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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得手 ...

  •   年关时节各处休沐,但度支的人大概没想到,自己会被人从家里揪回宫里算账。
      谢绯宴穿着一身黑色长袍站在案几旁,抱臂在前,看着度支尚书抓耳挠腮。
      案上摆了一摞摞的文书,度支尚书趴在书堆上将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心里叫苦不堪。
      恰巧此时有人从外面进来,此人身高八尺,面目凶狠,如雪地豺狼,一双虎眼透着锐气。度支尚书一见,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见到救星一般,抬眼期待的看着来者。
      “啪”的一声,谢绯宴握着腰上佩剑砸到案几上,砸落了几本文书。她笑得灿烂,道:“尚书怎么不专心呢?这笔账可是要好好算的。你看他南暾也没用,他南暾也得还我钱。”
      进来的人正是南暾。闻言,辅国大将军皱了皱眉,道:“谢夫人何至于此呢?这笔帐你若是觉得算不清,仔细算算就是了。我们西北域也不会欠钱不还。”
      谢绯宴看向他,道:“有大将军这句话在,我可就放心了。您看如果有时间,就把前几年的账也还了吧?想来你们南家是不差钱的。”
      南暾面色一僵,冷哼一声,转向度支尚书问道:“如何,可算清楚了?”
      度支尚书可算得了个喘气功夫,连忙道:“快了快了,只是还有一笔是军需采买的账没有找到,不知道将军那边是不是还有记录没给到这。”
      南暾眉头一皱,正要说这人查账不仔细,背后却传来一个青年的声音,打断了里面的对话。
      “暾伯,我给您带了账目......咦,谢夫人也在啊。”
      青年比四年前要长高了不少,丰神俊朗,端的是富贵不做作,懂礼数知进退。谢绯宴见到他,神色不改点了点头,心里却忍不住冷笑连连。
      原因无他,这小子是和他那个奸臣老爹越来越像了!
      南文殊似有所感,对着谢绯宴行礼的动作更为恭敬。他将一份卷轴递给南暾,解释道:“暾伯,昨天骞伯在家帮忙算账,小厮漏了一卷没有收进去箱子里,怕耽误事了,差我送过来。”
      南家长辈对南文殊颇为赏识,评价极高,南暾也不例外,家中小辈里唯独对他极有耐心。他接过文书,扫了几眼,看向南文殊。
      南文殊笑道:“暾伯放心吧,我父亲和骞伯都看过了,没问题的。”
      闻言,南暾也不说什么了,将卷轴放在了案几上。
      劈里啪啦的拨算盘声响起,度支尚书比刚刚打得还要卖力,仿佛下一秒就能从金库里拿出一笔黄金砸在地上一般。
      谢绯宴低头去看南文殊拿来的卷轴,上面记了详细账目,还有一些新近的笔记,若按照南文殊的说法,新笔迹应当是他们南家昨天算账时写上去的。
      账目也没什么问题,无非是军粮多少,刀剑几何,铠甲补给,诸如此类,找不出什么问题。
      然而,度支尚书拨算盘的手却顿了顿,抬头正要说话,南文殊就对上了他的视线。
      南文殊和他爹南华是真的像,对着你微微一低头,嘴角勾起,仿佛随时就能将人反驳得体无完肤羞愧不已,恨不得一头扎进地缝里才好。他虽比南华温和一些,身上还带着些后生意气,却是真的大差不离。
      度支尚书立时出了满背冷汗,端起杯子喝茶压惊,又不死心的偷瞄了一眼谢绯宴。
      谢绯宴垂着眼,在想事情,接收到了那道贼兮兮的视线,她也抬头对着度支尚书笑,吓得他是一口水呛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
      小小的度支,却汇集了三尊大佛,可谓是流年大运。

      定安王府一年到头安静如鸡,府里上下都和他们主子一个样,以致于总有人以为定安王府里人丁稀少冷清孤寂,实际上只是都不爱说话,专心干活。
      今年年中收到西南域消息,谢绯宴说打算整个正月都留在京都,楚衡川就挖了几棵红梅种在府里,想着能让母亲赏梅。
      却没料到谢绯宴来是来了,来的第一天就应诏入宫,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在府里安静坐会儿。
      红梅开得盛,但花期就摆在那,用红梅做的糕点也放不久,没给到想给的人就只能让下人拿去分食,何其可惜。
      好不容易等到谢绯宴一句“晚上回来吃饭”,定安王吩咐人做好了饭菜热好了酒,结果宫里又来喊人,留了楚衡川一个人和一大桌子菜相对无言。
      初五上午,安静的定安王府来了一位有些聒噪的客人。
      萧衡琅对定安王府了如指掌,闭着眼都能走完,递了帖书便径直往后院去了。
      后院前还有个小院,布置简单,假山及墙高,一些怪石围城了花圃,种着几棵花树,都是好养活的。最惹眼还得是石板路左面的四棵梅花树,枝干细长却遒劲有力,红梅开满了,如繁星点缀枝头,格外好看。
      地上的白雪还没化,碎玉般铺了一地,又有花瓣掉落其上,衬得花色更为鲜艳。
      萧衡琅站了一会儿,伸手想折一枝,想了想还是作罢,蹲下身扫了几朵梅花握在掌心。
      有人往他快速走了过来,萧衡琅站起身,景宸也刚好走到了他跟前。
      他往景宸身后看了看,挑眉问道:“你们主子呢?”
      景宸面露歉意,道:“回殿下,我们家王爷昨晚喝了酒,现在还没起。”
      萧衡琅抬头看看天色,笑道:“你们殿下那个酒量,比我还厉害,怎么可能醉得这么厉害。别是他不想见我,找个借口吧?”
      说完,他直接掠过景宸,抬腿往里走。景宸一连“诶”了好多声,见实在劝不动,只能赶快几步给楚衡川通风报信去了。
      “扶山!起床了!”
      雕花木门被“啪”一声推开,萧衡琅走进屋子后左右看了看,往右转过屏风去了。
      楚衡川确实还在睡。这人拉了帘子遮住日光,床边还放着一个空碗,看样子是昨晚喝的什么汤。他人闷在被子里,分不清哪边是头哪边是脚,萧衡琅怕一巴掌下去给劈错了,就搬了张椅子坐在桌边,把桌上所有杯子翻了过来,倒上水。
      他又从怀里掏了根细金簪,握着簪子在杯子上比划了几下。
      然后,这位相貌堂堂的瑜王,在沉默的定安王的床前,叮叮当当的用水杯和簪子乱敲了一通。
      他敲了好一会儿,被子里可算有了动静。这人正要手腕上加大力度,却见被子里飞来了一把扇子,直击面门。
      萧衡琅抬起金簪一劈,那扇子顺着力道往外飞去,端着茶水进来的景宸忙往旁边一站,这才躲了过去。
      两人回头,楚衡川已经坐起了身,里衣领子没拉好,露着一半胸膛。他一手还藏在被子里,一手揉着眉心,眉头也皱着,不知道是被萧衡琅烦得头疼还是酒劲未消。
      见人起来了,萧衡琅也收了手,将杯子里的水倒回水壶里,问道:“你这得是喝了多少酒,怎么能醉成这样。”
      楚衡川头还在晕,又是被人吵醒的,无语了好一会儿才举起手,比了个三,启唇吐字:“千里香。三坛。”
      千里香是出了名的烈酒,普通人喝三碗后站着都勉强,这人还一口气喝了三坛,现在能醒着也算不错了。
      萧衡琅先是叹了一句这人酒量让人乍舌,再是开始肉疼那三坛酒,道:“千里香本来就贵,你这一下,得是多少钱。”
      哪壶不开提哪壶。楚衡川想对他翻白眼,最后还是忍住了,问道:“你来找我,是什么事?”
      萧衡琅当没听见,反而笑眯眯的问道:“先别介,你猜我刚刚出宫时碰到谁了?”
      楚衡川放下手,从被子里掏出了一把匕首。
      “别别别,定安王,我说就是了,别动粗啊。”
      玩闹总算停了下来,景宸自觉退下,萧衡琅捻着的梅花还带着雪花,湿了他指尖。他道:“早上去了趟皇宫,康家把现有的封地全部交上来了,还说会追究卖地的那几位,恐怕康家里面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你最近不是都在忙这个吗,先赶来给你说消息了。噢,还有,谢家有一位长辈走了。”
      康家卖地劳民已经是板上钉钉,再加上熙山宴又没出什么力,认错交封地是迟早的事,故而楚衡川听到前一句并没有太过惊讶,但听到后一句时,他顿住了,一字一句问道:“谢家长辈走了?是谁?”
      萧衡琅摇头:“这我可不知道了,我对谢家也不熟。倒是你,恐怕这几日要忙起来。”
      楚衡川往后一仰,靠着床头,不知在想什么,好半响了才回:“那也不是我要去想的,是我娘要去想的。她很早就离开了谢家,这些年也没有回去过,还有没有感情在都是一回事。”
      萧衡琅赞同的点点头,又看到楚衡川另一只手上握了一块东西,随口问道:“你怎么睡觉还握着东西?”
      顺着他的视线,楚衡川低头去看自己的手。一颗白玉珠子静静的躺在他掌心,温和圆润,看着是被人把玩了许久的。玉珠被握了一晚上,此时还沾着他的体温。
      昨夜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拽着那人从屋檐上摔落,又是背着地又是雪压头,睡了一觉也消了痛感。但南酌那双眼睛,那眼睛里罕有的惊愕、愠怒,还有挨在一起时他放轻的呼吸,却格外清晰,也不让人讨厌。
      “楚衡川?定安王?”见他好久不说话,萧衡琅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将他意识拉了回来。
      楚衡川卷起手,将这玉珠再次藏在手心里,淡淡道:“没什么,睡觉前不小心抓在手里了。”
      两人在屋内说着话,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来者走路又稳又快,光听脚步声就能想到那随走动翻腾的衣摆。
      楚衡川脸色突然一变,掀开被子弹起身,又因为起得太猛,直挺挺的栽在了被子上,这下是直接起不来了。
      “阿川!怎么还没起来!再不起来,今天可得给你加练了!”
      萧衡琅扶着他坐起身,在开门声中笑道:“你一醒来,我不是就让你猜,我遇到谁了吗?”
      他笑得甚至有点慈祥,眼睛里的看戏也是真的,看得楚衡川起了一身鸡皮,手上的匕首差点就砸过去了。

      “阿丘......”一片沉默中响起一声喷嚏声,坐在对面的陈元铭脸上表情似有裂痕,转瞬即逝。
      仙采儿收回落在身后侍从的目光,嘴角依然勾着笑,问道:“陈大哥以为呢?还是不愿意说吗?”
      陈元铭冷哼一声,道:“白雀在宫中只听皇上号令,你拿两个蒙面人就说自己是白玉白雀,我拿了宫门守卫的棉衣,还能说自己是皇帝近卫呢!荒唐!”
      仙采儿也不恼,招了招手,身后的侍从递上了两份卷轴。她将其中一份慢慢推开,道:“无论你信不信,当下你被杨之修罢了就是事实,明明你们二人一起偷运火药,却只有你被查了出来,要说到底是你不好彩撞上了刀口,还是有人护着他或者推了你出来呢?”
      对面的汉子面色铁青,屋外北风呼呼狂吹,恐怕正如他此刻内心翻腾。
      见他不说话,仙采儿继续说道:“你说得对,白雀听皇上号令,那我们会来查这件事,说明陛下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可不管陛下怎么想,我们只管去做,也劝你莫要不知好歹,彻底断了自己生路。”
      陈元铭依然不说话,阴恻恻的看着桌面。
      “好,你不说话那我可说了。你比杨之修早两年来到宫内,是火药库的一位守卫替你打点宫内关系,你才来到了宫门守卫。这位守卫之所以愿意帮你,是因为你在开宫纳士前打的那一架,是为了这位守卫的女儿。有人强抢民女,抢的就是他的女儿,你帮了一把,那他自然要为你开路作为答谢。”
      说着,她转头看了一眼屋外。陈元铭的住处在京都外圈,平日里都住在巡查监,不常回家,家中只有老婆儿子两人。此时他们在屋内说话,气氛森然,凝水成冰,屋外的灶房却热闹,时不时传来几声女人孩子的笑声,听得人心里暖融。
      仙采儿收回目光,淡笑道:“我倒是想起了罪仆役里一位管灶房的孩子,那饭菜是怎么做都不好吃......说回来吧,你当上了宫门守卫,娶了这人的女儿,育有一子。如今你儿子在书肆里替人抄书写字,他赚的钱再加上你的俸禄,我想,怎么也支撑不起你们买下这京都的房子。你夫人身上衣服虽朴素,却常换常新,头上发饰算不上贵重,却都是些珠玉。陈大哥,没点钱可做不成啊。你和杨之修,还是巡查监里最常去喝酒的两人呢。”
      “砰”的一声,关好的窗户被吹开了,砸在墙上极响一声,灶房里的声音也停了,随后传来了一道女声:“陈大哥?怎么了?”
      陈元铭猛的起身,走到窗边喊道:“没事儿,风刮窗子,我关上就好!”
      他坐回桌子前,终于开口了:“我儿子刚出生的时候,身虚体弱,光是治病就花光了所有积蓄。杨之修借了不少钱给我们家,到后来他也借不上了,老丈人告诉我,火药库的废料对外头的人来说是极好的东西,也是那个时候,我俩开始运火药库的东西出去卖。”
      仙采儿道:“你们一直运到现在?”
      陈元铭摇摇头,道:“杨之修在早几年就没搞了,忙着升官。主要还是我在往外运,他给我打掩护。”
      “那可就奇怪了。他给你打掩护这么多年,怎么偏偏就是年考评时撑不住呢?”仙采儿推开另一份卷轴,上面写满了字,都是杨之修近五年的考评。
      宫门守卫与各处守卫一样,五年考评得优即可升一职,杨之修当下是领事,再往上是领监,统管整个巡查监除账房等事务,待遇可比现在翻了一倍不止。
      “你们领监在上个月就退隐了,现如今是杨之修和另外一位领事代行领监之责,你说,若是他拿了你这事儿来当踏脚石,是不是稳赢啊?再说一个,无论他是不是拿你出去当筹码,你的过往就是他的过往,只要你出了皇宫,他今年的评优还是稳了。”
      陈元铭死死盯着眼前女人,双目通红,与仙采儿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直觉哪里不对,却不知如何表达,只能握拳,用力砸了桌子几下。
      屋内再次沉默了好久。等陈元铭平静下来了,仙采儿也将卷轴卷好了,丢给了侍从。她继续道:“我们白雀呢,说了要查东西,自然就会把全部情报收集全了再下手,还望陈大哥莫要见怪。你在官场多年,想来是比我这后宫妇人懂得更多,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是清楚许多的。”
      陈元铭等着她开口。
      “十六年前,你的老丈人,有没有给青贵妃投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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