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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破城(二) ...

  •   萧衡琅身边的两个侍卫名叫方殊方异,他也没有对楚衡川隐瞒什么,直言这两人来自赤段阁。赤段阁中人的这个身份,足够让这两人成为抢手好货。景狸则是景宸的妹妹,之前一直跟在谢绯宴身边,能力毋庸置疑。
      景狸进来也没有废话,直奔主题:“未能同信一齐赶到,是因为夫人听闻西北域三城被破,派了我去做卧底,我回夫人那复命了再赶来此处。三城人尽数被杀,夫人增派了人手去找是否有生还的人来做证人,雍城城墙下的确有好几个洞,但是无法说明是用来突袭的。守着半桥城的就是夫人收的一位门客,在军营中没能找到他的尸体,也在全力搜索。我在蛮子的营帐里找到了三城的城防图。”
      她将怀中地图拿出,展开铺在桌子上,围着一圈的人都吸了一口气。
      这城防图实在太精细了,简直就是生怕蛮子看不懂攻不进来一样。这上面不仅画了明处的城防,就连暗处的机关,逃生口都标得一清二楚,甚至还在各处用蛮语和汉语做了标记。
      除了瞎子,恐怕没有人会看不懂。
      李仁放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咬牙道:“究竟是何等居心,将我山河拱手相让......”
      楚衡川的面色也很不好,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问道:“方殊和方异呢?让他们进来。”
      两个着黑袍的侍卫进来了。其中一个青年面色平静,腰悬长刀,另一个少年面相还有些青嫩,看到众人时眨了眨眼。方殊先对楚衡川行了礼,还在张望的方异晚了一拍,被方殊摁着低下头去。
      “辛苦两位。两位赶去西北域,大概要多长时间?”
      方殊开口,人如其声,也是有些低沉的:“走官道,快马加鞭,大概也要三到四天。”
      楚衡川沉吟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景狸,你是从西南赶到西北再回母亲那,最后才来了京都对吗?你花了多少时间?”
      景狸粗略算了算,道:“赶去西北用了半天,在蛮子营帐呆了三天,回西南一天,回京都用了四天。总共是八天半。”
      李仁突然反应过来:“可是,我们是今晚才......按照传信,最快是两天。而你方才是说,谢夫人是在三城被破后才将你派去了。这岂不是说明不仅仅是半桥城的求救信被拦截了,就连这个破城的消息,也延迟了。那城中的损失......”
      楚衡川叹了口气:“而且这时间太巧了。那封信就像预知了景狸到达的时间一样,卡着时间来到母亲和我手上。”
      “倘若殿下......”李仁看了一眼方殊方异,方殊对上他目光,开口道:“我们仍供职于赤段阁,按照规矩不会将这些话对外说,四皇子也知道的。”
      李仁继续说道:“倘若殿下将这些情报上报上去,也不一定能让皇上信服,甚至可能会将殿下和西南域摆了上去,反而让怀疑的方向改了。”
      “我们不能就这样将东西报上去。方殊方异,劳烦你们二位,即刻前往西北域三城搜集证据,尤其是搜索有没有护送南家商队的精兵。景狸留在我身边,景宸去安排加强府上防护,也要委屈李大人留在府上,提防偷袭。”
      “是。”
      “属下明白。”
      “谨遵殿下安排。”

      西北域战事传来,人心惶惶,就连殿下学宫也弥漫着一股焦灼与紧张的气息。休假时间一到,申请归家的学子比往常多了许多,老师们也不问了,通通批了假。
      倒是南文殊皱了眉。南酌同他请示回粤岭时,南文殊不太乐意,问道:“你这走了,我这边有些麻烦。”
      南酌微微躬身,道:“公子,南家主家就在京都,您想要携童随时可以召唤来,恐怕还会比酌能力更强些。云松与我都想家,不是都说天下人都忍不住这思乡之情吗?”
      南文殊想开口再说什么,却眉尖一挑,道:“好吧,那你们回去吧。记得到时候回来就是了。”
      南酌掀起车帘看着外面,车外热闹,公子们催促着自家家仆快些出发,就连马儿们也在焦躁不安的喷气踏地,看得人皱眉。
      “兄长。”听到南云松喊自己,南酌放下车帘回身对他笑了笑,对马夫喊了一声,车子咕噜噜的往城门驶去了。
      车子一开动,南云松就枕着他腿睡着了。这人从小就是这样,一上车就睡觉,粤岭南氏每次都会给他在车上准备垫子,这会没垫子了,只能找南酌的腿了。
      和外面的公子们不同,南酌心里是有些高兴的。来到殿下学宫没到半年,虽然粤岭南氏待他也只是一般,但是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他是真的期待可以回去。
      何况粤岭前面有深山老林,蛮子也不敢就这样打过来,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马车一路颠簸,却比来时速度快,第六天南酌一睁开眼,便看到了从粤岭上流出的粤水。下了马车要坐船,南云松在船上抱着兄长不肯放手,倒弄得南酌有些哭笑不得。明明南云松才是粤岭人,却非常怕水,他这个半蛮子这会儿居然成了粤岭人的浮木。
      南酌拍了拍他圈在自己腰上的手,道:“云松别怕,这水也不急,就是掉下去了,船夫也会捞你的。”
      闻言,南文松搂他腰的手臂收紧了不止一圈。
      行至第九天,总算看到了城门。此时天幕暗了下来,一行人赶在关城门前进了城,在路边的茶摊上歇脚。
      耳中再次被灌入粤岭口音,两人虽有些不习惯,心里却很受安慰。殿下学宫学子大部分是粤岭以北之人,说的是流利的官话。两人的官话没什么口音,但“粤岭”二字常常与“蛮”挂上关系,所以在那边,就算是私底下,两兄弟也不会讲粤岭话。
      南酌替南云松拍着背顺气,茶摊上还有不少人,正围在一圈讨论着什么。
      “昨晚你们都看到了吗?”
      “怎么能看不到,火光冲天,还带着浓烟往天上冲,当时打更的路过喊人来帮忙,说是连门都打不开了!”
      “哎哟怎么会这么大火啊......说到底还是大户人家,怎么会起了火也没人救啊。”
      “唉,快别说了,我们这做生意最厉害的就是他们了,想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是说一家人都没有出来吗?”
      “没啊,那门都开不了,火烧得冲天了,后来报了官来看,说是里面全烧塌了,人都变焦了,根本认不出来谁是谁。”
      “太可惜了,明明这么厉害的一家人。”
      南云松和南酌脸上的几分轻松在这谈话里慢慢消掉了。
      南酌松开手,走上前去问道:“劳驾各位叔叔伯伯,我们太久没有回来了,这起火的是哪家啊?”
      那些人听到了,转过头来看他,一个大叔道:“就是那家姓南的大家呀。我们这做生意最厉害的就是那家了。”
      晴天霹雳,南酌脑子嗡的震了一下,眼前起了雾,他感觉自己是在梦里。身后突然一声闷响,是南云松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他腰上挂的玉禁步也跟着一起被拍在了地上,丁零当啷的碰撞声将南酌的意识稍稍喊回来了些。
      南酌抓住南云松手臂将他扶起,不死心的问道:“没有人被救出来吗?”
      眼前的大人们都在摇头,面上露出的无不是可惜惋叹。此时店家将茶棚里的灯笼点亮,两人看到彼此的脸,都是白得可怕,就像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一样。
      一个端着碗的老伯“哎”了一声,试探着问道:“你们,是南家那两位小公子吗?”
      此话一出,那些人都吸了一口气,陆陆续续的认出来两人,面上表情更加复杂。
      南酌点点头,他此时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再不走恐怕就要丢人现眼了。与那些人告别后,他半抱着南云松上了马车,从主家跟来的仆从在此时也不敢说话,小心翼翼问道:“公子,现在去哪?”
      马车里的人安静了一会,然后哑着声音道:“回府上。趁着还没关城门,你们先去客栈上落脚,我们看完了就来找你们。”
      “是。”仆从轻轻的应了一声,便撤了轫,往南府驶去了。
      马车停下,南酌在一片黑暗里睁开眼,下车时看到仆从提着个灯笼在等他。灯笼光微弱,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他想起以往叔父回家,南家会将门上的灯笼全部点亮。
      但是现在呢?他一手牵着不说话的南云松,一手拿过灯笼。将灯笼举高了,看到被烧焦的大门。门上牌匾还在,南酌努力举高灯笼,灯笼的光连牌匾的一角也照不到。
      被烧烂的灯笼躺在门槛前,露出了内里的竹筐。它们因为被高高挂起而得以有个全尸,宅子里的景象,恐怕就不好看了。
      吩咐完仆从们在哪家客栈落脚后,南酌便要推门进去,却发现大门从里面锁上了。这样看来,恐怕是在落锁后起的火。
      拐进巷子里找到侧门,门板同样被烧到发黑,轻轻一碰就往下掉渣。南酌慢慢推开门,那门板却不顺他的意,“啪”的一声倒在地上,扬起了一阵尘埃。
      “兄长,我来吧。”方才一直不说话的南云松从他手上接过了灯笼,看样子是这门板倒地声给他震醒过来了。
      烧毁的房子没有什么好看的,入目都是被烧焦的东西。各间房子的窗户和门都被烧烂,黑洞洞的一片,看上去就像是被烧痛了,张着嘴在嚎叫。石板路年久失修,翘起边角,本就难行,此时路上还铺满了碎石断木,两人行进更加困难。
      什么都被烧焦了,无论是人还是物。两人实在是无法辨别躺在地上的尸体都是谁,只能作罢,往深处走去。
      正厅与祠堂没有倒,毕竟每年的修缮费都用在了这两处。正厅的门大开着,里面乌漆漆一片,就像一个漩涡,要将两个少年吸入腹中一般。
      南云松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南酌的手,两人跨过门槛,走了进去。灯笼的光一点点照过去,记忆里的木椅木桌全被烧成了碳,原先放博物柜的地方此时堆了一堆碳,还能在其中看到边缘锋利的瓷片。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好几具尸体,烧焦的尸体看不出本来面目,也看不出死前是什么样的神情。
      什么都没有了。
      南酌感觉到南云松在抖,他说不出话,只能用力将他的手握紧。
      四下环顾,南酌不死心的去翻每一个可能藏着人的角落,却听到“咚”的一声,跟在他旁边的南云松突然跪下了。
      他跪在了两具焦尸面前,南酌在他旁边跪下,他转过头来,从来都是笑着的一张脸此时布满了泪痕。
      他睁大了眼睛,声音微弱,道:“兄长,你看,是父亲母亲。”
      南酌瞳孔猛地一震,脑子里又“嗡”了一声。
      面前两具焦尸面目全非,南酌艰难开口,道:“怎么确定呢?说不定还在什么地方藏着......”
      他突然哑声了,灯笼的光比最开始时弱了,却依然能看见。借着这光,他看见一具焦尸的头部旁躺着一根簪子。那是前几年南云松在庙会上淘来的一根簪子,南康氏爱不释手,一直都戴在头上。
      而另一具焦尸明显是男子体格。南澈与南康氏感情甚笃,在那种时候,也只可能是他们两人呆在一起了。
      一声凄厉的哭叫划破了夜空,南酌从来没想过人可以发出这样的声音。也许都不能说是人的声音了,像厉鬼发怒,像困兽濒死,唯独不像人。
      南酌用力抱住哭得撕心裂肺的南云松。他庆幸南云松抓他手臂抓得如此用力,这样他能保持清醒,醒着处理后续的事情。
      两个人跪在地上不知多久,南云松的哭声慢慢小了下去,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眼泪哭没了。他像小动物一样呜咽着,嘴里还在喊着父亲母亲。
      南酌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伸手一遍一遍抹掉他滚落的眼泪,道:“云松,醒醒,兄长还在。兄长不会让你有事的。”
      怀里的人无力的点点头,两人坐着缓了会儿就要起来,头顶却出现了个突兀的声音:“咦?真让我蹲到了?”
      “谁?!”南酌存了些力气,此时反应过来,立刻起身将南云松护在身后,举着灯笼往头顶看去。
      一道人影落在了他们面前。穿堂风吹过,昏暗灯光摇曳,面前的人影看不出是男是女,从头到脚都罩在黑袍子里,手上提着的刀还沾着血。
      看到刀的时候,南酌全身血液都往脑门冲去,压得他窒息。为什么在这里会有杀手,为什么这人会说蹲到人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谁,是谁要害粤岭南氏,又是为什么要害他们?
      无数的问题涌上心头,但是此时显然没有时间给他们时间考虑,面前的人是要杀他们的。
      杀手也不废话,径直朝两人冲来。南酌本身会些功夫,拉住南云松往旁侧旋身而去,勉强躲过了一击。这杀手“咦”了一声,似乎对于自己没能一击毙命感到疑惑,手上招式顿了顿。
      抓着这一停顿,两人往外拔足狂奔,憋着不敢出气。谁知刚一跨出门槛,背后一阵大力,竟是那杀手一脚踹了上来,将两人踹倒在了地上。
      倒在地上前,南酌将南云松抱住,护住他后脑。
      他们就像两条待宰的鱼,此时被拍在了砧板上,南酌甚至清晰的听到自己手臂上传来的“喀拉”几声。
      两人慌张起身,还要往外跑,那杀手却举起了刀,一刀刺入南酌肩膀。
      钢刀锋利,连皮带骨刺穿,一瞬间撕裂的疼痛传遍全身。南酌腿一软,握着钢刀的手立刻加力,居然是用钢刀将南酌钉在了地上!
      “兄长!”南云松扑过来,却被杀手扼住咽喉举了起来。
      “云松!”
      凄厉一声怒吼从南酌口中发出,杀手的脚还踩在他背上,他像一只虫子一样,在地上扭动着四肢,挣扎着。南云松挣扎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喊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弱,最终没了声响。
      “云松......?”他怔怔的看着南云松缓慢晃动的脚,手脚忘记了动作。
      他看到杀手歪了歪头,似乎对南云松腰间的玉禁步很感兴趣。他也有一个,就挂在腰上,是叔父在临行前送给他们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厉鬼长啸,冲天的怨气震开杀意,留下了片刻生机。
      杀手恐怕没想到南酌会有这样的爆发力,猝不及防下居然让南酌挣开了禁锢,夺下了南云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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