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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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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许遂行又一度光临昨日询问过的一位小摊摊主。那摊主一见他们就态度恶劣道了句“我真不知道你们嘴里说的那家人是在哪”。
许遂行不怒反笑,“我并非要问许家人的事,我是想问问摊主,连原县的乞丐大多集结在何处?常出现在何处?”
摊主见着他俩就烦,刚想说不知道,就见许遂行拧起摊上两只小泥人,他就看了两眼,又拿起一个小小的泥人,“这些泥人做得好看,我们三人一人一个,收着玩也是挺好的。”
听罢,摊主眼睛亮了一亮,没急着回答,下一秒许遂行就从袋中掏出一两银子,放在了摊子上:“不用找。”
一个小泥人不过几十文银子,就算许遂行拿三个,也不至于要一两白银来买。
可他既说不用找,便是要用银子买消息了。
摊主瞧了许遂行一眼,想此人昨日还是一副扣扣搜搜的模样,怎么今日就这样大方?
想着,他把那一两银子收起,给他们点明了连原县乞丐的聚集地大约在何处,又继续回答后一个问题:“他们没有常待的地方,但因为连原县巡防勤快,他们出没在大街上容易被人驱赶,因此他们通常都躲在小街小巷中。你只要往边边角角、屋舍小巷随便走一走,就能看到他们。”
这意思便是说哪都能找到人,只不过要到小街小巷里去找罢了。
许遂行把小泥人分给了段山柏与雀儿,对摊主颔首道谢,就要离开。
“哎,客人留步。”见他们离开,摊主及时叫住他们,或许是看在这一两银子的面子上,摊主又给他们提供了一些小建议:“我知晓你们最近在连原县里找人、找地方,可是吧,连原县本县人大多都姓许,你们像昨日那样用姓氏问事,那是问不出来的,这都十几年过去了,哪哪都出过事儿,谁知你问的是哪家?”
摊主这么一提点,许遂行才醒悟。
他记不清关于连原县里的所有事儿,当然也不知晓连原县是只有几家人姓许,还是本县大姓为许,于是他自然而然地将自己姓氏带入当年那件事中,从未想过那些同姓户主。
这大概是受了塔头村里村民来自各地的影响,否则许遂行也不会这样顺理成章地认为连原县中县民是来自各地。
从小摊跟前离去,许遂行没急着往街巷中跑,而是在心里琢磨着关于十七年前的事故自己要如何同他人发问,一路都给段山柏领着随处走。
但他很快发现段山柏并非胡乱走动,而是走到不同的食物小摊前,买上几乎够五天量的糕饼和馒头、包子。
疑惑初冒头,便见段山柏背着装馒头和糕饼的袋子,手里还攥着两个馒头,直直走向躲在暗处的、因为看着段山柏大手笔的买下食物而口水直流的小姑娘。
小姑娘衣服灰黑,不知有多久没洗过,可这一身衣裳几乎不破。
这也是个小乞丐,却比别的小乞丐要干净得多。
段山柏给她递去馒头时,她张开只有少许灰黑痕迹的手,接过后都来不及道谢,就狼吞虎咽起来。
她大约是许久没吃过东西了。
段山柏在她面前蹲下,在许遂行走来时细声问:“孩子,你可知道哪儿还有和你一样的大人?”
段山柏声音低而轻柔,面对外人,他难得温柔。
小姑娘并未吭声作答,她抬眼看了看段山柏和一旁的许遂行,又看了看躲在一边、与她差不多大的雀儿。她努力吞咽口中尚且温热的馒头,剩下半个馒头攥在手里,另一只手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确保干净后才向段山柏伸出手去。
普通的小姑娘没有什么威胁,段山柏没必要警戒。他手掌很大,小姑娘手掌扣紧也只能抓住他三根手指。
小姑娘一声不吭,力气也不大,她轻轻拉起段山柏的手,指引他往深巷中走。
段山柏向后看了一眼,看许遂行不动声色地跟上,才放心继续跟着小姑娘前行。
他们越走越深,外街的繁华逐渐退散,小巷两边屋舍俨然,好几户人家屋顶上方炊烟袅袅,一里一外,繁华与平凡,居然像两个世界。
小姑娘一路无言,拉着他们一直向前,直到接近尽头处,才从其中一个巷口左转,走入了没有点灯的破旧房屋。
虽说如今是早上,晨阳初升的时候,可这些房子藏匿在暗处,不是太阳最猛烈时不点盏灯,不能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但也是一片漆黑。
可既然是住在这些地方的,小姑娘又是到街上乞讨,想必居住此地的人一定非常贫穷的。
但屋主却不是乞丐,最起码的,他有这间屋子。
屋子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仿佛用上一些力去推门,那这间屋子顷刻间就会崩塌。
小姑娘开门动作娴熟,力度掌握得刚刚好,不至于让屋子崩塌,也不至于打不开这扇门。
门开之后小姑娘就松开了段山柏的手,将人带进屋后“啊”了几声,似乎是要引起屋内什么人的注意。
这几声叫唤引起许遂行的注意——这姑娘一路上话也不说一句,这叫唤声也不似常人发出的声音......怎么像是哑了?
屋里的老人听着小姑娘的叫唤,倚着拐杖慢悠悠地从其中一间房里走出——他是个坡脚的老人。
老人已年过古稀,脸色有些苍白,得以看出他不仅腿脚不好,就连身体也不太康健。
见他出来,小姑娘拿着半个馒头蹦跳着向他跑去,什么都没说就将馒头塞进了老人手中,随后伸出手指指向给他馒头的段山柏,咿咿呀呀的表达着什么。
这姑娘果然是个哑儿。
老人懂了他的意思,望向来者时面容慈祥,根本不在意对方来意为何,仿佛一切都被他所看淡,说话也是风轻云淡的:“几位......我孙女是抢了这馒头,你们是来讨债那馒头的债吗?若是如此,三位大可看看我家中还有什么,你们尽管拿去,只是这小孙女不能跟你们走,她自小不会说话、神志不清,就算变卖出去,也不能伺候什么人,只能在我这老不死的膝下尽尽孝。”
老人这显然是误会了。
段山柏道了声“误会”,从包中取出五个大馒头,放进了缺腿桌子的两个干净的瓷碗里,“馒头是我买的,作用......老人家可以理解为给乞讨者的施舍,也可以理解为我们交换消息的报酬。姑娘给您的馒头,是我想让她帮忙寻一位在县内生活许久的人的报酬,而这桌上这些,则是我们准备向您打探消息的报酬。”
老人看着桌上那五个洁白的大馒头登时睁大了双瞳,家中没落之后,他有多久没见过这样多的食物了?
前些年他身体还行,但干不了重活,还能带着小孙女到街上讨到一点食物。后来就不成了,小孙女只能独自一人乞讨,但常常讨不到食物,他们也常是饥一顿饱一顿,还有几次小孙女险些被抱走,也还是这姑娘机灵,才频频脱逃。
这些大馒头顿时满足了老人食物上的需求,原来云淡风轻的双眸中出现了不止一星半点的喜悦,但同时他还有些警惕:“你们想打探什么?若是些不可说的事,那就只能请公子将这些吃食收回了。”
“那大概不是什么不可说的事,只是多年前的一件祸事。”段山柏说着,望向许遂行,老人的目光也随之投去。
他明白了许遂行才是这件事的主角。
老人咬了一口孙女给的半个馒头,又拿起桌上一个递给小孙女,示意小孙女给三人搬椅子,对他们说:“那便问吧。”
许遂行接过小姑娘拿来的椅子,回以微笑后开口:“那是十七年前的事,那时我还是个三岁大的孩子,其实许多事,是记不清的,但我记得,那日我爹娘带我外出,后来不知到了何处,就遇上了灾祸。我记得最清楚的,便是那日血流成河、地上倒着几十具尸体,到这,就记不清了。至于后来,我为一名老乞丐所救,他蓄着一把胡子,满头皆是白发,可其余的,我也记不得了。此番前来,就是想与老人家打听打听,十七年前发生祸事的人家是在哪一处?老人家又可否知晓,当年救我的那个乞丐如今是否在连原县内?”
“你说的乞丐,那我大概是不知晓的,连原县蓄着胡子、有着白发的乞丐多了去了,今天他可能还在此地,可明日可能就离开连原了。再者,我如今虽然贫穷,可几年前儿子儿媳还活着时,还是能吃上一口热饭,那会我也不至于同如今这样邋邋遢遢,叫人以为是乞丐。”老人率先回答后一个问题,也由此说明了自己从前并非乞讨者中一员,这也就不奇怪他怎么会有这样一间屋子了。
“至于你说十七年前的那场祸事......”老人停顿片刻,似乎在回忆过往记忆,“这十余年来,处处都有发生过或大或小的祸事,可你说几十人都在一天内没了,还有血流成河的惨状,我对这事儿,确实是有些印象。”
许遂行双眸一亮,没想到经此一问,居然真就问出了有用信息。
他下意识端坐好,洗耳恭听。
看他神情认真,老人有些犹豫:“我也只是听过,但详细的并不清楚。”
“无妨,有一星半点,也是好的。”许遂行莞尔表示道。
老人放松些许:“我记得那是在县东发生的事,记得那日恰巧是某户人家嫁女,嫁的好像是一个外边的小子。我与他们不熟、又没有亲属关系,自然没有去凑这个热闹。可当天晚上,就传来了那家人与所有宾客葬身家院中的消息,你要问的,大概就是此事了。”
许遂行追问:“可有再清楚一点的消息?”
老人想了想,“消息是晚上得的,可实际上是什么时候发生、又发生了什么,这就不知晓了;他们家院中究竟死了多少人,我也不知晓;他们又是死在谁的手下,这我也不知晓。说到底,我也是个听故事的人,知晓此事,却不知此事底细,老爷子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许遂行直了后腰,没再发问,他没必要为难这位友善的老爷子。
消息虽然不多,但却比没有要好,最起码的,他们知道了当年那件事发生在连原县东面。听老爷子口中所说的“家院”与印象中倒下几十具尸体的地方,许遂行能猜到,发生祸事的地方一定不是小家小院,最起码的,那间屋子有个种花种树的庭院。
许遂行起身同老爷子道了声,又给他们留多了两个饼,才带段山柏与雀儿,背着老爷子送行的目光离开。