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云》山海无川

55、第 55 章

　　中药味苦，熬的时候苦味都能飘个十里。
　　寻常客栈那是没几间愿意给客人熬药的，这一熬药，药香蔓延整家客栈，可旁人闻到可不一定就是“香”了，而是闻了便觉得喉间发涩的苦，因此，会有许多客人拒绝在此住店。

　　他们选定的这客栈离医馆近，医馆但凡熬药，都会远远飘来药香，客栈早就同医馆那般沾满了药味儿，客栈客源因此火热不起来。
　　客栈老板与医馆大夫为此吵过多次，但后来客栈老板利用这点做买卖，招呼着为客人煎药，以此挣些银子，那之后就没同医馆大夫怎么吵过嘴了。

　　客栈离医馆近，这医馆又有不小的名气，来此看病的人不算少。好些远道而来、又急着要吃药的，通常都会选他们这一家客栈。

　　客栈小二约莫是煎药的事儿做惯了，给客人端上药时还附带上了两块饴糖和果脯，一边问着那些药可否要留、可否要煎第二次，一边又问询客人吃药可要忌口何物、吃不吃得清口的饴糖或果脯，实在贴心。

　　许遂行受的是内伤，除了荤腥少碰、辛辣勿碰，便没别的东西要忌。
　　于是果脯和饴糖都被他留下。那药实在苦涩，又不得不喝，许遂行喝一口眉头就紧皱一下，咬下一口果脯才肯再喝下一口药。

　　看他喝得费劲，段山柏没忍住问：“真的这么苦？”
　　“苦，不信你自己尝。”许遂行神情同药一般苦涩，又捏起一块果脯塞入口中。
　　段山柏说：“你再喝一口，我再尝。”

　　许遂行便捧起碗又喝了一口，只是这回手还未拿到果脯，下巴便被人捏了过去，随后黑影上贴，口舌迎来了温热与柔软。

　　亲吻了好一会儿，分开之时许遂行满脸通红，段山柏则食髓知味地舔舔唇，仿佛觉得还不够。
　　他啖啖口，表情跟着皱了皱：“确实是苦。”

　　羞红了脸的许遂行已经捧起了药碗，一股脑的把药往胃里吞，整一碗喝完，就觉得脑子被苦得发晕。
　　他迅速塞了一块饴糖，趴在桌上半死不活......主要还是想挡一挡段山柏如狼似虎的视线。

　　段山柏见爱人羞涩模样只觉得可爱，见他耳朵通红，便不打算再逗他。
　　他拽拽许遂行的袖子，见拽不动人，手便要从他后颈溜入，稍稍一抚，许遂行像触电一般浑身剧震，顿时弹起，随后一把拍掉段山柏的手，面色不悦地嘟囔了一声“痒”。

　　段山柏顺势接过他的手，就要把人拉起：“喝了药，咱下楼吃饭去。”
　　许遂行随着他的动作起身，挥手招来雀儿，看他已化作人形屁颠屁颠地跟着，就转头与段山柏提议：“客栈有些闷。我歇息两日，药也喝了两日，自觉身子还成，吃过饭，我们不妨到外边走走？”

　　“透透气也好。”段山柏没有拒绝，甚至提出与他们到外头去吃饭的建议，说是光吃这一家客栈的饭菜，那就是白来一趟连原县。

　　好些地方都有闻名四方的酒楼或饭馆，连原县不是小村小镇，这样的地儿也是有的。
　　向周边小贩打听到哪家酒楼饭菜最香最美之后，仨人一道前去，挑了间饭桌靠窗的雅间，点上几道清淡小菜，就看着连原县街上车水马龙、听着鼎沸人声用饭。

　　饭吃一半，正聊着连原县的风土人情，许遂行恍惚看见窗外街巷中经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探出头去往人群中瞧多了几眼，惹得段山柏也伸着脖子往外瞧。
　　“看什么呢？”段山柏问。
　　“我好似看到了熟人。”许遂行看着人群中那个微微发福的小个子，“嘶”一声，“那不是孟江吗？”

　　楼高声杂，原本楼下之人一定是听不见楼上嘟囔的人在说些什么。
　　可偏偏这句疑惑之后，楼下那个身背佩剑，手牵另一个团子的男子遽然抬头，与许遂行对视上来，顿时双眼发亮，对着楼宇上的许遂行喊了一声什么。

　　许遂行听不见，但看他嘴型，猜出他是唤了一声“二师兄”。
　　随后再看，便看花孟江牵着个团子，向他们所在酒楼冲来。

　　...

　　那着一身杏黄的少年兴冲冲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桌上饭菜已不剩多少，此刻再说一句“一道用饭”，倒是有些不太礼貌了。
　　但花孟江根本没在意，拉了张长凳就让团子与自己做到了一张凳子上，一点儿不生分。

　　许遂行定睛一看，才发现花孟江带来的团子居然是他带上云剑宗的刘章。
　　未等花孟江道出此行目的，许遂行率先发问：“你怎么来了？怎么还带着刘章？此地离云剑宗远得很，这般远，行路也要小半个月，这孩子怎么受得住？”

　　“我受得住，行路也不需小半个月。”刘章朗声回应：“孟江哥哥没让我受委屈，我们下了山就坐马车，一路坐到大江河，坐船过了河，闯了迷雾，到镇子里又租了马车，进县后才走了一阵路，到此地不过花了六七日。”

　　刘章回应倒是老实，这却让花孟江怂了胆，生怕师兄要呵斥他乱花钱，带着尴尬轻咳几声，也不知能否挽回。

　　许遂行倒是没和他计较。可若他是一个独来，一路坐马车，那许遂行些许要说上一两句，但他带这个小孩儿，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花孟江隐约意识到这点，看向刘章的时候似是起了什么歪心思......往后出行，可以带上这小娃娃一道，这样一来，坐马车便不会被说教了。

　　“你还未说，怎么到此来了？”许遂行左手捧碗，右手拿筷，不好用手点他，干脆就不动作，“难不成是刘章拜你为师，你带他出来历练？”

　　“师兄，你可别打趣我，我还未及冠，怎可能收徒，何况还是这么一定点小的小孩儿。”花孟江一笑就露白牙，稍微有些肉乎的脸蛋跟着微微鼓起，可爱得紧，说他有十七旁人都不带信的，顶多认为他是才到十五的小子。

　　花孟江这才回应许遂行方才的问题：“近来有别宗到云剑宗上游学，是早些日子就约好了，他们来人多，云剑宗上下几乎都去帮忙安排，师傅怕人多杂乱小娃娃会遇上些心思不正的，就唤我带他出来玩儿。”

　　花孟江说：“原本我也只想带他到云剑宗附近村镇玩几日，临下山之际大师兄叫住我，说你所携带的流云木珠的气息消失。你知晓木珠能显现主人情况，师傅知道此事本也想来，可山上太忙，他与大师兄都脱不开身，只能叫我这个闲人先来看看情况。大师兄说木珠气息消失地方是连原县，我便带着刘章到连原县来，看能不能寻到你。”

　　他似是想起得知许遂行没了生息的那一天，眼中又冒出些泪花，他举起袖子一把擦净，又吸了吸鼻子，“那日真是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师兄你真的......师傅也这么认为的，他还说，若你平安，你是要和男的还是女的过一辈子，他也无异议了......虽说我还是不想同意的。”

　　一边刘章拽拽许遂行的衣袖，说话声低，却让雅间内的人都听了个清：“孟江哥哥可爱哭了，这一路他一想到遂行哥哥，就要大哭一场，我原以为他见着你也要哭，怎料居然还忍下来了......这是不是叫小不忍则乱大谋？”

　　“爱哭鬼能有什么大谋？”听了半晌，段山柏终于开了口，许是听了方才观云长老同意他二人相伴余生，嘴角的笑容那是忍也忍不住。
　　花孟江不同他计较，甚至别过眼，懒得看他那满是得意的笑脸。

　　许遂行又问：“我方才看你在下边寻着什么。你可是在寻我？”
　　“是啊！”
　　“你怎么知晓我在这附近？”
　　说到此处，花孟江便从怀中掏出一面照不出人的镜子，“这是大师兄借我的‘寻踪觅迹’，与你那万灵盘作用相同，不过寻的不是鬼灵，而是活人。我走到这附近是，镜子便开始发光震抖，我便知晓你在这附近。正巧抬头望了一圈，就见着你在窗台边上。”

　　许遂行这才想起这块镜子。
　　其实无论是寻踪觅迹还是万灵盘，这两块原来都是观云道长的法器。从前观云带着他与程玄禾下山，什么都可以不带，但这两块镜是必不可少。

　　在山下寻鬼灵时，他们用的是万灵盘。而寻那些突然没了行踪的人，用的便是寻踪觅迹，若寻踪觅迹显现不出此人气息所在地，那大致可以确定，这人已经没了性命。

　　之后观云成了云剑宗长老之一，事情便多了起来，他再没多的空闲带着两个弟子悠哉悠哉地下山，这万灵盘和寻踪觅迹也就给他随手分给了二人。
　　这事也只有他们仨人知晓，后来的弟子看到他们手中法器，全不知那是由师傅给的——主要，就是怕后来的弟子会为此妒忌。

　　花孟江自然也是不知道的，许遂行什么没说，只让他收好寻踪觅迹，回山之后要完璧归赵。

　　花孟江自然知晓，他将镜子收好，招呼来小二不客气的要了两碗米饭又加了两个菜，等待期间问起许遂行前些日子为了踪迹全无，像是凭空消失。
　　许遂行回答得随意：“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前几日不小心闯入一个鬼灵所在的结界，生息被隔绝了而已。”

　　“但我瞧师兄脸色不太好，还瘦了。”说着，花孟江一把转向段山柏，这才正眼看了他，对话第一句确实呵斥：“你可是待我师兄不好了？上回见着你，师兄就说要与你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怎么你们至今还走一路？定是你亏待我师兄了！”
　　段山柏满面不屑：“你同这胖雀说话如出一辙，你们不如结拜为兄弟？”

　　花孟江这时才发现在一边吃了许久东西、又一声不吭的另一个团子，神色闪过错愕，他惊恐万分的看了看雀儿，又目光惊悚地看了看许遂行和段山柏，在小二敲开门送上两碗大米饭时又向雀儿看去，声音有些颤抖的问：“你叫段庞雀？”

　　刘章仿佛给花孟江带动了，他看着“段庞雀”，惊呼：“你是段哥哥和遂行哥哥生的小孩儿？遂行哥哥还会生小人？好生厉害！”

　　四周一时陷入冰冷。
　　小二刚放下碗，只退了两步便听见这叫人觉得惊骇的事儿——这男子，居然能生。
　　一时间，他不知是退好还是留下来继续听的好。

　　寂静之间，小二还是选择了离开。
　　当他拉上雅间门的那一刻，雅间内才恢复了动静。

　　“你们莫要乱讲......”若只有他们便罢，可方才有外人听了一耳，许遂行感觉自己脸面全无，无力的对这俩孩子解释：“这是跟着我的那只麻雀精，就是我的灵宠，机缘巧合化了形，不是，不是我生的......”

　　段山柏像是觉得还不够乱，在一旁添油加醋：“对，同我姓段，你们师兄生的，就叫段庞雀。”
　　刘章说：“我的亲娘啊。”
　　“娘的，要命啊。”花孟江小声骂着，“我得记下来告诉师傅和大师兄，这个姓段的，非人哉，非人哉！”

　　许遂行的解释算是无用。

作者有话说

　　许遂行：硬了，拳头硬了
(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