉”二字,这在南酌的经历里还是头一遭。他摇摇头,道:“殿下言重了。”
      楚衡川看向他,勾唇道:“公子也不必觉得有什么负担,委托做完了,我还是得收报酬的。”
      南酌:“……”
      听风楼和定安王府离得远,在这里也不听不到什么动静。两人往听风楼的方向看了一眼,楚衡川道:“公子回去吧。”
      “是,殿下。”
      思绪飘回来,南酌将昨晚楚衡川的话复述了一遍,解释道:“青贵妃为人所害虽说发生在十三年前,但陈铭忠也说了,是他的岳父将他带入这场生意里,在当时能拿到火药给青贵妃下毒的人,陈铭忠这边的人嫌疑也很大。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去查杨之修。”
      “顺带帮你拉他下台?”仙采儿明白了他的意思,似笑非笑的问道:“你也是好大的胆子,去找定安王帮忙。”
      不知为何,南酌眼前又出现了楚衡川的脸。那俊逸的面容上一反常态,染上了烦躁,厌恶和不甘,或许是见惯了定安王巍然不动的模样,这副神情才会如此印象深刻。
      “也是姑姑教得好。”南酌笑了笑,端起茶杯,“我的命不值钱,但有的人可是很金贵的。”
      屋内安静,几声微弱钟声穿墙进来了。仙采儿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转头看向屋外,道:“这几日,宫里好像出了大事。”
      “啊,你说这件事啊……”

      谢家家主落马,其族人与附属小家人人自危,跑不掉走不了,即便在此时去寻求其他家族庇护,恐怕也不会有家族愿意伸手。
      紫宸殿外,楚衡川垂手而立,站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几日天天熬夜,还得起早来宫里议事,没站着睡着已经不错了。
      然而他哈欠还没打到一半,远远的看到两个人走近,立刻闭上嘴,挑了挑眉。
      萧衡琨和萧衡琅居然走在了一起,这画面多少还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然而随着他们二人走近,楚衡川看到两人面色都不好看。
      萧衡琅神色极其不耐烦,握着腰间佩剑剑柄的手跳着青筋,冷声道:“皇兄何必如此呢?我也只是说明了关系利害,劝皇兄不要自毁前程罢了。”
      “好一个自毁前程!”萧衡琨忍不可忍了,一甩袖子,站定面对他,道:“如今场面混乱,仅凭一封所谓的信就断定谢家有罪,你们军营里要断案,也是这样的吗?!”
      闻言,萧衡琅也怒了,那架势似乎随时都会拔剑给他兄长劈成两半。他道:“我自然没你这么空闲这么有善心去帮人,洪子泽何许人也?经手这件事的人又有多少,你这一搞,连根拔起多少人你知道吗?!你明明也知道,定安他也在负责这件事!你什么情况,你以为能跟定安一样吗?!”他手一指,指向了站在萧衡琨身后的定安王。
      上前来正想劝架的楚衡川微笑着指了指自己:?
      萧衡琨一惊,刚才的气势少了一半,转头往后看,道:“扶山也到了啊。”
      楚衡川点头,插入二人之间防止他们真的动起手来,道:“来了有一会儿。”他转向萧衡琅,问道:“你不是要回西北域了吗?怎么还在这?”
      这一打岔,两人都冷静了些。萧衡琅喘了口气,道:“还没,护国将军那遇到了点事,欠你家钱也没还上,等还完了钱再走。”
      再次被点名的楚衡川:......
      两人说了几句话,萧衡琨一拂袖子,往紫宸殿走去了。萧衡琅眼尖,叫住了他。
      萧衡琨转身,在几步之外的地方看过来。
      “你听我一句劝,就当只是这一次。这不是你我能插手的。”
      然而萧衡琨什么都没说,转身往殿门走去了。常善一直等着,躬身行礼,引着人进去了。
      看着他身影消失,萧衡琅知道劝不住,握着剑柄的手也松开了。
      正要说话,转头见楚衡川有些新奇的打量自己,忍不住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干什么。”
      两人一起走向殿门,楚衡川摇头,道:“没,只是有点好奇。你们两个从小互殴,为什么这次你会劝他?”
      说起这件事,萧衡琅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你如果知道他想查谁,就会跟我一样的反应了。他想从康家入手査。”
      当即,楚衡川“啊”了一声,抬头看向殿门。他已经能感觉到殿内的气氛了。
      “你也知道吧,临朝听政的是康家太后康芊华,在父亲身边侍奉多年的是康家皇后,虽说父亲的确受制,但是若果没有康家,凭父亲现在的状态,能稳坐上面吗?若果真的有所威胁,那……”
      他话没说完,楚衡川就在他手臂上一掐,让人收声了。
      拍开他的手,萧衡琅继续道:“所以父亲多半是不同意的。动摇了康家的地位,双方都不会有好处。”
      见他无所谓,楚衡川也坦然了,顺着说道:“另一方面,康家和护国将军有兵马交易,康家倒了,你们也不会有好处,对吗?”
      萧衡琅看着他笑了笑,不说话了。
      “琅琊,你是皇子。”
      “我知道。”知道他想说什么,萧衡琅目视前方,打断了他的话。
      殿内,依然熏香缭绕。
      萧承裕正坐首位,撑着额头,眉头微皱。侍立在旁的一身素色打扮的宫静,轻轻摇着扇子,低眉不语。
      萧衡琨行至前,行礼递书,常善端着折子走上前去,萧承裕才睁开眼。他没看折子,看向底下的萧衡琨,缓缓道:“琅琊还没回西北域吗?”
      萧衡琨点头,道:“方才在外边见到了琅琊,说是护国将军那边遇到了些事。父皇,就康家卖地一事,儿臣以为不能这样判。”
      “你先下去。”这话是对着宫静说的。宫静点头,将手里的扇子交给后边的宫人,从容往外退去。路过萧衡琨身边时,她顿了顿脚步,看过来,对他笑了一下。
      等宫静走远了,萧衡琨继续说道:“近年来谢家虽说没落,但都极力支持屯田令与销军令,在收兵和收田过程中非常配合,上报的数量经过核实也是无误的,儿臣以为他们并不敢做这样的事,这是其一。其二,父皇可还记得,在去年暑末,康家被查出来在岭南霸占山地和农田,最后不了了之一事吗?有犯在前,康家比谢家还要强大,做什么要去听谢家的话才来做事呢?于谢家而言又能带来什么好处?”
      说到关键处,他再次跪下,诚恳道:“臣恳请父皇明鉴,若果调查后仍然属实,儿臣甘愿受罚!”
      殿内安静了好久,萧承裕睁眼,沉声问道:“康家霸占岭南山地和土地一事是由朕亲自处理的,被霸的田地俱已归还,该罚的也罚了,你对此还有什么不满呢?”言下之意,也是在问他对于自己的裁决有什么意见。
      常善在萧承裕背后轻轻摇了摇头,哀求的看向萧衡琨。底下的大皇子深深的看着上面的人,道:“儿臣并非对父皇的裁决有不满,儿臣只是认为这般定下谢家主的罪名,实在不妥......”
      洪子泽上递证据后,谢桓锒铛入狱,没审几天就判了流放,谢家子弟一开始还四处奔波,得知族内弟子也要连坐时便彻底死了心,谢家内外都弥漫了一股死气。康家折了八成的土地和库藏,折了一个康宏,虽说也损失惨重,但与谢家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萧衡琨没办法做到坐视不理。
      “妇人之仁!”一声怒骂炸响,殿内宫人立时跪成了一片。萧承裕站了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着,枯瘦的手指指着底下儿子,怒不可遏:“证据确凿,谢家牵头蛊惑,他们自己也认了,还有什么好质疑!”
      他气极,又是一甩手,将一白瓷茶盏砸在了萧衡琨身旁。瓷杯破碎化为锋利瓷片,欢快的弹了起来,其中一片划过萧衡琨脸颊,立刻划出了一道血痕。
      “你不要以为熙山宴替朕完成了射日就可以为所欲为,”站在高处的天子眯了眯眼,“奕王顶撞天子,意图不纯,罚禁足七日。常善,带他下去。”
      一直躲在一旁常善连忙起身,快步走到萧衡琨身边,轻声劝道:“奕王殿下,还请您跟我走吧。”他语气恳切且可怜,急得都快哭了。
      跪着的奕王抿了抿唇,最后还是站起身,跟着常善往外走去了。青年身姿挺拔,方才的对峙并没有压弯他的脊梁半分,反而让他的背影显得更为坚定了。
      萧衡琨的身影如同鬼影一般,在萧承裕面前晃来晃去,久久不散。他最终还是压不住心头的怒气,在渺渺熏香中疯狂的打砸了起来。
      殿外两人还在,见萧衡琨出来,萧衡琅主动上前来,站定在他面前。兄弟二人对视了一会儿,萧衡琅开口:“如我所说?”
      “......如你所说。”
      “如果你真的想调查这件事,我还是劝你放弃为好。”他伸出手,迟疑了片刻才轻轻落在了萧衡琨肩膀上。这是兄弟二人第一次以这种亲密的姿态相处。
      萧衡琨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中寂寥无措与滔天怒火也被压了下去。他拍了拍萧衡琅的手背,由常善带着往宫门走去了。
      殿内此起彼伏的打砸声透过厚重殿门传出,楚衡川将折子收回袖子里,道:“看来今天是交不上去了,我还是明天再来吧。去我府上喝酒吗?”
      萧衡琅收回目光,叹了口气:“走吧。”
      两人并肩慢行,都在抬头望天。高墙默然站在两侧,将眼前天空划成了一道长条。冬日即将过去,澄静天空中偶尔能见飞鸟成群拍翅而去,一个猛子扎入厚重云层,消失不见。脚下的道路走了不知多少次,哪里的石板翘起也是一清二楚。
      萧衡琅一脚踩在石板翘起的一角,听到一旁传来了一声笑,抬起头,挑眉。
      楚衡川摇了摇头,道:“你以前走这条路也是这样的,一定要踩一脚这块地方。”
      “你倒是记得仔细。”两人继续往前,萧衡琅抬头望日,有些不耐烦的在眉间以手搭棚遮阳。“那你还记得以前在皇宫里的日子吗?父皇给我们三个找了夫子教导我们念书,但是你总是被我捉弄,躲着不想来。”
      “......你还好意思提。”
      萧衡琅不管他,继续说:“当时有一次,抓了蟋蟀塞到你垫子下,我知道你不怕,但是突然跳出来一下,也挺好玩的。但是萧衡琨那次终于忍不住了,不让我放。当时还没上课,你也没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觉得这样不好,你到底不是自家人,是应该尊敬对待的。”
      楚衡川静静听着,没说话。
      “你知道吗,我当时听着,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好他娘的高高在上啊。他要我把那只蟋蟀给他,我不给,就跑掉了,他在后面追着。追到这里,”他一边说,一边用力踩着脚下翘起的一块,“我被绊到了。所以每次走过这里,我都会这样踩一下。很奇怪,对吗?”
      楚衡川点头,诚恳的评价道:“确实。”
      “就这么说吧,萧衡琨那个人,又想要礼义廉耻,又想要暗箱操作,到头来只会变得不伦不类。你比我能说得上话,能拦就拦着他吧,搞到不好看了,谁都没好处。”
      闻言,楚衡川挑了挑眉。他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分不清萧衡琅对大皇子到底是什么态度了。不过很快他也反应过来,以萧衡琅的习性,多半不是出于真心这样委托他。
      出了皇宫,两人一前一后骑马行走在街上,即将走到定安王府时,却听到前头传来了阵阵嘈杂。
      只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人群中间有几个人正对着一个倒在地上几乎不成人形的人拳打脚踢,恐怕再不阻止是真的会出人命。
      不等萧衡琅提醒,楚衡川在景宸肩膀上一拍,示意他上前去处理。
      然而等景宸驱散人群提着那个被打的人走近时,两人神色都变了。
      好半晌,萧衡琅道:“......这可不好处理。我府里用不上这人。”
      一道异色自楚衡川眼底闪过,一挥手,让景宸将这人带回了定安王府。

      皇宫,长秋宫内。
      “娘娘,宫贵妃求见。”
      贵妃椅上的人缓缓睁眼,抬手道:“请。”
      不一会儿,一道婀娜身影拐入了屏风。皇后康长英不喜人多,故而除了洒扫的十个宫人和两名贴身侍女,便不再设其他的侍从。此时刚好赶上皇后午休时分,殿内只有皇后一人,宫静进来后也不行礼,径直走到榻前,翻身躺了上去,面对着康长英。
      康长英慢慢睁眼,看着眼前这张甜美漂亮的脸,问道:“怎么有空来我这了?”
      她散了发髻,长发顺着肩膀滑落,遮住了小半张脸。宫静玩着她的一缕头发,指尖在头发间进进出出,道:“还不是你的好儿子。他来找皇帝,说要求重新调查康宏和谢常勾结一事,觉得这样判不合理。皇帝发了好大的火,他上次砸我的地方还疼呢,我才不要上赶着去。”
      “又砸你哪了?”康长英撑起上半身,发丝如同绸缎,轻轻扫过宫静的脸,酥酥麻麻的。
      宫静抓着她的手,按在那柔软处,巧笑道:“这呢。姐姐终于知道心疼我了啊......”
      气息渐渐加重,康长英垂眼靠在她肩膀上,轻声道:“别闹......母亲下了新的命令,这次必须要守住。”
      “我知道。”宫静侧头看她,见有一颗汗珠顺着康长英挺直的鼻梁滑落,抬手替她拂了。“那你儿子呢?你打算怎么办?”
      两人挤在一张塌上,热意上涌,康长英喘了口气,慢慢道:“走到这一步,是生是死,我只能尽力。”
      宫静挑眉,凑了上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听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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